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曾经希冀未来，如今想念曾经
走出门，午后的阳光很烈，触摸到皮肤有微微灼伤的感觉，但是渗透进心里的热度也刚好形成比温暖更近一层的暖意，而这刚萌发的暖芽却被不远方的那个身影杀的片甲不留。
终究是疼痛的，无论再怎么伪装，那个笑脸也无法纯粹起来，牵动的知识疲惫的嘴角罢了。
母亲依然是祷告的姿势，安静的仿佛时间静止，无人敢扰。因为年龄的局限而很多事情无法插足的我，深知这一点。
祷告结束后，她放开了那个用尽力气握住的挂坠，那小东西在离开她手心后在她脖颈前晃来晃去讨好的摆动几下后便躲到了她柔软洁净的锯齿状白围巾的一边。
我眯起眼，若是没看错的话，那个吊坠，是一颗透明不掺杂质仿若泪珠的挂坠。剔透晶莹。
那不是牛头丸叔叔的吗……
回忆像潮水般涌来，蒙住了我的双眼。应该是很小的时候，有一些零碎的场景片段：
尽管是用极其精细的红绳拴住了前面，但是牛头丸还是很小心的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那个刚刚得到的宝贝挂坠，然后用极其不在乎的语气说，“呐雪球你说，这个是什么东西？”然后还斜眼瞄了瞄在一旁忙的乱七八糟的雪女。
“哎？嗯……是很无聊的东西。连颜色都没有。”先是把弄好的各种冰冻水果端上桌子，然后冰丽很认真的看着那个珠子回答道，故意忍着笑。
“喂笨蛋雪球我看你才是无聊的东西吧？你看看你自己每天都穿这种那么单调的颜色的衣服……嗯应该是一种名叫笨蛋的生物。”尽管牛头丸的脸上很明显的出现了一个井字的符号，不过他还是很“好脾气”的分析着冰丽的衣服。
“喂你才是笨蛋！”冰丽丢了一块渗着寒气的冰块到他的身上。
“切~笨蛋雪球。这是桥姬送我的东西你懂不懂啊你？虽然我是很无所谓啦，不过这种东西很珍贵！很像用泪珠做成的吧？”还是一副洋洋得意的口气，把挂坠在冰丽的眼前荡来荡去。
“你很烦哎！”不过确实是好看。冰丽多偷瞄了几眼，唔……自从来了远野以后，也好久没去买过东西了……尤其是饰品……
但是想了一会，她嘲讽的语气继续出现：“嘛你看，既然是泪珠形状的，肯定很不祥啦！想让别人多留眼泪嘛？……”她一边说着一边义正言辞的样子，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自己肯定不在乎这个小小的挂坠。
“所以我说你啊……”他很无奈的将那个挂坠挂在了冰丽挂了一串风铃的那块墙壁，“这个珠子用来吸眼泪的，它会把所有的眼泪都吃掉！你懂什么~嘛，看某些笨蛋眼泪比较多所以我就挂在这里咯。先走啦。”牛头丸说完后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隐藏在半边刘海下的脸颊微微红了红。
即使……即使这样……还是会守护着……
简短的告别也是为了掩饰什么，他快速的离开了。
回忆结束。
不过，那个吊坠母亲那之后也一直没有戴。是碍于面子吧？怕偷偷带了会被牛头丸叔叔嘲笑。但是现在……
就算是这样，那个吊坠也一定给了母亲很大的力量。
正呆呆的想着，却被一句冰冰的话打断了。
“不热吗。”虽然一直抿着嘴，但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最终流露出关心，流淌着嘈嘈的温柔。
“嗯，还好啦。虽然对这里的坏境不太习惯了，不过铸铎你站的地方，正好遮住了阳光喔！”依旧是清亮上扬的语气，母亲笑着说，刚才的忧伤似乎都被大力抹去了。她歪着头，围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的倾泻下来。她是用笑嘻嘻的表情看着他的，可是铸铎师傅依旧是有点僵硬的面孔和面无表情。
“嘴角要上扬喔~”她走上前拉扯起他的嘴角，用细长的手指摆弄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
她失望的放下手。
“你和猩影啊，都应该多笑笑，干嘛装深沉……”她絮絮叨叨的话语让我心中涌起一阵心疼。13年来的那些令她心碎的事也一度夺取了她的笑容。
铸铎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波动。
