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他记得那么清，记得我问他要过的每一样礼物，有些可能是我随口一言，转头便忘掉了，最后的那个盒子里是一支梅花簪，雕得栩栩如生，花瓣晶莹剔透，我知道他素来不喜冬日，故而不喜梅花，而我冬日却最喜欢赏梅，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在秦地，阿玛都让人我的院子里移植了数株梅树，每逢初冬落雪就自成一景。我不知阿玛几时注意到了他看我的眼神才说出那样的话来，如今看来确是不假。）
（我再见到他时已是半月之后，京城的暑天炙热难耐，如非必要我此时定是在屋里抱着冰碗子过活，而不是在烈日炙烤的大街上。拦下了他欲付钱的手，拉着他的衣袖将他带离了摊位，见四下无人才同他道）
那小贩油嘴滑舌的，那么个小玩意儿最多值十几文钱，却同你要一两银子，分明是看你钱多好骗
（若是在从前，我同他一样不知人间疾苦，更不晓得物价几何，而去了秦地之后没得那么多约束，成日的在外头，方才了解普通百姓的生活，庄户人家一年可攒下几两银子已是极好的光景了。）
（虽是换了一身装束，却依然佩戴着他送我的襟步，发间只零星点缀着几颗珍珠妆点，不曾戴那支梅花簪，寻了个阴凉处拿帕子轻轻扇着，又指了指天道）
今日天还早——岱钦哥哥，不如我们去城外金海湖走走，我还有话同你说
（450）

【我厌恶宫廷，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世人眼中巍然屹立的深宫皇庭，不过是被高墙阙楼围蔽的一座自由无望的金雀台，我的老师顾亭林总是道我不识好歹，世间有多少人仰慕权势，敬仰皇家，而我空有睥睨一世的狷狂傲骨，实则庸碌无为，世间难容故作玄虚清高之徒，我父既为主宰一方的帝皇，他日我亦当为王，龙生九子，皆有定数，况今朝龙生三十余子，何愁他日无旷世明君，无抵御四方的统御将王，我何苦要为难自己，以这幅庸人之姿去那诡谲云涌，风云难测的庙堂中强争一席之地。如若诸天神佛，亦觉此为难恕的罪孽，便让我来世堕入尘世间最为孽苦的炼狱，享尽佛曰的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来偿还这一世的闲散富贵。】
【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而我今处在这喧闹繁华的市集中，既不忧君亦不忧民，沐浴在这炙***光中，听着胡同巷道中传来的孩童朗朗上口读书声，甚觉此有别于天家的肃冷、威严，更具人间烟火，更似人间。】
不过就是一锭银子，何苦与他计较。
【沉寂在思绪中，一时半会难以转圜，直至闻声回首，方才想起她现在愤愤不平的是哪茬子事，只得温言宽慰，不愿她与小人一般见识，气煞自个，何苦来哉。】
好。
【扬笑应下，她今日的装扮虽素净，发髻间别的几抹珠饰将她称得极为淡雅得体，若非旧识，何人会知晓她曾是糖房胡同里的霸凌青梅竹马的女小霸王。或许有人会质疑年少孩童懵懂不识情，但相伴相随的情谊是情，一见钟情亦是情，她之于我的意义，有别于她人，便是情。】

【我厌恶宫廷，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世人眼中巍然屹立的深宫皇庭，不过是被高墙阙楼围蔽的一座自由无望的金雀台，我的老师顾亭林总是道我不识好歹，世间有多少人仰慕权势，敬仰皇家，而我空有睥睨一世的狷狂傲骨，实则庸碌无为，世间难容故作玄虚清高之徒，我父既为主宰一方的帝皇，他日我亦当为王，龙生九子，皆有定数，况今朝龙生三十余子，何愁他日无旷世明君，无抵御四方的统御将王，我何苦要为难自己，以这幅庸人之姿去那诡谲云涌，风云难测的庙堂中强争一席之地。如若诸天神佛，亦觉此为难恕的罪孽，便让我来世堕入尘世间最为孽苦的炼狱，享尽佛曰的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来偿还这一世的闲散富贵。】
【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而我今处在这喧闹繁华的市集中，既不忧君亦不忧民，沐浴在这金乌暖光中，听着胡同巷道中传来的孩童朗朗上口读书声，甚觉此有别于天家的肃冷、威严，更具人间烟火，更似人间。】
不过就是一锭银子，何苦与他计较。
【沉寂在思绪中，一时半会难以转圜，直至闻声回首，方才想起她现在愤愤不平的是哪茬子事，只得温言宽慰，不愿她与小人一般见识，气煞自个，何苦来哉。】
好。
【扬笑应下，她今日的装扮虽素净，发髻间别的几抹珠饰将她称得极为淡雅得体，若非旧识，何人会知晓她曾是糖房胡同里的霸凌青梅竹马的女小霸王。或许有人会质疑年少孩童懵懂不识情，但相伴相随的情谊是情，一见钟情亦是情，她之于我的意义，有别于她人，便是情。】

