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宣化二年八月】
【快要到京师的时候，我执意从颠得人昏昏欲睡的车下来，御我的象龙马。它身上的南方热血褪落大半，转而在仲夏的北荫里大喘粗气，我深深嗅着七里香的清凉和风的鼻息，扬出朝向帝京的第一鞭。醒目的是灰黑的、嵩岳一般的城墙，抱着要飞出来的两点青色——也不知长的什么草，还伸出几绺红蕊，仿佛红袍绿裤的小妞蹲在险竦的峭崖上。音仲在马车里探出头来，皱着眉问我“那大匣子怎么办”，扯了扯紫辔，不耐烦道】
“你收着坐好，老想让我上来做什么，黑货没见识，我带它遛遛。”
【京人爱柳，长衢遍逸青嫩，风却煞止，先去嘉瞻府，多时不见额娘，都快忘了她的模样，险些把热心肠的婶婶喊成了娘。此番入京，是玛法收了黑龙江的家书，阿玛在北境击退虎视眈眈的俄罗斯，勋绩荫封，特旨他的幺女义阳北上受封。在府中落定，错身于童嬉妇斥的家族氛围，我仍觉得不惯，好像蛮悍的雌虎被迫收敛利爪，还得套双绣鞋，扭扭捏捏。】
【隔天叫人送了张帖子到怡王府上去，爱新觉罗泰阿离开广州后叫人送了份礼来，自己并不在乎这是他偶来一笔的试探还是佻于风流的习惯，但在连续三日梦见和他在无花果树下说话的情景后，心觉不妙，我仿佛遭桃花捉弄了。】
【匣中之礼是为他所备，骑马到香山时，牵着马，望着幽径旁的烟翠林薮走神。】

【暑伏日后，蝉藏叶绿之间高鸣。早早的打发了登禹去工部衙门领冰票，而义阳的帖子也恰逢此时到了。抬手将狼毫浸泡在冰盏化水的瓮里，听叩德费铭暗骂着北京城的夏比南边难熬。我嘀咕着，那是你没去过广州】
【她来京城已有月余，在拜过三宫得过恩赏后，堪堪才得空】
“你想她吗？"
“她是个令人难忘的姑娘”
【八旗与绿营驻扎在黑龙江，勒拿河中的俄罗斯人等着圣彼得堡的诏令。呼啸凛冽的风从冬天，一直逼近了夏日。而尚居京畿的大清子民，对关外的战事就显得不那么在意。而嘉瞻义阳的到来，仿佛是天子依旧不忘体恤臣民的象征，意义是不同的】
【寻了个由头出府，全然不顾留在府中、以赏画为由邀请的客人——叩德费铭】
“他算哪门子客人、你随便打发就是了”
【盛日之下愿意出门的人不多，故而乌雎生风，一路无阻的通往香山。比起京城淑媛贵女，她行事更为大胆果决，毫不忸怩。生的又美，这样的女子谁不喜欢？待马蹄踏破尘，目眺翠林掩盖之下的窈窕身影，高呼了一声】
凤凰儿。

【拜一拜天后】

【暑伏日后，蝉藏叶绿之间高鸣。早早的打发了登禹去工部衙门领冰票，而义阳的帖子也恰逢此时到了。抬手将狼毫浸泡在冰盏化水的瓮里，听叩德费铭暗骂着北京城的夏比南边难熬。我嘀咕着，那是你没去过广州】
【她来京城已有月余，在拜过三宫得过恩赏后，堪堪才得空】
“你想她吗？"
“她是个令人难忘的姑娘”
【八旗与绿营驻扎在黑龙江，勒拿河中的俄/罗/斯/人等着圣彼得堡的诏令。呼啸凛冽的风从冬天，一直逼近了夏日。而尚居京畿的大清子民，对关外的战事就显得不那么在意。而嘉瞻义阳的到来，仿佛是天子依旧不忘体恤臣民的象征，意义是不同的】
【寻了个由头出府，全然不顾留在府中、以赏画为由邀请的客人——叩德费铭】
“他算哪门子客人、你随便打发就是了”
【盛日之下愿意出门的人不多，故而乌雎生风，一路无阻的通往香山。比起京城淑媛贵女，她行事更为大胆果决，毫不忸怩。生的又美，这样的女子谁不喜欢？待马蹄踏破尘，目眺翠林掩盖之下的窈窕身影，高呼了一声】
凤凰儿。

