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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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要塞都市，人类对抗魔族的前沿。
高大巍峨的城门前，一位黑发的少年正用充满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城门和城门下川流不息的人群。
“果然是充满异世界风情呢！”
除了常见的人类，尖耳朵的精灵，胖墩墩的矮人，长着毛茸茸体毛的兽人，和长鳞片的蜥蜴人，也混杂在人流之中。不同种族，不同外貌的人们汇聚在一起，却能够和谐共处，实在羡煞另一个位面的某超级大国。
少年身后，身穿红色魔法师袍的少女隐蔽地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腰间，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快点进去吧！在城门口东张西望，会被人当作‘乡巴佬’的！”
的确。少年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侧目。包括城门处的守卫。
“你们两个到底进不进城？不进的话别挡在路中央，妨碍交通！”
“是是是！我们马上进城。”
交了两个铜板的进城税后，少男少女跟着人流进入城市。
行走在城内的街道上，少年依旧改不了本性，如乡下人进城一般，用好奇的目光东张西望，打量着街道两边的街景。街道两边一眼望去都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售卖着五花八门的各类商品。各种标新立异，竭尽所能吸引人眼球的招牌，一眼看去望不到头，气势完全不输异位面的商业街。
“想不到这个城市还挺繁荣！我还以为会是个大兵营的样子。”
少年感慨。
“本来是的。自从上一任勇者讨伐了魔王之后，人类与魔族的战争稍歇，贸易恢复，吸引了不少来自内地的商人。现在这座城市已经成为了边境地区的最重要贸易点之一。”
少女魔法师卖弄着自己的知识。
少年看到了一家武器店，不禁跃跃欲试。要是能够换掉身上这套磨损严重且已经发臭的皮甲，以及背后那把有几处缺口的钝剑，就好了。
橡木法杖敲在他的头顶。
“想什么呢！我们哪有那个闲钱？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赶快找到赚钱的营生，才是当务之急！”
少女口袋中的银币已经不多了。少年干脆就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一路走来，花销都是由她垫付的。
少女是毕业于王都魔法学院的见习魔法师。虽然在修业期间，得到了老师及同学们的一致好评，但是在萝卜坑位早就占满了的王都魔法界，还是找不到立足之地。不甘心成为有钱人包养的玩物，少女拒绝了几家贵族不怀好意的招揽，决心远赴边疆之地找出路。
少年是她在路上“捡到”的。换成另一位当事人的说法：是见义勇为，英雄救美。
事情经过是这样：因为坐不起城市间的通勤马车而徒步赶路的少女，被剪径的强人当成了“肥羊”。正常来讲，身为施法者的少女应付几个毛贼不在话下。但是还未等她有机会施展，路边草丛里便蹦出了一只野生的少年。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少年显然是练过家子的，三两下便将本质上是无业游民的小毛贼打跑了。
尽管觉得有些多余，但无论如何都是受了人家的恩惠。少女正准备依照基本礼节向对方道声“谢”，却只见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少年突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事后经过询问，原来在见到少女之前，少年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一直是靠吃草吊命。
“要是没有遇到我，这家伙早就饿死了吧。”（肯定句的语气）
所以少女绝不认为是对方救了自己，相反却是她“捡到”了他。望着眼前狼吞虎咽啃着干粮的少年，少女擅自对其人生背景下了定义：大概是哪里被吟游诗人荼毒，怀揣着成为“英雄”的梦想，离家出走的乡下穷小子吧。（肯定句的语气）
因为一个人的确不太方便，而囊中羞涩又请不起保镖，少女便顺水推舟地收下了这个自动送上门来的“廉价劳动力”。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是她包养着他。
……
“两个单人房一共十枚银币。”