“他是关心你的。”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
“嗯……我也相信陆生大人……”
“转身。”命令式的话语。
“突然说转身什么的……”她抱怨着不过还是照做，却不小心跌入了那一双浅褐色的温柔的眼瞳中，她有些微微惊讶的捂住了嘴。
我心里也吃了一惊。父亲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走廊上的……刚才不是还在餐厅吗……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朝着父亲说道：“陆生大人等等我，等我……”她一转头，刚才那个冷冷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我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某两位玩深沉，某两位喜欢搞突袭……
因为是昼时姿态的父亲，自然很是耐心认真的等着母亲继续说下去。不是夜时狭长的眼瞳，倒也是明亮柔和附着着灿烂阳光的眼眸。
“好了吗？冰丽。”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不安差点吞噬了他的心。
她有些失望的回过头，“嗯，好了，陆生大人……”她小碎步的跑到他身边，“一起去照顾加奈同学吧。”
这一个词，让父亲浑身一震。本来是淡淡宁静的眼眸冲刷过一丝愧疚和不安。他应该是想和母亲解释什么，不过……
即使是相互隐藏躲避的心，但是只要相爱，就好了啊。
一定会解开心结的。

22、枯萎
那夜过后，加奈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
她好像开始变得慢慢枯萎起来。
累之渊组的自那日起倒是安分起来，没有听到任何行动的消息。
但是加奈却开始迅速的消瘦。现在的我，对她已经没有那么厌恶的心情，只是很纯粹的同情。
她的脸开始变得越来越憔悴，黑眼圈严重。似乎没什么不妥，但是她的眼神空虚的可怕，经常发呆和恍惚。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即使精神状态那么的不好，她已经三日未被妖镜控制了。这是好消息吗？我从来没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渐渐消逝的过程。她在强迫自己不去想悲伤的事情，其实是在不停的折磨着自己吧。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最焦急的，是母亲。
她们两个人最近一直一齐出现，很亲近的样子。
刚吃好饭两个人便坐到走廊的光滑的地板上，挨的很近，一起欣赏着八重樱。
有很奇妙的感觉。
“很美哦，冰丽。”加奈的声音轻轻的，不过脸上却带着那种很向往的表情。憔悴的脸庞带着一丝倔强。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活了20多年的人类啊。
“是呢，加奈同学。本家的樱花会一直长久美好的开下去，不会衰败。所以加奈同学也是一样呢，一定会健健康康的活到很老喔！”母亲侧脸看了她一眼，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不过她很快扯开笑容，牵起加奈的手，紧紧握着。
也许是对母亲手中的温度有些不适应，被牵住的一刹那，她微微的抖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很放心的将手掌与母亲的交错相握。
她的脸上开始浮起很温柔的笑容，浅棕色的发丝柔柔的贴着脸庞，就像一开始我看到得她。空虚的眼神似乎被某种不知名的感情填的满满的，憔悴也融化在甜甜的风中。
她一只手伸向母亲的脸，在她白皙的右脸颊上轻轻的画了一个小圈。
母亲疑惑的看着她。
“一直没变呢，冰丽。”她也歪头看她。弯着的眼瞳似乎在唱着歌。不过微微的张开的嘴巴却诉说着无尽的羡慕。
“哎？加奈同学？是说我的外貌吗？”母亲还是有些疑惑，也顺着她的方向拉扯起自己的脸，以不可思议的发式把皮肤的长度拉成了自己痛苦的惊呼。