【北京的山林里没有青蛇，反倒是绿涔涔的野槭柿在晰晰摩挲，枝条也仿蛇的媚态，替它的蝉情人遮挡辛辣的阳光。就像圣谕之下的感慨，真是个广施仁爱的北京。】
【有钱有闲的人太多，即使是稍微顿足的功夫，也能看到持扇乘凉的仕女，自己随手摘了串红酸枣的果吃，酸得呲牙，还被其中一位揄笑过去。夏声越来越燥，这儿的炎天是如此好说话，只要走进树荫的庇佑里，太阳的麻烦就找不上你，我几乎要称赞北方夏天的开明，象龙驮着匣子，来回地找草嚼，结果全是靠山竹同草茉莉，它没了饮食，就会焦躁，我好声好气。】
“好好等，回去喂你。”
【印象里的怡王是个守时的人，当他的声音穿荡在山谷时，自己竟然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好像他的应邀守时，对我而言极为重要。没急着答他，看到骊骢上的少年微微仰颌，身着常服来见自己，较之精心打扮，或是带人来晤，更使我满意。牵着象龙，终于开口。】
“怡生忙碌，占你一时三刻，不打紧吧？”
【不管什么亲王觉罗，我叫他怡生，仿佛还在岭南。】

【因马蹄疾驰飞扬起沙尘，让行人纷纷避让。在距离她还有一箭之时，翻身一跃而下。这是距广州之后，再度和嘉瞻义阳相会，何况还是她的主动邀约？】
【香山下总不缺情人双双的身影，上前顺势接过缰绳替她牵辔。面临她的那瞬心跳骤快，更将她肆扬的眉、温柔的唇，描摹在心间刻在颅海。彼时沉默，不知用何样的客套话作为开场。直到她那句「怡生」将我瞬间拉回岭南，将连日来的不快瞬间抛诸脑后】
【只有面对她时才有的温柔，一应】什么事，凤凰儿。你找我有事再忙都要来的。
【杨柳垂枝中遍是彩旌，芰荷香传十里。来香山实则应该赏枫，但眼下却不是合适的时辰。掌心虽然抚摸着象龙鬃发，余光却是睨着她，显然是在期待她不假思索的答复。反复在心中念着她的名字，在唇齿互相碰撞间道出】
你应该常留在京里的，等入秋了我再带你来登山赏枫。凤凰儿你说好不好？