（我与他皆是金堆玉砌养出的娇子，这一锭银子于我们而言皆算不得什么，拉着他的衣袖离开小摊的这一路上他似是思绪恍惚，不知在想什么。自他手中拿过那锭银子收入自己的荷包中）
这种贪婪的小人之辈就不该便宜他，岱钦哥哥既是不在意这银钱，那我就收下啦——
（拍了拍掌中的荷包，里面原本只有几粒香丸并几枚铜钱，乍一放进去一锭银子还有些重，拉紧荷包系带收入袖中。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性，对我提出的任何安排都无异议，一同上了马车驶离了这一片炙热的天。郊外阳光虽烈，却因在湖边，夏日的燥热皆消散在水汽中，在树荫之下席地而坐，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自怀中取出那日在正乙祠他给我的锦盒，打开后是那支梅花簪，抬头迎上他有些愕然的目光，一手摊开他的掌心，一手取出发簪放入）
岱钦哥哥送礼怎么还不送到位——你给我戴上才算
（按民间习俗有了婚约就是未婚夫妻，他求了圣旨，也算是有了约定，不然我再心悦于他，也断不能和他如此亲近。偏首靠近于他，只静静等他动作，许是近十年的情意让我对他毫无防备，更是全身心的信任，年少情谊最纯粹，也最情深，我庆幸我们在还算早的时间里出现对对方的生命中。）
（426）

【今日出宫来是意在散心的，并无意给自己多添烦愁，且好不容易盼走了严冬，送走了春寒，四月的京城，虽无书卷中描绘的百花齐放，亦无画卷中巍峨耸立的山峰松林，江南的烟霞园景，但只要瞧不见雪，看不见梅，我心已足矣。】
平日里老师常说民间疾苦，一银一文皆来之不易，我方才瞧那小贩衣衫陈旧，袖摆及下摆处磨损严重，足下那双布履都能瞧见破洞了，这一锭银子他想赚便由他罢了。
【看她孩子气的将那锭银子郑重其事收入荷包中，只觉淘气，但也并未拦她，而是与她并肩在街上闲逛趁她不备之际，扬手给跟在后头的关戌打了个只有我俩方才知晓的暗号，不必回头亦知，他自会去探那小贩虚实，若真是生计甚艰，光顾帮扶一回罢了。】
【只是未料到这丫头还如从前那般，想一出便是一出，还未逛过瘾呢，转眼就被她拉上马车来到这湖边，风光甚好，与她席地而坐，对她突如起来掏出我为她做的那枚簪子甚为愕然，但闻言还是自她手心取来，她温顺偏过身子，我微微倾过身子，垂眸望着她的侧颜，轻轻的将手中那枚簪子插入她的发髻间。】
真好看。
【并非未从与她这般亲近过，倾回身子与她相望时，仍是一派温和的扬了眉峰。】
你不恼我吗，并未经过你的同意便贸然让阿玛赐婚。