面容姣好的旅馆接待娘脸上带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报出了无情的数字。
“请给我们一个单人房。谢谢。”
少女面色尴尬地在柜台上排出五枚银币。
“收到。单人房一间。请随我来。”
接待娘面不改色，依旧带着商业化的模式笑容。这种情况她见多了。
意外地发现房间的质量还不错，至少床铺上没有虱子，应有的家具尽有。倒也对得起五枚银币的价值。但是如果明天他们二人再没有进账，就得困大街或者睡马厩了。
“但愿明天一切顺利。”（少女祈祷中）
单人房只有床一张，所以二人理所当然地同床……想什么桃子呢！
少女以橡木法杖在地上一划，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界线便贯穿整个房间，将单人房一分两半。
“跟以前一样：敢越过这条界线，大刑伺候！”（少女凶神恶煞）
“……不用吧？相处了那么久，你还看不出我是什么样的人吗？”（少年委屈中）
“哪里久了？还不到两个星期！”
这十多天来，二人同吃同住。在旁人看来，二人早就跨过了一般男女交往的界限。但是少女仍然有自己的矜持。
说完便大被蒙头，在被子下面一阵悉悉索索，脱去外衣，解除发育良好的身体上的一切束缚，没一会儿便进入梦乡。
少年见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和衣在地板上躺平，以双手为枕，望着天花板数绵羊。

同其它略有规模的城市一样，要塞都市也有自己的冒险者公会。公会坐落于市中心的风水宝地之上，规模还不小，是一座多层结构的高大砖石建筑。在一众高度不超过两层的低矮建筑群中如鹤立鸡群般显眼。可以说是当地的地标性建筑。
要塞都市对于冒险者的需求很大。虽然现在人类与魔族的战争稍息，但是双方阵营中都存在一些鹰派分子，边境之地不能说绝对安全。即使在和平时期，各种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从没少过。过往的商旅需要保护，城墙外散布的大大小小农庄需要保卫，隐藏在森林和山中的魔物需要定期清理。要塞的驻军忙不过来，就需要冒险者填补其中空缺。而且魔族的地盘上盛产各种珍稀的动植物资源和矿产，也刺激了一些人铤而走险。
冒险者，最初被认为是一群武装的无业游民，收钱办事的佣兵类角色，在统治者眼中不折不扣的不安定因素。但是存在必有合理性。在这个政府的力量还没有强大到覆盖社会方方面面的世界，冒险者的出现，就是对缺失的社会功能不可或缺的补充。与其放任自流，不如适当疏导之。于是冒险者公会便应运而生。
冒险者公会既是为冒险者提供服务的组织，也承担着管理冒险者的职责。在要塞都市这块地方，地位超脱，与市政厅、商会并列成为管理城市的“三支柱”之一。拥有这样的地位，门面自然不能马虎了事。
踏入宽敞的公会大厅，少年被镇住了。正对着大门，是一排整齐的柜台，犹如异次元的办证大厅。柜台后面的营业员都是颜值水平在平均之上的年轻女子，身着统一的制服，面带微笑，用经过训练礼貌的言词服务面前来客。每个柜台前都排了一条长长的人龙，是来办事的人。大厅的另一头，是一条长长的公告栏，贴出近期发布的任务简介，有意者再与柜台详细咨询。形形色色的冒险者们聚集在公告栏附近，对着上面贴出的内容品头论足。不时有人揭下一两张，到柜台那边去排队。
“这……这么多人？”
对于异世界冒险者公会的认识有点偏差的少年喃喃自语。冒险者公会不是应该像个小酒馆一样，冒险者们坐在酒桌前小酌，同时等待雇主上门来发布委托吗？怎么整得跟个衙门似的？
“你发啥愣呢？”
少女又捅他的腰肢。
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少年把他的疑问说出。少女鼻孔里哼一声，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眼神望着他，道：
“那是小地方才会有的情况。大城市全这样。王都那边的冒险者公会比这里还大呢。衙门？你就当它是个衙门吧。今后你还要归它管呢。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点去办事！今天没有收入，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接待的柜台小姐是一位可爱的小姐姐，梳着麻花辫。
“请问你们要办理什么业务？”
“注册。”
少女将一小块灰不溜秋的牌子放在桌面上，麻花辫小姐姐接过去看。
“我在王都冒险者公会注册过，等级是一级。职业见习魔法师。”
同一个国家，冒险者的资格是可以通用的。少女在王都注册过，理论只要同当地冒险者公会打声招呼，就可以营业了。
“那……”
麻花辫小姐姐有点迷糊了。
“是他啦！”
少女把少年推上前。少年白身，需要注册。
搞明白状况的小姐姐拿出一张表格，让少年填写。然而少年抓住笔杆子，同表格上面的字大眼瞪小眼半天，才畏畏缩缩道：
“我不识字……”
