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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2-03-27 01:03回复
    李幼骊自诞于蓬莱,便不曾穿过曳及尘灰的破旧裙衫,总是容不得状貌出现半点偏差,很是端得蓬莱幼主的架子,做国朝最光鲜亮丽的一枝、尚未开绽的牡丹,这朵牡丹皎白,却又在汲取或是虹霞、或是云翳的颜色,皴染着生长——然后它迎来回禄离火,在一个并不算很好的夜里。
    宫宇是不能在顷刻间恢复如初的,我只能瞧见仙境的殿阁颓圮坍塌,丹墀仿佛还未褪去日前的炽烫,而鹿邑便只随意而坐,半点不在意仍有余留的焦灰,藏在砖石的罅隙里。已然连日如此了,初时有女使忧心忡忡地劝慰,却最终遭到仙山兀来的一场暴风骤雨,又灰溜溜地离去,无人再敢问询——于是便从金乌长啼至望舒攀云,哪儿也不去。
    或是这日的风吹来宸极的关切,即便这风是蓬莱上下的侍人蜂拥而拂,但我又哪里在意?先不论我是否需要这样的关切,覆盖着永远不会崩毁般的假面。他走进来时,伏颈的凰鸟猛地抬起眼,蕴起珠泪的神光里,有无须掩藏的怨尤。
    我不曾向君王行礼,甚至想要将他拒之门外。
    启唇时犹带泣音,原是大明宫里很脆生的一把嗓子,今也有喑哑滞涩,“阿耶来看什么?永珍、绥明,还是终于被付之一炬的蓬莱殿呢?”
    (410)


    3楼2022-03-27 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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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2022-03-27 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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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群仙云集的蓬莱时至今日仍是灰灭无余的死寂,巢焚原燎将中宫与龙池的尊荣尽数变为煨烬,入眼所见之处,尽是满目疮痍的断壁残垣。】
        【在这方萧然的破损上,我曾见过顺宗谢后的软谈丽语,观之可亲,自然也有后来徐巽轻的雷厉风行与疾风骤雨,我本不欲再涉足其中,连带着过往关于此处所有的记忆都尽数封藏,但血脉亲情的维系又在牵绊着我的步伐匆匆,是为了仍居其中的长女帝姬。】
        【时至今日, 她已然没有学会,如何恭敬的对待她的君父,但丧妣的突兀能让我容忍她强撑的倨傲,简短回以此行的目的。】
        蓬莱殿已不宜人居。
        【对上她泪光盈盈的瞬间,我第一次呼唤她的小名,是徐巽轻赐予她的,生命的延续。】
        幼骊,朕要你迁出去,带着晋阳一起。


        IP属地:河北5楼2022-04-05 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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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境无主,在火神的肆虐下仿佛片缕未存,而失怙的幼主执拗地,想要以纤细又脆弱的脊梁撑起殿阙的檐瓦,可它破了碎了,在长久的史河里要寻捞一片都难上加难,这足够令李幼骊肝肠寸断了。
          “丹阙还好好的。”
          我不愿起身,一贯爱重仪容的嫡公主眼下任裙裳垂吻尘灰,与一贯的骄矜都大相径庭。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仍旧倔强,又同平日里的要强没甚么两样。
          哪怕这副要强的容色下早便千疮百孔了,也没有弯折一身肌骨,“幼骊没有求过您什么,只这一件。”
          晋阳要离开便离开好了,她不过也仅是皇叔的孤女而已,阿娘如今并不能将她养在膝下,迁去何处有什么分别?可推人及己,李幼骊便苦笑得比哭还难看——是啊,旁的弟妹们如若生母逝去,也会有嫔御去庶养的。
          可李幼骊不能离开蓬莱殿,哪怕要在此处守至终杪,哪怕我早已对李唐的君王生出怨怼,认定了这一场泼天的业火与他脱不开干系,也簏簌着眉眼,效会讨君父喜欢的乖觉帝姬,藏起话音里可能蓄着的钩刺。
          “您不能因为阿娘不在了,就要幼骊走,女儿与晋阳皇妹不同——生在此处,长庆五年的浴佛节。时至今日,没有理由不在蓬莱为阿娘守孝。”
          (406)