【马蹄踏出的尘埃散成灰黄色的烟，香山美妙，但喧嚣了点，一群吟游的蝉栖在古树上看热闹，看风月里的懵懂痴儿们如何一步一步踏进陷阱。】
【躲也没躲，任由尘埃扬起襟边，连自己都没发觉在笑，泰阿是很不吝放低姿态的，我尚未在此时此刻意识到，这也与自己有关。调过头，我开始与青衫红袖们逆道而行，泰阿未置一词，牵辔在旁，似乎本来就该由我拿定主意，要往何处去。】
【青苔吸饱了溪露，在光下莹莹，我与泰阿沿溪上行，渐已不再受人声所扰。仰首看了看头顶繁密的青叶，我尚未度过在四九城的第一个秋天，于是也盼，于是冁然。】
“好啊，你带我来，我要去最好的地界观览香山的丹枫。”
【取下象龙所驮的木匣，大大方方。】“你上回送我的礼，我很喜欢，礼尚往来，我也特地备了一份礼，这是从广州带过来的。”【略一偏螓。】“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来自南城的少女，在终年潮湿炎热的广州府长成了肆意张扬的吉贝。同一时间里，北地京畿的魏紫姚黄、秦淮河畔的金粟与萼梅，都显得有一丝的脆弱。而嘉瞻义阳是是经海风、烈日淬炼过的，她实则是很骄傲的】
【凤凰儿，你喜欢北京城吗？我还未问她】
【茂盛的野草掩盖着弱水潺潺，举目眺望之下仿佛是从天际、接连在山径松野之间。而象龙与乌雎被束缚着布满青苔的古木，垂首啜饮着溪流。而义阳螓首微偏，将一方漆制紫檀木匣递来。匣子看上去并不新，屈指敲了敲，沉咚咚的两声。故意调侃道】
我猜，是你的心？——意。
【顶上的绿阴遮住了泰半耀眼的金乌，腻声的蝉鸣瞬间也停了下来，穿林而啸的清风灌在袖口间。我能听见「心动」的声音，是她、还是我？极为专注的凝视着她，眼底尽是她梨涡浅映。我喜欢这样的大大方方，也喜欢这样大大方方的嘉瞻义阳】
【捧着匣子不急于揭开，也不在意「礼物」是什么。顿了顿，目光灼灼】
凤凰儿，那你愿不愿意留在北京，我说的是一辈子那种。到时候我带你去北海游船、危楼观星、香山赏枫，让你做京师最美的、最独特的琼枝，只有你是。

【肤上泛着微微的麦泽，挂着两串晶小的汗珠。临行前祖父还笑，等到了帝京才知道闺彦绣英们是怎样“明肌雪”，断不是我这天天往水师溜达，风吹日晒的小黑炭能比的。他纵然有贬我之嫌，但好像是没夸大。我对于北京的泰半印象都来自老头，剩下的一小半，全是泰阿。他问我是否愿意一辈子留在北京，我当然不愿意！北京有什么好！可他又说，带我去北海游船、危楼观星、香山赏枫，原来他说的一辈子，是他和我的一辈子。】
【红木棉，开在北京城的英雄花。】
“你想要斑枝树，而我想要它是怡王府上的‘独一无二’。”
【他的回答将要影响世上一种最脆弱的平衡，关于男女室思被打破前的最后平衡。我决定对爱耐性。】
【于是，先启开了木匣。】
【我自广州而来，一路护着这个木匣，倒不是怕它磕坏，而是恐其伤人。三千里路的邮程，灭不了它的威风，它在海上吸饱了咸风，听惯了鸥鸟大笑，脾气又火又冲，最后一战里，它从浑身血污、烟浓眼圈儿的恶盗手里滑脱，那头戴三角帽，鬈金髭须的贼人溜之大吉，被祖父用此物一弹毙命。】
【一支昂里亚国的琵琶鞘火枪，自然称得上我的“心意”，向来霹雳惊雷，绥远威怀，是个危险美人。】
“这是祖父在剿海后缴获的，来自昂里亚国，很早以前，属于我。”
“我把它送给你。”

【她温柔的声音答我，就如这夏日畅凉的风拂来、如涓涓细流润过，心膺与眼底俱是难藏的喜悦。蝉鸣忘记了高嘶，云雀也选择躲在林间窥视。他们早被少年人的情意绊住，一起难辨东西。目光回落在那方匣上，里面是什么也不再重要】
【带着三分不确信的口吻颤声询问】
你答应了吗。你是答应我了？你答应我了，凤凰儿你将永远是属于我的。
【在昂里亚国的霹雳火枪与羊城少女的羞赧星眸中，我不由自主的倒向了她。锃亮的火器在阳乌的照耀下生辉，那来自海上的咸润潮湿，没有将它的杀意湮没。反而在炮火的摩擦中，激发出了它本来蕴含的死亡的气息。我并不是第一次见，但却是第一次受到女子的如此馈赠。嘉瞻义阳，同别人很不一样】
【我只是听见她说】
“（它是）属于我的”
——现在，属于我了。
【再度注视着嘉瞻义阳时，只见得罥烟低垂雪颈修长，旁人的矜持是故作姿态，可我是第二次见她如此神情。上一回，是在离开广州之际。忍不住的就想去亲吻她莹润的耳垂，又或者是温软娇嫩的丹唇】
「送给你」
【少女的双手本还捧着木匣，匆匆扫了一眼后，便只将其阖上搁置。喉头一滚，几乎是无法抑制的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在她未反应之前就贴上了檀口，这是眼下我最想做的事情。舌关与齿间的阻碍被我轻巧的破除，一手托着雪颈，另一只手蛮横的将嘉瞻义阳禁在怀中。吻字拆开，是不再拒绝的意思】
【在近似掠夺尽了她的兰麝后，才松开了手。转而握住春纤】
凤凰儿，不要拒绝我。任何事。