少女翻了个白眼。合着她捡到一个文盲。不过这也好解释，谁会教一个乡下小子识字？当然实际情况更复杂。
“我来写！”
少女把表格夺了过去。
“名字？”
“……我忘了。”
“啥？！”
少女怀疑自己捡到的不是文盲，而是白痴——居然有把自己名字忘了的！
不过相处这么多天，甚至同室而眠的你，居然连对方的名字也不问（少女都是用“喂”来同对方打招呼），神经也是大条得可以。
“你TM在逗我？！”
少女额头上出现“#”号。小姐姐虽然经过训练，表情维持不变，但是嘴角也微不可查地抽搐了几下。
“快点啊！”
身后的人群等不耐烦了，开始催促。
少女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恨恨地瞪了一脸无辜表情的少年一眼，略一思索，便果断地，自作主张地，在表格上“姓名栏”里填下了一个名字——“喂”

少年喂：“咱能换一个名字吗？”（用商量的语气）
少女：“不行。这个我叫得顺口。”（斩钉截铁）
少年喂：“我抗议……”（有气无力）
少女：“你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这话极易引起歧义，引来小姐姐侧目），当然是我说了算！什么时候你能够自力更生了，再给自己改个名字吧！”
于是少年只能垂头丧气地跟在少女身后，办完注册所需的一切手续，并且拿到手一块灰溜溜的小牌子。这块牌子让少年想起异次元的苟牌，这可不是一个吉利的东西。
翻弄着手中的苟牌……呸呸呸！是冒险者身份牌，少年突发奇想。
“你能不能同我介绍一下冒险者的等级设定？”
或许是因为终于搞定一件事，少女心情颇为不错，于是便向他科普起来：
“冒险者等级分为九级。最低为一级，最高九级。前三级发放铁牌，故也被称为‘黑铁冒险者’。第四到第六级发放铜牌，所以被称为‘青铜冒险者’。六到九级发放银牌，称为‘白银冒险者’。最高一级发放金牌，称‘黄金冒险者’。”
好嘛！搁这玩圣斗士呢！
少年把玩着手中灰不溜秋，没有任何装饰的铁牌子，想当然地道：
“所以我现在就是一级的冒险者了？”还好，至少对面也是一级。地位平等。
“不。你零级（新人）。”
“……”
“我怎样才能摆脱零级（新人）的身份？”
“很简单。去做一个任务，证明自己的实力。”
少女一马当先，带着少年向公告栏走去。生活费，生活费……
……
“怎么样？找到了吗？”
“嗯。已经看好了。”
少女扬了扬手中一张纸片。他们的生活费，全都寄托在这一张薄薄的纸片上。
“是什么任务？”
少年迫切想要了解。
“是讨伐任务。”
“目标？”
魔物？山贼？总不会是龙吧？一想到少女的性格，他便觉得这离谱的猜测很可能变为现实。
“考虑到你的情况，这一次的任务我选择了简单一点的。那就是——讨伐哥布林啦！”
少女扬着手中的纸片，元气十足地说道。
哥布林？简单？
少年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在他模糊的记忆中，这好像是立一个很不好的flag。
“……现在换一个还来得及吗？”
“不行！除非你想钻下水道。”
钻下水道？才不要呢！少年可不想当马里奥。他和少女一样，有洁癖。吃饭前必洗手，喝水一定要喝烧开过的水。在其他人看来有些太矫揉造作，再加上偏白皙的肤色和没有茧子的手，不少人猜测他其实是某位翘家的少爷。
哥布林就哥布林吧。总不能承认自己连哥布林都不如吧？那么是哪个村庄被哥布林荼毒，或是哪位少女被哥布林掳走了？
……
“不不不，我们那疙瘩的哥布林忒老实，既不抢粮，也不抢女人。”
脸上满是如沟壑般皱纹的老农摆着手说道。
“那你们找我们来干什么？”
少年不解道。他不信没几个闲钱的村民会没事去冒险者公会发布任务来寻开心。
“咳咳……虽然如此，但是自从那些哥布林在河上游盖了一间工厂之后，整天排难闻的黑烟，还往河里倾倒脏脏的污水，大家就都不好了。村里的咳嗽病人增加。用河水灌溉的庄稼也死了。所以请你们治退它们吧！”
（⊙﹏⊙）？这个世界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2.森林中，两个旅人正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
“你说这些哥布林吃饱了撑的，盖什么工厂？还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啊～秋！”
少女忍不住抱怨。
“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这些哥布林不吃饱了撑的，村民们就要遭殃了。”
少年一板正经地回答。
村庄遭到哥布林袭击的消息时有耳闻，轻则损失一些牲畜和财物，重则闹出人命，甚至被屠村也是有的。相比之下，这一带的哥布林罕见地老实，没有听说它们怎样祸害村民。当然，他们并不相信是因为哥布林突然转性了，不去祸害村民一定是另有所图。