而加奈看到那么可爱的母亲，轻轻的笑了，捂着嘴巴。
“不是啦。我是说，冰丽一点都没有变，从头至尾，无论是外貌还是其他。”加奈很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替母亲抚了抚被她自己拉得红红的白皙脸庞。
“哎哎有吗？因为是妖怪所以只是短短的几年肯定不会变嘛！在妖怪中很正常呢！倒是加奈同学很厉害喔，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总觉得还是以前上高中时的样子喔~很年轻很漂亮~”母亲这么说着眼睛中似乎还能看到不停闪来闪去的粉红色小星星。她拉着加奈的手，晃去晃去。
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呢？一直以为他们是情敌关系……不过母亲的思维方式我也是不敢恭维的……
“这是冰丽你的魅力。”最后她斩钉截铁的这么说道，说完后还帮母亲整理了刚才因为大幅度动作而歪掉的围巾。
“……加奈同学也很有魅力！”母亲脸红的看着加奈帮她整理围巾。
默默的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加奈轻轻的将头靠在母亲的肩上。
“哎？加奈同学？”
没有回应。应该是睡着了吧。
母亲也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怎么做了，冰丽……”低低的一句话，如果没有仔细听，是没有办法捕捉到得。
“哎？”被吓到的母亲一脸关切的看向加奈。
闭上了眼睛。
真的睡着了。
是该休息了呢。
看见不再有动作的两个人，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也许我是将加奈想的太过极端了。她只是个渴望关心的人吧。经历了那么多痛苦，无依无靠。
这么想着，我转头问：“小沐你怎么看？”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偷走了她放在怀里的一碟冻橘子。
“啊？！您突然在说什么啊夜岚少主？”她急急忙忙的回答道，语气似乎有些慌张。
嗯？她在想什么，明明是一起陪我来偷看母亲和加奈的，结果她好像一点也不在状态。
“就是她们两个啊。关系有那么好吗？”我无奈的耸了耸肩，指向在看樱花的两位。
“唔。她们以前貌似是同学嘛，所以关系应该很好吧。”她伸出两只手，比了一个正方形，将远处的两个人都放进了那个框框里。
“同学？”我吃了一惊。
“一起上学呢~还有三代目。”沐浴在阳光中两个人定格成一幅很美的画面，丢掉的是嫉妒与不满。
难怪母亲刚才提到了她高中的样子而且一直称呼她为加奈同学。原来这个女的不仅仅是父亲的青梅竹马，也是他们共同的同学吗……
这就是母亲想守护她的原因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以前关系是否好，不过她现在正是需要关心的时候。她睡在母亲的肩上毫无防备的样子，我觉得明明是人类的她却要牵扯到妖怪的生活圈内，真是辛苦她了。
哎？我这是在替她着想吗？不行不行。
“喂喂小沐！”我猛地抓住雨女的肩膀，她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被我抓住的地方，然后有些僵硬的直视我的眼。
“你一定不要告诉那个加奈我偷窥她的事情！听到了吗？！”我语气十分严肃庄重的看着她宝蓝色的眼睛。
“是、是。”她乖乖的不停的点头，淡蓝色的头发随着动作飘来飘去。
虽然我能看到她眼底的偷笑但是都无所谓，我不想要那个女人知道我竟然这么关心她。
不过说到这儿，父亲和总大将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去哪里了？
虽然是没什么特别的事，但是他们全部都不在家是去调查什么事情了吗？
而且我有点害怕的是，万一不小心被妖镜钻了空子而总大将又不在的话……
想到这里我又担心的看向刚才他们两个坐在一起的地方……
虽然依旧是棕色发丝……不过确实是人类姿态的父亲！？
他静静的靠在母亲的身上，闭着眼睛，睡得很香的样子。虽然因为身高的关系睡得不是很舒服，不过他脸上还是露出了很是幸福的笑容。