【真仓促，情感总是突袭身体的，但我们都清楚，这份对答的蓄谋早开始于广州，开始于佛香的气味与盛满阳光的眼。】
【我第一次见泰阿，他挽着袖口，乌黑的眉有礼地放着，眼睛是很不安稳的，像酝酿着一场暴雨，他说，“天后娘娘，你都生得好靓。”听惯奉承的将军女孙，第一次为夸赞而驻步。泰阿眼中的醇酒就此泼洒在自己的心滩，每一句话都是陶然。爱有滋味吗？岭南来的女郎也像袭破黑云的孤雁，终于为爱中了一弹，即在下落时，不顾地要放出她的艳丽。既然已经下落，又何妨停留。】
【真敢冒险，真敢作乱，他骤然吻上双唇，将自己从微笑的保护中挖了出来。嘉瞻义阳头一回离一个风流少年如此得近。属于爱新觉罗泰阿的气息温煦地追逐着，与之相悖的，他桎梏我的手，似乎生怕我给他一巴掌。这个吻狂浪淘沙一般攫走了自己扯在手里的轻忧，蝉声一句三迭，把心跳唱到最疾。香山几乎承受不住这样强烈而且被冒渎的激情。】
【我拥抱他，大胆地、诚实地表达着快乐，我讨厌京城贵女们郁郁寡欢的高雅，什么也要装作不在意。去/他/妈/的进退有度，我是蛮人，在晴天的光下亲吻。我跑到北京来，不是为了装模作样！】
“我不会再走，听说香山有一座月老祠，你带我去看看。”

【香山脚下有健锐营，我时常往来此地，故而周遭路径十分熟悉。眼眸垂下，已经是颇为大胆的握住纤雪。郁葱的枝叶横在前，从远处窥只有朦胧的庙宇轮廓。乌雎与象龙被僧众悉心照料，他们并不忌讳女客，遂愈发紧扣住义阳的葱指】
你信这个？你不是只信天后娘娘吗。
【林间鸟声婉转，眺望开去未有遍山红叶。这不过才是八月光景，要等到十月、再晚一点就好。反是正殿后斜兀出来的古槐，树冠犹如巨行的华盖。而遮阴之处三三两两的人群，不出所料的都是来刻写月老牌的情人。指腹不经意的摩挲着她的掌心】
现下还不是最好看的时机，你等一等，等我从福建回来的时候。【侧首附耳】等，咱们成亲之后我再带你来。
【青石雕砌的台阶并不显旧，连青苔都少见。小沙弥清扫着尘埃与落叶，见着往来的香客欠了身再度让开。台阶下的石缝中有着迎风摇曳的野菊，小沙弥念念有词着，路过时只听清了两个字「缘分」】
【庙里人不少，但依旧给人清幽雅致的感觉。这不同于南边庆贺天后时热闹的氛围，北地的最讲究排场，也更讲究规矩。我开始担心起来，凤凰儿是否能适应这里。没有她能登上的三桅帆船、再也无法缴获的洋枪利器，她真的会愿意吗。仰首对上殿内宝相庄严的菩萨，松开从山脚到现在都未分开的柔软，我也诚心的祈祷起来】
菩萨见证。我与凤凰儿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