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得这位新封的明才人，这还要多亏进宫前那几场临时抱佛脚的宴席，母亲说若是往后在宫外嫁人生子就罢了，一切都不急在一时，但是入了宫，那些前朝后宫错综的关系还是要早早记在脑子里。
我便是在那时见到她的。
我知道她的姓，也知道她的兄长，但是没想到她也会入宫来——还进来得这般晚，竟没有赶上之前的热闹。
珠镜殿说起来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我便觉得同她在屋中正式地见一面显得过于乏味，故而我邀她来了沉香亭。
她竟想也没想就应了。
“明才人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季节里大明宫最有趣的地方就是这了……”
说完我又想到了别的，小声对她讲：
“其实蓬莱殿也很好看的，但是最近娘子们都不怎么去了。”

我方才说她可能不知道，只不过是一个脱口而出毫无意义的口头禅，却没想到她当真不知道。
她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看来并非谁都像我那位总爱操心的母亲一般，强逼着人记一些日后都不一定用得上的东西。我看着她，眼中难免露出了几分羡慕。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有些兄弟姊妹你遇不着，我就不说了，不过有几个嘛……”
我想先同她说说二哥，只是想到一上来就跟她谈论一介外男，有些失礼，故而我跳过了他。
“绫绮殿的昌昭媛，拾翠殿的昭昭容都是我阿姊。”
话头一起，我便又想跟她说说裁衣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一说两位阿姊是如何在永延堂“舌战群雄”的，但最后想了半晌，也就憋出一句：“她们俩十分厉害，跟我全然不一样，你可不要去惹。”
“不过嘛，我还有个兄长，倒是跟我一样，待人十分友善。”我这话说得十分与有荣焉：“尤其是对待女子的时候。”

我与她说近在眼前的两位阿姊，她半点反应也没有，更不搭腔，反倒是与我说起了那位远在天边的二哥来。自然，我与二哥自小长在一块，是更愿意与人讲他的，明才人开了一个头，我当即接了上去。
“你认得他啊？”
说完，我又想起她兄长的那些渊源，便顷刻明了了。
“哦，你认得他也不奇怪。他与你哥哥同朝为官，应当打过不少照面了。”
“不过不应该啊……”她口中的人与我印象中的有些出入，我不由怀疑，便多解释了一句：
“他从前当真十分和善的，在平康待多了嘛，与女郎相处总是信手拈来；不过自从进了御史台之后，可能会有些奇怪，但也不至于叫人下不来吧……”我又看向她，实在是好奇：“他究竟怎么你啦？你告诉我，我写信骂他！”

我始终盯着她看，才会从她的面上盯出几分情绪的变化来。于是我便知道，她口中与我兄长的那一回照面，应当是十分不顺利的，着实是受委屈了。
上一回我对兄长生出这样的困惑还是他决议让我入宫的时候。尽管是我主动提的，阖府都在反对，只有他同我站在一块。那时我便觉得他变得比之前更有主意了，却不知这些主意是从哪来的。
“你是觉得坊间对他的传闻与他本人不太一样？”
“我听说圣人还想要从他与榜眼和探花几人里为适龄的公主择婿……这么一想，他就算做不成驸马，应当是不会连媳妇都寻不到的吧？”
我知道她对二哥有些嫌隙芥蒂，本是不该与她多提的，于是这句话过后，我又很快将话题引到了之前的永延堂上去，并且同她说，二哥已经要随军淮西做招抚使了，最近寄信来也是同我说的裁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