          6楼2022-04-05 0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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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楼2022-04-05 0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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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兰因絮果的凄迷形容我和徐巽轻其实并不确恰,因我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郎情酒热与妾意丝柔,更多的是互不承让的怙才骄物,但彻底接受她在一场刮刮杂杂的火光里香消玉殒并不是一件易事。】
              【尤其是,面对着眼前垂头塌翼的帝姬与她无二的眉目之下,一模一样的傲骨斗霜。总不免叫我生出些胡乱荒唐的疑心,好似那一场焮天铄地从未来过,而就在我无故责罚李宝相的下一秒,李唐的皇后会毫不犹豫的张开她宽大的双翼,用以庇佑她素日骄纵的小女。】
              【我在她话音的衰涸里等了很久,久到不识趣的东风又送烟炎张天的旧址上飞扬的尘土,障蔽住圣人与她平视的双目,却依旧没能等来熟悉的厉声与裙摆的窸窣。】
              【这一刻,我如大彻大悟的僧道突然领悟了佛法的高深莫测,迷妄已破,坦然又真实的承认了她的离世,以及哪怕是贵为天子,也非事事都能尽数掌控的结局。】
              你和晋阳,还有叔郎,都是你阿娘的孩子。
              【的确不同于李谅和她的同胞而诞,李宝钗似乎本就是蓬莱殿不合时宜的存在。帝王倾泼于故兄寡女的厚爱远胜于嫡公主的血亲,我曾将这种有失公允的异同当做之于徐巽轻的报复,但未曾想到很快就付诸于天子本身,便是当下她隐于守孝言论之后的怨憎。】
              守孝哪里都能守,你是长女,应该更懂事些。


              IP属地:河北8楼2022-04-07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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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幼骊是世间最不肖帝姬的帝姬,除却她所拥有的、来自君后的血脉外,似任哪一处都并未得到帝王的偏睐,她骄矜恣纵,全数是因凤凰展开长羽,庇佑下一片无虞的阴翳,而今蓬莱的业火焚起,却没有凤凰涅槃的美话。
                我开始憎恨这样的命途,哪怕怨怼的种子早埋下,而今不过只须生根发芽而已。坚决地,我要纠正他的说辞。
                “晋阳皇妹不是。”
                到底李谅与李幼骊,与她都是不同的。——所以她要如何守孝、如何尽孝,都与我没有半点干系,蓬莱的幼主本就不该与她一概而论。
                风里仿佛都裹着肃杀之意,叫嚣着,仿佛这一场降罪于蓬莱的“杀戮”还不足以平息天公的怒火。不消揽镜自观,我心知眼下的神光,定然是近几日来再明确笃定不过。
                “原来我是阿耶的长女啊,这么多年,我好像是第一次晓得。”很是讥诮地扯一扯嘴角,指骨并未再合拢并叠于膝头,倒反是攥起惹灰的裙裳,抬眼时,目眶里有散不去的红,倔强又执拗。
                “那等到幼骊走了呢?怎样隆重的仪仗要将此处重新修整,然后迎来它的新主人?——今日不管您说什么,幼骊都不会走,除非您铁了心,也要赐幼骊一把火!”
                这样的威胁有没有哪怕一点效用,我不知道,但我想,若是有一把业火也将丹阙焚去,兴许也不是甚么十分悲凉的话本终杪。
                (436)


                9楼2022-04-09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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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邑,不要让朕重复第二遍。
                  【转瞬即逝的天子柔情很快如碎琼乱玉般,尽数消融于她贯如此的骄矜气焰上,难见丝毫飞鸿踏雪泥的痕迹,就如九年桃月的业火灾殃,蛇食鲸吞的抹去一个皇后的踪迹一样轻而易举。】
                  蓬莱殿不会迎来新主。
                  【站定起身的圣人俯视着嫡女云鬓上斜插的一朵珠花,是翡翠辍在当中的盈盈碧色,浓绿悦目,纯正无邪,恰与平白无故却经此而哀的帝姬相配,亦是她以引为傲的母亲生前无微不至的慷慨仁慈,即使只是对她一人可见而我从来无缘,却仍是斩钉截铁的扔下天子九鼎的驷马难追。】
                  朕是说长庆朝,不会再立继后。
                  【无视她愤懑的尖酸刻簿是为父为君者应有之德,承此一诺却并不是为了什么本不存在的愧疚亏欠。而是与其以中宫坤仪的尊贵约束下一个叫我厌烦的女将,到不如以虚悬的后位激励每一位欲要泽恩子民的后妃,于是她们只得以千娇百媚的讨巧来换取九五至尊的心意,纵然我并不会为此动摇转移,但并不妨碍我享受其中。】
                  【这才是深思熟虑的帝王城府。】
                  带着晋阳迁出去,再择一宫而居,朕答应你,不会叫任何人搅扰,如何。