接受了村民们委托的二人，溯着河流向上游寻去。河道弯曲，为了抄近道，他们要翻越一道山梁。山上本没有路，只有几条兽径，被杂草淹没。这可苦了不久以前还是学院派的少女。宽松的长袍不时地被荆棘勾住，少女不得不停下来清理。后悔未听从少年的建议，将这一身象征身份的魔法师袍换成方便行动的旅行装。
好不容易爬到山顶，站在山巅之上，对下方的山谷一目了然。二人终于可以亲眼目睹村民们口中所说的“工厂”的全貌——
原本山谷中茂密的植被均被砍伐一空，露出丑陋的裸露的地面。一片大大小小的铁皮屋建立在这片空地上。一条河流穿过山谷，河边耸立着几部水车，在河水的推动下匀速转动。几条管道从铁皮屋中引出，直到河边，向河中吐着黑水。一根高耸入云的烟囱从建筑群中脱颖而出，直插天际，从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滚滚黑烟。
看到眼前的一幕，少年不禁有种时空错乱的既视感。仿佛回到了儿时父亲工作的那间国有工厂。只不过出现在这剑与魔法奇幻风格的世界中，有种葫芦娃大战变形金刚的违和感。
“啊，这？”
“可恶！竟然是黑暗天幕！看来占据下方这片土地，奴役哥布林的那个家伙一定是个邪恶的亡灵！再这样下去，这块土地就要被毁了！”
-_-|| 少女，你多心了。那应该只是污染而已。不过对于少女最后的结论，少年却是同意的。
“那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如你所说，如果下面真是一只邪恶的亡灵。我们难道就这样刚上去？”不要啊！人家还只是一个“0”级的冒险者。
“呵呵！你以为我没有脑子吗？”
少女冷笑。
“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你我二人所能应付的范围，应该返回冒险者公会请援军……”
“那我们就走吧。”少年转身就想抬脚，却不想后领被人揪住了。
“我还没说完呢！连敌人的面都没见过，敌人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就这样跑回冒险者公会说：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个亡灵……还不给人笑话死！”
“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少年挠着头，问。
“很简单。我们要进行一次抵近侦察。获取足够的情报后再撤退。”
少女信心十足地用法杖指着下方的工厂区。
“放心。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
是这样吗？少年在心中嘀咕。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偷摸摸接近工厂区外围的围墙。围墙用砖石砌成，高达4米，上面还有铁丝网。要翻过这道墙有点困难，至少少年觉得无法在不惊动里面人的前提下做到。不过这难不倒少女。
只见她从怀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条绳圈，然后把它贴在墙壁上。紧接着她低声默念了一段咒语，绳圈中的墙体逐渐变得透明，可以清晰看到墙后面的景物。哦，不对！是墙上真的出现了一个洞。因为少年伸手摸了一下，手真的探了过去。
“……我觉得你如果想要致富，其实轻而易举。”
少年脱口而出以上的话。随即脑后挨了一记凿栗。
“说什么呢？你！”
少女愠怒地嗔道：
“这可是我逃命的手段！不要到处声张啊！”
绳圈的学名是【便携式任意门】，是她一位不修边幅的学长的发明。其实发明者的本意是在不惊动守卫的前提下，任意出入女澡堂。在被少女识破并抓获之后，作为贼赃被没收。始作俑者被姐妹们饱以一顿老拳伺候。
少女用法杖捅了同少年的腰，催促道：
“快点进去！有时间限制的！”
少年闻言，只好一缩头，从绳圈中钻了过去。一阵恍惚，少年已经站在围墙内了。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没有发现动静。看样子工厂里的人还没发现有人入侵。少女随后也紧跟着进来。通过后，少女手一抖，绳圈又回到了她手中。而墙体也恢复正常。
“现在怎么办？”
少年问道。
少女指了一指距离最近的一间铁皮屋。从里面传出非常有规律的金属碰撞声。
“先进这里面看一看。”
于是二人继续潜行，来到铁皮屋前。铁皮屋是在一个钢铁的框架上，钉上许多块薄铁皮而成。铁皮之间拼的不是很严密，露出不小的缝隙。少年将眼睛凑到缝隙处，向内窥视。一望之下，大吃一惊。
只见屋内是一条不断运转中的传送带。传送带将金属块源源不断地送到尽头的一个由机械抬升的大铁锤之下。大铁锤每一次落下，都会发出巨大的响声，并且把金属块压制成特定形状。成形的金属件又会通过传送带送出来，几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哥布林守在传送带旁边，将成形的金属件分门别类放置好。看这几只哥布林有条不紊地操作的姿态，简直难以将它们同传统印象中肮脏丑陋的形象联系起来。这一刻出现在少年脑海中的，是曾经的自己打工过的那间工厂里流水线上的景象。