两个人的手，十指相扣。
难道刚才是我看错了吗？我使劲揉了揉眼睛。
依旧是父亲。
加奈呢？！
意识到这句话冲口而出以后我连忙捂住嘴巴。却斜眼看到了雨女忍着笑的样子。
“夜岚少主，如果你是问她的话，刚才已经和刚刚回来的总大将一起走了呢，好像是她主动提出要和总大将谈谈，就在你陷入沉思的那段时间里。”她好笑的看着我，眨了眨眼睛。
我顿时愣住了。我刚才有沉思那么长时间吗……
但是，加奈主动找总大将谈谈……？
她找总大将，会谈什么事情？

感谢吧主！！！

后天就要上学了，怎么办啊啊啊！！！我没办法看贴吧了

27、
他的红眸流转，紧抿着唇，下巴紧绷。仔细冥想的样子仿佛沉溺在深色的河川中，游出的一尾朱红的鱼。
我能听出他们低低的话语中的沉重口吻，肯定发生了什么，我无从得知。
母亲端着盘子，盘子上面盛放着精致的瓷茶壶和小小的茶杯。她哼着歌，木屐清脆的敲着木质地板，一步一步踏着轻松愉悦的步子走进房间，绵袜蹭着榻榻米发出柔软细腻的声音。
“茶到咯~”她弯起眼眸蜜糖般甜蜜，她快速的端着盘子奔过去，刚想扑到父亲怀里，突然看到默不作声的我，顿时脸红的止住步子，很局促的把盘子小心的放在小木桌上面，然后细心的沏好茶。
“嗯。”他只是浅浅的笑了笑，然后端起茶杯小心的抿了一口，随后放下。不过只是瞬间，他脸上担忧深思的表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累了吗？”他柔声问道。
“唔，还好啦，我觉得夜岚肯定是最累的，又没吃饭又没睡觉！”她指了指我。
“那冰丽，你们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出去一趟。”他将她耳边的乱发蓄到耳后，面容温和，但好像有一丝不安猛然擦过。
又出去么？
“夜岚你也是。恢复声音也要消耗不少体力。”他也温柔的看向我。
“哎——？陆生大人还要出去？我跟着您一起去吧！不然我……我很不放心。”她不满的抱怨道，不过还是贴心的想要一起。
“我很相信你的实力，冰丽。但是夜岚一个人在本家我不太放心，毕竟爷爷和那些亲信不在，如果遇袭，就靠你了。”他笑着说，然后抚了抚母亲的长发。
“是哦，既然陆生大人都这么说的话……”她面色绯红的咬了咬嘴唇，“那么我就不一起去了。请务必小心！”
“嗯，那么……”他握住她的手，倾身向前，鼻尖蹭着鼻尖，嘴角勾着笑容。
呃，是要做什么？我要回避吗？毕竟他们……
“哎哎？陆生大人……”她不知所措的像个孩子，眼神不断往我这边乱瞄。
“晚安吻。”他轻轻的吻了她的左脸颊，只是柔柔的擦过她白皙的皮肤，无痕的风滑过。满足的笑容。
什么嘛——还以为——没想到竟然是耍我——
我一脸失望。
“夜岚，小孩子还是不要想那么多比较好哦。”他轻佻的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摇来摇去。
“我才没有！”我极力辩解。好吧我现在的劣势是我用的是唇语以及我很不自然的表情。
“还是说，你也想要和你妈妈一样的吻？”他假装惊讶的问，指尖戳了戳脸颊。
……
“哎？真的吗夜岚？”母亲兴奋的看了我一眼，无数粉红色的星星涌动。
败给你了，也只有你这么相信父亲！
白昼漫漫。我咬了一口冰冻苹果，冰渣伴随着香甜的果肉的味道唱起了美妙的旋律。我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全是父亲那时凝重混杂着不安的表情。疑惑铺天盖地般汹涌，将苹果换了个方向再次咬上去。
最近整天整天的不在家，究竟是在忙什么呢。
看着母亲已经在这个房间打扫一下午了。忙绿的白色身影变成无数个不断变换的重影。
我无聊地拨了拨零零碎碎被吊起来泛着晶莹光芒的风铃。剔透的冰花碎片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丝丝清晰。
“咿——”她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一个似乎很重的东西闷闷的砸在榻榻米上，她应该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懒懒的看了她一眼，这是今天第五次大惊小怪了。专注的看着冰花散发出的莹润光芒。