                  IP属地:河北10楼2022-04-13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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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是阿娘猝来的仙逝令我全无心情,此际的帝姬面上当会浮起很是讥诮的笑色,这哪里是给嫡公主的允诺?这样的话,合该之九泉之下,说给国朝早早身陨的蓬莱境主听——我哂笑君父的温和慈蔼肖来去无踪的一阵风,甚或是不会在这座潦倒的宫宇停上一停,阿娘不曾见过,我亦不曾见过,永珍呢?她可窥一斑吗?
                    答案几乎是不需去问询,便能自顾自地在心下回答的,帝姬的无爱一脉承自她尊贵的姓氏,既能有这样的脾性,又何须质疑它的来处。
                    一支娉婷的荷摇晃着起身,长久的独坐令她枝茎也绵软,一改往日里骄矜的仪态,哪怕是闻听一句不立继后的金口玉言,也好似听个笑语。我不笃信帝后间的鹣鲽情深,自不会以为那是对阿娘的似水柔情,愧疚抑或亏欠,或许也仅仅只能占一点微不足道的地盘,更多的呢?好似岁幼时我想的那样,永珍或是他昭彰同枝连襟之情的助益,那么这一句承诺,定然也昭示着旁的什么——只我现在还不能晓得。
                    藏在素衫袖里的指节握紧,我心知如若今日没有一句斩钉截铁的笃定,他也有千百种办法教我离开这里,但为数不多的宽慰是,就连晋阳的去处也全在我一言令下。
                    “那便迁去浴堂殿吧。”松松一句,好像真是顾全大局、孝顺为先的退让,“浴字带水,至少意头好些。”
                    “我与皇妹迁去后,阿耶在位一日,便一日不可有后妃居于浴堂。阿兄如若要往来浴堂殿,旁人也不得阻拦——若有朝一日幼骊出降,要携夫家回宫小住,也还请阿耶休管闲事。”
                    (515)


                    11楼2022-04-13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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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楼2022-04-13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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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其实并不在意,蓬山这只惯披锦衣的翠鸟到底要栖息在哪一枝上,但我需要一座渺无人烟的蓬莱宫,昭明世人帝王内里并不存在的故剑情深,堵塞再立中宫的悠悠众口,成全我精密无疏的筹谋。】
                        【嫡公主的迁居只是一枚棋。就如长庆新君之于晋阳的款曲周至一般,将圣人顾念手足的情谊令八方而知,我比谁都更清楚明了天子的口碑载道之于归服民众的重要性,大抵也因我从未做过顺宗首肯的储君,所以才会愈发在熏天众口里多下功夫。】
                        【叫我称心如意的答案来的不算晚,于是她的父亲到能轻易放过她的讥讽,以熙熙融融的亲爱作为之于她乖顺听令的激励,这是少见的,对于李宝相的好颜色。】
                        好啊,不愧是长女,如此为朕分忧。
                        【及时的应承她后话,是今日许下的第二诺。其实我大可以用抡眉竖目的强硬与精悍洗练的旨意迫使她搬离此居,但如此之举,似乎并不适合成全我对于她亡母的追忆。】
                        朕答应你,浴堂殿除你们姐妹与宫人,再无其他,但有一件,你要替阿耶好生照顾晋阳。
                        【徐巽轻既已逝,但李钧的孝悌之义,仍需有人接力维系,于是它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李宝相的肩膀上,这是帝女用以换取在明宫安居的交易。】
                        就像你母亲那样。


                        IP属地:河北13楼2022-04-17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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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楼2022-04-17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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