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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昼中，玉津衔风，雍颯扬吹束袖，丛荫场外，飞纱纨后，琵琶女稳而细地操拨着四弦，甫当奏动疾捷的音律，故也拟似破阵的鼙鼓，全衬一场雪镝贯靶的赛局。】
【绿云悉而拢束，纤影侧立向着赛靶，攀膊牵束流云广袖，唯露一截皓皎的玉腕，青痕攀着，隐入一段藕臂。侍箭的奴奚敛恭着脊，递来一支飞矢——搭弓臂，引弓弦，箭簇飞驰，欲取至鲜殷色的靶心。眸影未移，视向白羽的遗痕，至中时，甫才笑睇向玉立亟引的少年。】
寒青，【再接侍奚所递，指抚箭身勒弦而生的瘢痕，檀唇浅噙着笑，】自你移徙汴梁立府，驭缰引弓的天地——倒胜于壶闱千千万万分了。

【两扇朱扉，以严苛而不近人常情的法度与规则，分割着昼夜、昏晓，女娥是闭囿其中的冬雁，一经南渡则不可归还，而王胄——总是归做天下殊野驰腾的鹫隼，尽向趙宋可为与不可为之旷所。】
【环生的滃润就此拥趸。旋目眄视，月眉旧挑着笑，未移目间，抒指已将箭矢复掷归与奚仆，】是吗？
【日影偏悬隐入云团，朗霁风下，绒光镀而逡巡过少年的脸庞，止视时，嘈切已更滑音，一际浦珠流曳而旋动，使下奚接弓，自弯着眸，兰荑点指向着承盘。】
天地广众既与闱内肖似，寒青，今日可有引弓一赛之意？春蒐之前，也叫我——先来瞧一瞧。

【兰风吹至云屏，音律甫循着工笔皴青着翠的余痕，园中立着鲜殷的靶，似也贡予闲生畋欲的猎手，勾动亟引而发的雪矢。饶有兴致地，我正体察着他的顺从——并毋需以此为欢愉，只当为顺遂的、理所应当的馈飧。】
引弓射靶，寻常规矩而已，【一步一近，苔裙涉过如茵草色。】
【取一根雪矢，轻负于脊后，且流戏于指间，至其侧，以锋镝巡望疏开的脊弓，勾——划着，自旋別来望的颈，又向收锋于胸前的肘弯，雪骨架此，几似欲使他指弦音的主人。月眸尽蕴一份，黠然的笑。】
惊蛰亦将至，天下回春，百虫复醒了，而雀鸟，向来以虫为食，【循循尽陈，支架于其肘下之镝，再抬力道，】你瞧，绣屏上有一只孔雀。
不若，就以孔雀一双黧目为标，【齿间吐字，】杀雀，以敬惊蛰。此作春日一试，可是合衬？

我循她动作望去，看见纱屏上一只碧翠的越鸟，仰着细长的颈，于明光下绒彩夺目，丰神宛然。
而纱屏后，女伶指尖顿也未顿，轻拢慢捻，琵琶音似三尺春冰，迸落金盘，竟格外衬她笑语间的疏冷。
仍是从善如流地，颔首，答她，“甚好。”
梁令捧着打理好的孔雀尾羽遥遥地侍在旁侧，翠蓝的长羽中缀着一点玄碧，较绣画上更流光溢彩，鲜艳耀目。
举弓，三指搭弦。
“勿论胜负，几根尾翎，赠送阿姊添点妆阁。”

【拾为“指点”的箭鳧收回于他引弓的片刻，滃润春色中，褪去长擅的笑，目光落堕少侍怀中的绮丽的雀尾羽翎，纤长的、瘦质的，也是很脆弱的。琵琶奏十方弦音，声名可动于王都，而匿身于紋屏之后，不过仅似宛颈而歌的一只孔雀，佯贡着王胄霎时而起的薄兴。】
【少侍近捧前来，亦如接过一支箭簇，一管麟毫，由怀中拥得几支霁色的蓝。只垂下细而密的睫，以柔软的纤指触揉向丛而蓬的尾羽。轻歪一歪首。】
不好啦，这倒像是——在夺人所爱，【弯弯睫，】寒青，早知你这样体贴，便不要叫你射一只紋鸟，应寻一只尾羽翠丽的——真孔雀。
若以雀羽贴做一条裙，【鸣螽声尔，笑一笑，仍拥捧着，】大抵，爹爹也不允这样的荒唐罢？

我本没有很高兴致，一箭既毕，便将长弓随手交予奚侍，又展双臂，好教解去襻膊。
一旁梁令业已将雀翎奉她掌中，拢过垂落的宽袖，侧目而去，迎上她笑意盈盈的眉睫，也染薄笑，神色间一色从容。
“春蒐将近，为阿姊猎几只羽毛鲜亮的鸟雀，又算甚么难事？”
前朝安乐搜捕百鸟织裁裙裳，时人亦效之，说到底，李唐的公主既如这般，赵宋的嫡公主何以不可？

【巉檀位列的帝王，我的爹爹，授命拟于礼官，为澡雪精神的虚辞所蒙骗，将我囚囿入端华的躯壳——实则，它更应授予我的她，国朝的圣人，携肩与宸极的中宫，慈悲的、悯怀的母亲，我怀着他们的希冀，却总是，悖逆于淑端的假面。】
是么，【四处正朦生着春的颜色，指尖掠拂雀羽，齿关虚咬着声，】那我便，虚“席”以待了，十四弟。

未置可否。
时将日中，浮云散去，露出明光愈盛。仍将一捧孔雀尾羽留置予她，稍一颔首。
“时辰不早，我便先行一步，不搅扰阿姊了。”
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