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小杜的时候，是当初游戏厅被抢劫的第二天。
他跟在费强富和老张的身后，一起走了进来。
那个时候的小杜，走路的步伐又大又快，昂首阔步，虎虎生风，脊背挺得像是一把标枪。高瘦且比例完美的身躯上，穿着一件崭新的警服，大热天却连脖子下的风纪扣都扣得严严实实。言谈举止温和有礼，但是目光中却又有着发自内心的骄傲和自信，尤其踏着阳光走进游戏厅大门的那一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我自愧弗如的蓬勃英气。
这一幕距离现在，其实也只不过是短短数年。
这数年间，我和小杜聚会过不知道多少次，可往往也是关系越亲密的人，才越察觉不到对方的变化。
一直以来，我虽然清楚意识到了小杜在处世风格上的颠覆性变化，但是却从来都不曾留意过他的外形是否改变。
直到眼下这一刻。
小杜佝偻腰板坐在凳子上，埋头摆弄着手中茶杯，拈着杯盖的那两根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指甲盖上可以看到常年累月熏出来的黄色烟渍。
他身上穿的还是当初那件军绿色警服，或许是刚刚才动手打过人，感到有些发热，警服从肚皮往上的四颗扣子都随意地敞开着，露出了里面同样敞开半截的衬衫，看上去很有几分粗野放荡的痞气。
小杜的额头、下巴和两边鼻翼上，都因为片刻前的剧烈运动而渗出了一层细小却明显的汗珠，满面油光。双眼虽然始终低垂盯着茶杯，但眉宇间流露出的神态，却显得分外吊儿郎当且冷漠无情，就好像已经被他折磨到半死的罗氏兄弟，并不是两个活生生的真人，而只是两条一文不值的野狗。
人们都说社会才是一个大染缸，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颜色，却就是没有洁白。
无论以前的小杜有着何等的单纯和热情，又抱着怎样崇高的理想，这个曾经像张白纸般干净无暇的年轻人，都终归还是没能逃脱这个社会的毒害，被彻底侵蚀，并心甘情愿地融入了染缸之中。
如今的他，更像是当初的费强富和老张，甚至也能看出几分唐五、悟空这种人的影子，他有了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阴鸷和暮气。
他可以是黑，可以是灰，可以是各种各样肮脏的颜色，却就是不再洁白，不再是当初那个英气逼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蓬勃锐气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