怎么可能？！少年的三观又一次受到了强烈震撼。原本以为大不了是一个作坊的规模，充其量使用了水力锻压机。这在中世纪也是有的。没想到里面已经实现流水线作业了。
“让开！给我也看一下！”
少女把少年挤开，自己也凑到缝隙前，往里面窥看。一看之后，少女也沉默了。聪明如她，即使没有少年那般见识，也能猜到其中蕴含的意义。
这些哥布林恐怖如斯！决不能留！——少女心中暗下决心。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少年才开口问：
“接下来怎么办？”
“再去另一处看看。知道干活的是哥布林了，但是指使它们干活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少女仍不甘心，还想获得更多情报。
于是他们又往下一处地点潜行过去。也就是那个竖起烟囱的房子。来到跟前，他们又如法炮制，向内窥视——只见室内是一个正在熊熊燃烧的大锅炉。一群哥布林正挥汗如雨地将一铲又一铲的黑色物体投入炉膛之中。不用猜，那就是煤。
这也太不环保了。少年吐槽。
他转头想对同伴说什么，却正好看到了对方脸上扭曲的表情——
啊～秋！
或许是被煤粉刺激，少女本能反应。少年连忙捂住她的口鼻，拉着她快步逃离现场。
【哥不，我好像听到女人打喷嚏的声音？】
【你丫的想女人想疯了吧？还是工作量不够。再去铲三车的煤来！】
【……】

墙根下，某个隐蔽的角落里，少年少女背靠背喘着粗气。好险啊！刚才差点暴露。少年下意识看了少女一眼，看见对方委屈的表情。
“你看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能控制自己不打喷嚏吗？”
少女嘟着嘴巴娇嗔。
“没有……我只是想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少女想了想，指着最后也是最大那间铁皮屋，说道：
“我还想最后再看一处。看完我们就走。”
“……好吧。”
好奇心害死猫。
两个家伙又小心翼翼地接近了目标。这一间铁皮屋里没有什么动静，而且密封得比较严实，从外面看不进去。二人绕着它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像通气窗模样的入口，爬了进去。进入内部，二人发现这里是仓库，堆放了堆积如山的木箱子，大约是成品。
“看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等一下！我要看一下它们在生产什么东西！”
少女不撞南墙不回头，执拗地要打开一个箱子看一下。少年不得已，只得找来一条撬棍，二人合力撬开其中一个箱子。箱子里面是什么？是邪恶组织用来在人间制造杀戮和灾难的危险品吗？——NO!NO!NO!
箱子里面都是一些金属制的生活器皿，锅瓦瓢盆，餐盘刀叉之类。
“这是什么嘛？”
少女哭笑不得地捧着一个光滑锃亮、银光闪闪的不锈钢碗，如果不是接触过真正的银制餐具，手中这个几乎可以假乱真。
少年也拿起一把不锈钢餐刀在手中端详——嗯，不错，至少有乡镇企业的水准。在这个生产力水平几乎等于原位面中世纪的世界上，难能可贵。
这个世界上没有用钢制作餐具的习惯。因为钢产量有限，即便有也是优先用于制作武器。另一个原因是工艺有限，靠手工锻打成形可做不出如此小巧精致的餐具。
一连打开几个箱子，里面都是这种生活用品。少女有些风中凌乱了。
“不行！这里面一定有着见不得人的阴谋！且容我思考……”
容不得她思考，仓库另一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二人连忙躲到了货架后面。
（迷之声甲）：“吾王。这些都是这个月准备要出的货。来自王都的商人很快就会来拿货。这个月的产量创下新高，出货量也创下新高。”
（迷之声乙）：“哦～嚯嚯嚯！(￣▽￣) 魔界那些老古董真应该来看看：不用打仗，小钱钱就会自己长脚向我走来！既然如此，还用的着打生打死吗？”
少女屏声静气，竖起耳朵，仔细地将对话听入耳中——果然如此！这里面果然隐藏着见不得人的阴谋，用经济侵略代替军事入侵！可以预料：如果仓库里的商品流入人类世界，大量的小手工生产者就会破产，流离失所，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而人类世界的财富也会大量流入魔界，造成财源枯竭，民生凋敝。必须把这个阴谋报告冒险者公会！
少女听得入神，手头不知不觉放松，原本抓在手中不锈钢碗一个没抓稳便脱手而出，“哐当”一声砸在地面上。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仓库中反复回荡。

3.