（我在秦地见过的农家有衣不蔽体的，一家子面黄肌瘦，不思生计，地里杂草丛生，全靠好心人帮扶过活，也有虽着粗布衣裳，干农活的少不得衣裳上补丁摞补丁，却干干净净，待人和气，无意在此问题上与他非得争辩个一二出来，闻言只笑他有些何不食肉糜。）
他能出来摆摊且说明家境尚可，还有得做小买卖的本钱，岱钦哥哥这一锭银子也来自不易，若实在想帮扶，不如送去善堂吧
（说着只将银锭子从荷包里取出随手给了侍从，对方会意自会送去城外的善堂，也不算违了岱钦哥哥的本意。将剩下的几个铜板倒出来摊在掌心给他看）
我就这么几个铜板，大约只够咱俩吃碗阳春面的
（城外自是没有什么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发簪稳稳落入发间，抬手摸着上面的纹路，这比我收到的任何礼物都珍贵。得了他一声赞自然喜不自胜，对于他所言不过偏首略想了想就将问题抛回去）
你请万岁赐婚时可曾想过我会不会恼
（恼怒大概是有过的吧，哪怕一瞬间也是有过的，恼的是我的命运就这么被人一句话一道圣旨轻飘飘的决定了，恼的是那时涌上心头的无力感，而并非是他。）
（仰面躺在草地上以丝帕遮面，是难得的惬意与轻松。）那个菩字并非我一时冲动而写，我想你会明白
（432）

【生来即为帝子，打小只知去上书房读书最苦，寅时天未见亮，便被嬷嬷从被褥里拽起来，穿衣梳洗，一顶轿子抬出四所，由四个内侍抬着，身后还跟着随身伺候的宫人，一年四季，几乎有三百多个日子是困得坐在那顶轿子上，路途怎么颠簸都颠不醒，尤其记得第一日进上书房，自个那小身板小短腿，连上书房那门槛也迈不过，还是由个内侍抱着进去的，顾亭林跟那个伴读笑得我几乎直想找个地缝就往里钻。皇家还极为崇尚儒家那套，圣祖爷还特地立下规矩：”皇子知隆重师傅，师傅等得尽心教导，此古礼也。“故而，可想而知，纵然我和仲越怎么胡闹，顾亭林也是从来都不会将我放在眼里，他背后撑腰的可是我的君父。自此，对上书房是厌恶至极，年年不喜冬雪季，却又盼她来，一病便是小半年，闲暇在四所，不比去受那顾亭林的气强。】
你若想吃别的也行，没银子，我们便学那戏文里的江湖客，沿街卖艺，因尚能讨得一顿烤鸭钱。
【无意与她围绕在那些尚不想涉及的君民之道复杂世理中，转首望向湖面，杨柳垂垂，波光粼粼，偶有燕雀飞过，甚是惬意。】
并未想过，我只知我若错过那一次机会，可能再无下次。
【并未像躺在草地上，仍是端正坐立着身子，拾起身旁的一块石子，手腕使劲，将石子朝水面扔去。】
我，不明白。
【有些话，她不亲自说出口，我不想明白。】

（平民百姓为衣食住行，为柴米油盐奔波劳碌，羡慕吃穿不愁还可锦衣玉食的人家，人都道天家子尊贵，殊不知添天家子亦有不为人知的苦楚，我在宫中伴读时虽说可日日归府，但早上上课的时辰着实早得很，若是从家中出发就要早起半个时辰，所以大多数时候还是住在宫中，这样早上还能多睡一会儿，公主尚且如此，更何况他是为阿哥，偏落水后身子一直不大好，总是我去瞧他的时候多。）
好主意，到时岱钦哥哥负责表演，我来吆喝，何止一顿烤鸭钱，应是还能多买两碗冰镇酸梅汤~
（叫他灵机一动的主意乐得笑出声来，想了想那个画面更是止不住的想笑。）
岱钦哥哥又装糊涂，你知道我性子的
（闭上眼睛时耳朵就格外灵敏，我听到林间雏鸟叽叽喳喳盼父母归巢，听见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亦听得到湖面被激起涟漪时细碎的水声。）
若是我不愿，哪怕有圣旨又如何——你并不是没想过，而是有恃无恐
（不知何时脸上的丝帕被拿下来，一双水眸明澈清透，并未看他，而是透过树叶的间隙望着碧蓝天）我在秦地时总会想我们在同一片艳阳下，也会看到同一轮明月
——仲卿，菩盈在你掌中，亦在你心上
（400）