毫无声息。
“在干什么，冰丽？”低沉的声音摩擦着冰冷的空气传来，带着诱惑的分子。我抬头。
他从背后环住母亲，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脸上是分辨不清的表情。
“哎？陆生大人今天那么早就回来了？”
“嗯，一会还要出去，在打扫吗？”
“嗯嗯！要让房间一尘不染呢~”她被包裹在里面的小小手掌握成了拳头，信心满满的说着，熊熊燃烧的小宇宙。
父亲扑哧笑出声。用手掌擦了擦她因为忙着打扫而已经脏乎乎的额头。“已经很干净了。”
他的眼神一转，“刚才毛倡妓找你，快去吧，这里我自己收拾。”
看着母亲迈着乐滋滋的步子跳出房间，我无奈的抚了抚额头。打了个哈欠跟着也准备出去。
“夜岚，你也出去？”
“嗯，找川绿。”我看着他，用唇语慢慢的回答。
声音一直没恢复。似乎没有原因，鸩的药喝了很多剂，好像并未见效，还让他气的吐了血。我还真是罪孽深重。
所以，麻烦事能少就少。
“这样啊。”他若有所思的回答，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个黑色的东西。
我慢悠悠的离开。真的是慢悠悠。
一步一步很轻的踏在地上。事实上是在用余光观看他的动作。
他沉浸进了自己的世界。他将黑色的东西小心的翻过来打开。原来只是块黑色的布料。
等他将布中包裹的东西拿出来后，我心里突然涌上大片大片不安。莫名奇妙的，不安就像一双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了心脏。
是一个刀鞘。深褐色带着纹着繁复的花纹，表面已经有些陈旧粗糙了。
看刀鞘的大小，应该是把短刀没错。
他静静的看着这把短刀，神色忧郁，不停的摩挲着表面有细微凸起的花纹，动作衬着落寞不断的重复着。
这把短刀，好像没来没看到他用过，为什么突然带着这种表情看着这把刀？
而且……未免太巧了……难道……
我踏出房门，突然觉得心扑通扑通快速跳动着，这种感觉……。

28.祭典前奏
妖怪祭。
浮世绘町最繁华盛大的祭典。
祭典在与浮世绘町接壤的风语山举行。据说热闹非凡。
好吧……那为什么我也在这里？
眼前人潮涌动，像潮水般铺面而来，肆意流动的人的气息充满鼻腔。我只是在一边随意的瞥了一眼。不过依旧被吓到了，如此庞大数量的人类。霓虹灯照亮了原本是荒凉的山，店面温暖了荒凉的氛围。
我摸了摸脸上面具光滑冰冷的表面。选的是赤河童的妖怪面具。色彩浓重，泼墨式的眉眼描摹，厚厚的红色颜料。确实是所有面具中做的最逼真的一个。面具质地很薄，戴上去的时候有细微柔弱的摩擦声。即使有着两个小小的通气孔，我还是觉得又闷又暗。
赤河童面具唯一有点不太妥当的地方就是面目狰狞。但是在每个人都戴着姿态奇异的面具的时候。谁会注意到我。更不会发现一个隐藏在人类中的真正的妖怪。
“夜岚——夜岚——！我在这儿。”明亮开朗还带着少女般纤细的嗓音一定就是她了。穿着紫色的浴衣，踩着粉红色别着精致蝴蝶结的底部棕褐色条纹的木屐，纯白的围巾一如既往的将白皙柔嫩的脖子包的密不透风。扬着袖子开心的挥手。
我笑着走过去。
哎？这面具……
“这面具是……？”我摘下面具，以顿涩的声音问她。
“雪女啦——雪女哟！”她双手插腰，自豪状。与她脸上戴的那个神色清冷，艳红的唇勾勒出噬人灵魂的雪女妖怪完全不符。
无数冷汗流下。明明是雪女却还要带着雪女的面具……
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点的吗……母亲大人。
无奈的拉着小孩子般兴奋的她向祭典的中心地带走。在中心地带，在特定的时间，那里的流星瀑布会惊艳登场。
并不是真的流星汇聚成的瀑布。是在里面装了人工设备，开关一按，瀑布便倾斜出仿若流星雨般瑰丽的水流。
当然——这些全部是听我旁边这位妖怪大人说的。据说她期待很久了，就是要看流星瀑布，所以才逼着我陪她一起来。不过，明明这应该是父亲的责任吧？奴良组的大家也有一些也来了，可是该出场的他竟然迟迟不见踪影。
在这么多人类群聚的地方，我感到浑身不舒服。即使是拉低了帽子走在人群中，还是会被一两个人回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脸上莫名的觉得扎扎的，有些刺的感觉。