见状不妙，少年二话不说，拉住同伴的胳膊转身就跑。
“谁在那？”
身后传来质问声。
回答的是傻瓜。少年想。嘴上却着急地催促：
“快！使出你的逃命手段！”
少女回过神，从怀中掏出“任意门绳圈”，往仓库的墙壁上一贴——传送门再度出现。通过墙上开的洞，二人迅速逃到室外。警铃声大作。附近的铁皮屋中不断有搞不清楚状况的哥布林出来查看。
少年一开始拉着少女跑；后来嫌她跑得慢，索性一个拦腰横抱，以公主抱的姿态把少女抱起来跑路。少女惊叫了一声，很快转变为替少年加油。
“快点呀！它们要追上来了！”
“我这不是在快了吗！”
少年抱着一个人尚且脚下生风，抢在哥布林们包围之前，向厂区边缘的围墙冲去。只要穿过这道围墙，钻进周围的树林之中，他便有信心甩掉追兵。
但是少年的希望被一根从天而降的长枪刺破。长枪钉在少年身前的地面上，枪尾还在微微晃动。少年以抱人的姿态半跪于地，额头上满是冷汗。刚才幸亏他刹车及时，否则就要被这一枪贯穿，与怀中人一起被串成糖葫芦串。
“哪里去！”
一声娇喝在身后响起。声音的主人正是刚才在仓库中对话的二人其中之一。
少年将怀中的少女放下来，二人慢慢地转过身。趁刚才的停顿，哥布林们已经把他们包围了。少量头上戴着头盔，左手拿着写有“保安”二字的盾牌，右手拿着防爆叉。大部分则是拿着手头能找到的工具，比如说扳手、改锥、铁铲之类。逃跑是不用想了，只能正面直面敌人。
转过身，二人发现拦下他们的是一位头上长角的年轻女性，看外观年纪不比他们大多少。不过魔族是长生种，所以外表年龄往往不能作数。

长角的女性在哥布林的簇拥下，叉着腰，以趾高气昂的姿态厉声质问：
“你们是什么人？偷偷溜进我的工厂想干什么？”
我的工厂？所以说，盖起这间工厂的不是什么邪恶的亡灵，而是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啰？看对方的模样似乎是可以对话的样子，少年决定试一试。
“我们是来考察的，看看双方有没有合作投资的可能。”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哦？是这样吗？”
对方脸上露出迷糊的表情。不会真的信了吧？
“呸！邪恶的魔族！你的阴谋已经被人揭穿了！讨伐的队伍不久之后就会到来！你识相就趁早开溜，不然拆了你的工厂不说，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少年有时候真的忍不住想要把自己这个同伴的脑袋瓜子给掰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填充物。论理来说王都魔法学院出来的应该见识不少，但是往往一开口就将事态向糟糕的方向发展，莫非是读书读傻了？
闻言，对方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双目变成金色，咧开嘴，露出满口锐利的尖牙。
“原来是这样！你们想拆了我的工厂？呵呵！几粒花生米给你们醉成这样？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看谁敢来送死！”
你还真信了有讨伐队？←_←
对方说完，对着哥布林们做了一个手势。
“把他们两个拿下！”
眼看事态向无法挽回的方向滑落，少年决定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美女你哪里人？”
他说这话时，使用的不是异世界的本地语言，而是天朝通用语。只要是华夏子民，应该都懂。然而此言一出，如泥牛入海，对面毫无反应。
莫非是国际友人？少年连忙改变策略。
“How are you！Bonjour！莫西莫西！思密达！……”
少年一连换着用多国语言对暗号，然而全部打了水漂。他也慌了——这个家伙怎么回事？从前面的所见所闻，他基本判断出对方应该也是穿越众之一。但为什么如何对切口都对不上？

对少年莫名其妙的表演感到厌烦，对方示意哥布林动手。包围二人的哥布林们开始行动，并非无序地一拥而上，像这个世界上其它哥布林常见那样，而是由有盾牌的哥布林在前，组成盾墙，又将防爆叉向前探出，不断压缩二人的活动空间；其它哥布林则在后方呐喊助威。
一看到这个阵仗，少年便知道这茬不好对付。他连忙对少女说道：
“你还有什么保命的本事，快点使出来呀！不然就没机会了！”
少女用只有二人能够听见的音量道：
“一会叫你闭眼，你就闭眼。”
少年会意。
二人背靠背，紧紧贴住。眼看盾墙就要合围，几乎骑脸。少女突然高喊一声：
“闭眼——施拉克！”
一道堪比太阳的光芒在包围圈中绽放。
