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府前多飨宴，今日的舞女尤胜。我对这些大眼睛的女郎没有兴趣，谄媚不过是谎言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若是由我做东，我对小王爷说，若是由我做东，我将以花散天女，而非天女散花。小王爷抬眼微微地一看我，露出怀疑又信服的神色，——我知道这种怀疑的前提是有那么一丁丁点的相信我。
“没关系，”我拍拍他的肩膀，低声笑道，“你担心的不是地方，明州几千里，定海侯比你要忙。”

浙江三千里，尺寸钱塘，紫宸殿没争出个所以然来。——提笔与余夫子写，墨方走第一笔就反悔，想来两浙之事未定，他却已新添了公侯伯子，不该称余夫子，该称作余相公了。
但这与韩侍郎有什么干系？韩侍郎舌灿莲花，随身一只酒囊半空半满，脸上这一点笑，若沾了钱塘江的江潮来写，应该也写作不怀好意。

唉！我为之叹了口气，闲问王侯，我都还未动怒，你生得什么气？他这张脸全垮下，垮得像是一座危房。我只得屈尊去问，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第十五幕

（第一句是贺喜，但喜被潮声腰斩，斩得半截丢在案上，鲜活得像是一句借口。满庭盛宴，我眼下也无兴致再继续了，——因为没有得胜，欢迎也不堪受到解读。）
韩——侍郎（换了一个称呼，用酒杯和他的一撞，这种撞击带着一点冲突，从杯子到杯子之间的敌意。）喜从何来？

第十幕

第四幕 赵成獬 韩颐臣
庙会人多，十分嘈杂，韩摧白真假莫辨地说自己没听清。二人话未说完，突然偶遇了韩颐臣，韩颐臣自浙江、江西二事后一直不怎么待见姓赵的，怨恨朝廷把自己当政治牺牲品丢出去背锅的事（第一幕：https://shimo.im/docs/gXqmeYoQ8yFwL2qo）不希望家中再有其他兄弟涉足朝堂，因此借故把韩摧白支开后提醒赵成獬不要妄图把韩摧白拉进来趟浑水，赵成獬不理解舅舅为什么不肯死心塌地地站自己，两个人互相冷嘲热讽了对方一顿

韩尚书官做得越大，话说得就越难听，我把这句话当成肯定，对他的能力进行表彰。至于究竟是什么能力，能说会道，或者口蜜腹剑，那就另当别论，属于另外一个问题，但总之我的不快十分昭彰，触目惊心，水落石出。
四郎被人遣开，派去买一罐什么糖，从这个角度看去，半张脸都埋在小贩的幌子里，也听不清在与店家说些什么。我道，不如韩郎与我来猜一猜，看四郎究竟要选哪种，韩尚书的脸微微笑，双眼在日光下眯起，点头一应道，好啊？

他说得语焉不详，听不出是肯定，也听不出是质疑，这种句子怎么定义都可以，存在极大的解读空间，于是解读就成了天经地义的一件事。双方都大可做些偏好于自己心爱的文字游戏。若是平日，他应没有太多追究这些东西的兴致，天家的皇子们都很忙，也很容易厌倦，看多了这些虚与委蛇，应该能立刻当机立断地发觉这里面的玄机。
可是他没有，他竟静静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用与我相类的口吻复述了一遍我的话

我道，好啊？尾音一样上挑，一样地玩世不恭，一样地可供解读，这两句话加在一起是会让人产生一些联想的，至少对韩应酆来说应如此。我说完就把笑在脸上留住，如下雨天留客，客人别情依依，主人象征性的挽回
你不该总这样，这样是哪样？我指导他，把话说的模棱两可，我说韩郎这样我是会很难做的。这句话是诈降，诈骗的诈，投降的降，一个是手段另一个是目的，至于哪一个是手段哪一个是目的，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我装作没有听见，或者没有听清，见他不肯中计重复我就把态度改成没有听懂。我说，这可不是我的主意，使馆选在何处，又或者要不要去浙江，要不要打海盗，要不要去山西，要不要把税查了把田地分了要不要卖铜铁要不要让万国前来朝见我们圣明而伟大的天子
这些统统都不是我的主意。不是我想的，也不是我说的，殿下千万了解我，韩某不过是六部中小小的，最不值一提的一枚楔子，想怎么使用均可，轮不到由我来做决定

这话很明白了，根本就是推卸。推卸责任也推卸利益，他选择放弃完全是因为已得到与能得到的还不够多。我点了一点头，状若不甚在意，用一种温和的态度告诉他，是，也不是，不论如何，你不可能置身事外也不可能视若无睹，在你还没来得及做决定的时候你就已经下场了，从浙江，到山西，到现在，一切都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些话是不是刺痛了谁的耳朵，风一吹过，小贩的幌子就在风里大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