【前些日子虽然自请去都察院领了差衔，每日卯时就与那群朝臣一般无异，在午门外等候上朝，我那君父，还得晚一个时辰才会端坐在乾清门銮座上，若是碰上他那天兴致来了，与后宫哪位娘娘恩爱忘了时辰，恐还得再等上一两个时辰，我除了听见宫外那些老臣日日抱怨跪得膝盖疼，冬春两季还被寒宵的冷风吹得是浑身打颤，不仅膝盖疼，还脑仁疼，军机处的伙食也没见得有多好，不是甜羹就是烧饼，亏我那准岳父一把年纪牙口还那么得劲。】
没问题，届时我俩学前些日子戏楼里看的那折子戏，《秦香莲》，我们就唱包拯提审陈世美那段，我给自个脸上抹一层锅灰，额间画个半月，你细皮嫩肉的，演那个负心汉陈世美正合适，届时让你身边的丫鬟演秦香莲，关戌演个师爷，岂不乐哉。
【脑海里浮现的画面简直不要太逗，我演包拯提审她这个陈世美。】
莫要说胡话，君无戏言，即便是你阿玛，也不能忤逆圣命。
【我知她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兄长叩德连弩，性子桀骜不羁，是为恣意少年，她的性子，若执拗起来，绝不逊色于她那兄长。】
那你可亦知，我在四所时，思之念之的，莫若菩盈。
【亦并未望她，而是望向那一潭摊晒在金乌下的湖面，如若雀鸟略过，偶有涟漪，波澜不起。】

（我想到的卖艺是他或舞剑或写字，再不济也总能有人看在他辛苦的份上打赏几个铜板，不料他想的却是那出《秦香莲》，还自告奋勇要演包拯，自然听得出他话里话外的说我是那负心的陈世美，却不想想自个儿当得了这铁面无私的包青天么。）
岱钦哥哥分明就是说我负心——那不知包大人想提审我什么啊
（自他身后坐起身来，拍了拍裙角的草屑，双臂环膝望着金海湖，绿草如茵，湖面波光粼粼，偶尔可见对岸在马上驰骋的人跃过视野。）
我不会自私到连累全族去忤逆圣命，但也绝不会有今日之景，我们还能坐在一处
（有时也会庆幸未来几十载里相伴的人是他，让我不用为自己的将来担忧，不用担心会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过这一生，一道圣旨隔绝了几乎所有的可能——除了他自己改变心意，不愿再娶我。）
（从前我或许听过他说只会为我做什么的话，那时只知自己对对方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远不如今日听到此话的冲击，情话无需太过缱绻缠绵，简简单单八个字就足以令我面红耳赤。）
我从前不知，如今方知——（适时的一阵清风吹散了双颊的灼热，也带回了理智。不知几时起，他已比我高出许多，垂首轻轻靠在他肩上，发丝撩过他侧脸，狭促的偏要追问他）
那岱钦哥哥说说缘何思我？因何念我？
（441）

【一去秦地就是五载，除了最初那几个月还能收到她托她妹妹辗转送进宫来的那几封书信，她那五载能带给我的音信几乎少得可怜啊，我又不能闯进养心殿里去翻军机处送去给阿玛的那些奏折，看看她阿玛何时才舍得调任回京。结果呢，三年前她阿玛回京，她没回，轮到她哥回京了，她还是没回，若不是戏楼里那场重逢，我尚且不知何时才能与她再次相见，我总不能去乾清宫外将他哥打一顿，问他回京为什么不把她也带上吧。】
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负心女，从前就知道拿仲越仲生来气我，如今仲越跟仲严在一块，忙得很，可没空再管你这个小拖油瓶。
【男女一旦互相表明心迹，什么世俗偏见道德束缚，且都不过是虚设罢了，朱子之流，我向来不屑。】
怎的，若你非心甘情愿，我便娶不得你了。
【固执的人执拗起来，认定一个人，任谁规劝也不会有转圜的余地，无论她愿或是不愿，终有一日我都不顾一切去将她禁锢在身边，至死也不会放手。肩膀上忽而一沉，她的青丝随风拂过面颊，脖颈处传来一阵阵时有时无瘙痒，拨动了心底里的某根弦。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将从肩膀上轻轻推开，侧过身子与她四目相对，眸底闪过一丝狡黠。】
你想知道，靠近点，我告诉你。
【话音刚落，趁她不备，已倾前身子吻上她芳唇。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