除了少女自己和事先得到提醒闭眼的少年以外，其它在场所有人都中了招。被强光亮瞎狗眼的哥布林们纷纷以手掩目，防爆叉上举，盾墙也出现破绽。
不愧是法师必修的三大绝（贱）技（招）——【闪光】【滑油】【法师手】！
眼看包围圈出现破绽，少年当机立断，再度抱起同伴，向摇摇欲坠的盾墙发起冲锋。
一只持盾的哥布林揉着流泪的眼睛，刚刚勉强恢复一点视力，就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向自己冲来。还未等它反应，持盾的手便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
【哥不——操！！！】
哥布林被自己的盾牌压翻在地。踩着盾面借力，少年一跃而起，双脚接连蜻蜓点水，在一片骂娘声中，踩着哥布林们的脑袋或肩膀，跳出包围圈。
等到哥布林们反应过来，人已经逃到十米开外了。愤怒的哥布林再也不顾什么阵形，乱哄哄追了上去，只求尽快抓住这两个狡猾的人类；却突然只觉得脚下一抹油，纷纷摔成了滚地葫芦。
都说了法师三大贱，闪光既出，滑油又怎能缺席？
“追不上了吧？笨蛋！”
少女在少年的臂弯中，调皮地做出鬼脸。干啥啥不行，拉仇恨你第一名！
眼前就是围墙了。只要逃到围墙外面，就自由了！
“我现在准备……咦？”
少女将手探入怀中，却摸了个空，不由脸色一变。刚才逃得太匆忙，忘了回收“任意门绳圈”。
“来不及了！看我的！”
少年脚下加速，对着围墙笔直地冲了过去。来到围墙下，少年纵身一跃。
【飞檐走壁】
在垂直的壁面上，少年抱着一个人竟如履平地般，几步便蹿上了墙头。——哈哈！这就是我逃命的手段！
现在拦在少年与自由之间，只剩一道薄薄的铁丝网。但这已经不是问题。4米高的围墙都上来了，半米高的铁丝网算什么？
只见少年在半空中足尖轻踩——【凌波微步】——竟是踩着铁丝网而过。本应如此。
然而现实中，当少年的足尖接触到铁丝网的一刻，一股酸麻的感觉迅速沿着神经直达全身。
我艹！电网！
在失去意识前，少年心中一万头***狂奔而过。

4
黑暗的洞穴中，响起了哥布林们阴险的笑声，其中参杂着女性的悲鸣，在洞穴的壁面不断回荡。
少年拼命扭动着身体，无奈手脚均被粗壮的麻绳捆绑，扎得像个粽子似的。他正被一群哥布林抬着，向洞穴深处走去。
“你们要把我带去哪？”
回答他的只有哥布林们尖酸的讥笑声。它们不回答他，只是抬着他继续向前。空气中飘来一股燃烧的气息，同时周围的温度在不断上升。眼前越来越明亮，最后少年发现自己被抬到了一个宽敞的洞室中。洞室中央点着一堆熊熊篝火，上面用人骨架着一口大锅。火苗舔舐着锅底，锅中的液体被加热到沸腾状态，正在不断翻滚。
哥布林们抬着少年向锅走去。
不会吧？老子我今天要命丧于此？还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烹死！
少年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挣扎，但是无济于事。在众多哥布林的手的传递下，他被高高举起于铁锅的上方，重重地扔了下去——

“不要啊！”囧
少年一头冷汗从噩梦中醒来，很欣喜糟糕的结局只是一个梦。但是哥布林的笑声怎么还在耳边响起？他费力地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入眼看到的却是众哥布林的脸。它们正围成一圈，对着自己指手画脚，叽叽喳喳议论中。
当然，他们现在并不是在某处洞穴之中，而是依旧身处工厂之中，头顶是一片油漆成蓝色的铁皮屋顶。少年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与梦中一样，自己被束缚住了，不过用的不是麻绳，而是手铐。
身后传来另一个人体的触感，他回头一看，发现正是自己的同伴——少女的双手也被反铐在身后，因为少年的触碰，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醒转过来。
“我们这是——呀！哥布林！”
少女甫一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便发出一阵高分贝的尖叫声。少年只觉仿佛在自己耳边施放了一个【女妖之嚎】，三魂被震去两魂，七魄只剩一魄。©﹏©
围观的众哥布林都被少女突然发作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等回过神来，纷纷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一些哥布林生出坏念头，凑近了对少女做鬼脸，换来了少女又一阵切斯底里的尖叫。少年被闹得头晕脑胀，心中只祈求有某位大神救他脱出苦海。
说大神，大神到。
“你们不用干活的吗！！！” ＜(￣皿￣)＞
魔王的声音在哥布林们身后响起。闻声，众哥布林纷纷做了鸟兽散，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现场就剩下魔王，以及跟在她身后的一位穿着白色神官服的少女。
少年定睛一看——咦？大地女神的神官？这对组合真是清奇！
魔王叉着腰，对已经成为俘虏的二人厉声质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来的？想干什么？”
好一个哲学三问。
少年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
“其实我们真的是来考察投资机会的。我的同伴刚才同你开了个玩笑——”
说完，用还能活动的脚踢了踢身后之人。少女噘着嘴巴，脸上一副老大不痛快的表情，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低声下气地回了声“是的”。
“你们打算投资多少钱？”
魔王问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嗯……这个……最近资金链有点紧张……”
少年心虚地回答。闻言，魔王身后那名神官服少女“噗呲”一声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
众人视线被她吸引。神官服少女红着脸，犹带着笑容，说道：
“我检查过两位的背包了。里面只有红薯。”
听声音，正是刚才在仓库中与魔王对话之人。
谎言被揭穿了，少年也不禁老脸一红。偏偏这个时候肚子又不争气，肠道运动，释放出积压的气体。场面更加尴尬了。
魔王脸上露出愠怒之色，厉声喝问道：
“你们难道打算用红薯来投资吗？” ＜(#￣皿￣#)＞

这操作我是真没想到过。仔细一想，也未尝不可。
“咦？这里还有张纸？”
神官少女的声音传来。少年心说：不好！
魔王从神官少女手中接过纸片，瞟了一眼。
“呵呵！那些村民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委托冒险者来驱逐我？亏我之前还邀请他们来我这里打工。”
脸上露出冷笑。
“冒险者公会也是忒不讲究了，竟然派你们这两个歪瓜裂枣来！像你们这样的货色，就算来一百个我也不怕。哪怕是勇者亲自来，胜负犹未可知！” (￣▽￣)
好大的口气！少年少女被震惊了。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哆哆嗦嗦地问道：
“请……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我，魔王也。”
这个答案实在太惊骇了。少年现在就想一头撞死，删号重练的心都有了。NMD！不过是想做一个新手任务，怎么出门就遇见大Boss？！我抗议！
少女的容颜也苍白如纸。
“你你你……我不是听说魔王已经被勇者讨伐了吗？”
“呵呵！就那小子？想抓住我，等下辈子吧！喔～哈哈哈！” (￣▽￣)
魔王仰天发出一阵大笑声。
笑毕，魔王重新低头看向二人。
“村民的事情等一会再说。你们两个给我造成了那么多损失，必须赔偿我！”
“那个……我们好像也没搞坏什么东西吧？”
少年心怀侥幸，弱弱地分辩道。
“你们干扰了生产，令生产线停顿下来。我这里的效益都是论分钟来计的，你让生产停顿了一个小时，损失的产量，还有生产线重新开启必须的检修费用，七七八八统计起来……”
魔王从神官少女手中接过一张统计表格。
“……大概有5000金币吧。你们必须赔偿！”
那一瞬间，少年仿佛看见了自己曾经打工过的那间工厂的工厂主，正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对自己怒喝：你必须赔偿！
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我们……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少女抽泣道。能把如职场女强人般一直很强势的她治成这样，也就只有魔王能做到吧。
“没有钱，就拿身体来偿还吧！”
魔王把一个项圈扣到了少年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