她被我拉着有些小碎步的跑着，木屐发出哒哒哒的响声，她有些不满的抱怨着顺便舔了口握在掌心的散发着甜甜味道的芒果冰激凌。一小口一小口的将嫩白色的奶油舔进嘴里再满足的咬了口镶嵌在奶油中的饱满圆润的果肉。嘴边因为吃得太快而粘了一团奶油，软绵绵的形状像涂歪了的蜜桃唇彩。
母亲如果你再这样下去的话，人家肯定以为我是在和妹妹一起出来参加祭典。
“奴良同学……”耳畔响起了一个清冷却又些许踌躇的声音。
转头。
是一个穿着蓝色和服的黑色直发齐肩的女生，耳边的发丝都被细心的塞到耳后，看起来干净而舒服。眼神温和。
疑惑。她是……？
“果然不记得我……吗？”她的声音有些落寞，“一个月前刚转到我们班，却只上了两节课，至今都在请假。和水森同学的关系很好。我是你的同班同学，宫野光。”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原来是学校的同学啊。这么一说的话，我是很久都没去过学校了……不过竟然如此了解我。还有雨女的姓氏是水森啊……看来她情报比我自己知道的还多……
我顿了顿，用些许微弱嘶哑的声音说，“宫野同学，你好。”
“他就是你说的奴良君吗果然……”旁边的女生一脸暧昧的在她旁边咬耳朵说。
我连忙扯了扯一直在我身边呈放空状态的母亲。
但这细微的动作被宫野捕捉到了，她抿了抿嘴，撩了撩额前的刘海，“唔，这位是？”
“啊，我是……冰丽！请多指教。夜岚他因为最近喉咙做了手术，所以暂时没有办法讲话了，所以一直在请假呢！”她被问的连忙回神，也顾不上已经渐渐融化的浓浓的奶油。
手术……？
“是这样啊。奴良君。一定要好好休息哦！希望可以早点在学校里看见你呢！”
我连忙点头。她旁边那些女生的表情真的是……我的脸快被她们的视线戳烂了，我只想赶快离开。
“那个……”她又转向母亲，“稍微有些介意……冰丽是……奴良君的女朋友吗？
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唉——？！……才不是呢！我是他的妈妈……朋友的女儿啦。我们是好朋友而已……！”母亲更是被吓到了，连忙跟我从贴着我站的姿势快速让出了一些距离。
“是这样啊。那么，再见吧，奴良君。希望可以早点见到你。”她突然浮上浅浅的微笑，然后挥手告别，与那些笑嘻嘻的女生们一起离开。
她走后我连忙戴上面具。千万不要再被学校的同学认出来了，而且她竟然直接问母亲……母亲那么粗线条，必定是语无伦次。
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我又再度扯着她的袖子快速穿越密集的人群，向流星瀑布的地点冲去。
砰——！！空气中擦过沉闷的声音。
我的头狠狠撞上一个高大硬硬的东西。
于是抬头。
不好。
是一个穿着深黑色连帽衫的人。他戴起了深色宽大的帽子。帽子深沉的阴影将他的脸模糊成一片暗黑。
我连忙鞠躬道歉。用有些苍白的声音道歉。
他微微低了低头。那张让我顿时一惊的面具映入脸庞。
滑头鬼的面具。扑朔迷离的脸庞带着懒散的眼神，来去自由的妖怪。
他竟然戴着滑头鬼的面具！
我顿时愣住了。跟在身后的母亲也走上前来，连忙低头道歉，而在抬头的一瞬间也瞪大了双眸，身形顿时定格住，她的手不知为何有些颤抖。
时间凝固。一股莫名的情绪快速占据心脏，不停的鼓动着。
而眼前的人只是沉默着，只是将视线在我们两人之间扫了一眼便冲破人群快速的消失在我们眼前了……

29、温暖与光
他匆忙远去的背影让我突然萌发怀念的感觉，即使是充斥着陌生的气息。也许是因为……太久没看到他了吧……。分分合合之后，日子终究平静，而他们也像棱角抹去了的圆石慢悠悠的荡进心底，压出一个柔软的印记。
母亲有些空滞的看向他消失的地方，纯白色围巾因为转头太久而被卷的皱皱的。然后她慢慢回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哦。”甜甜的嗓音拉扯一些无法参透的情绪。
她一定也是那么感觉的吧……
这么说来……也许……
摇了摇头。
将脑海中奇怪的想法全部剔除了出去，重新强行塞满期待，然后和她并肩以正常的速度前行。
被称为月之瞳的中心地带已经全部挤满了人。当然，全部是在已经布置好的栏杆前。
母亲拉着我走向一个有些偏僻的小道。她轻轻一跃跳上了树枝，示意我也一起。
跳上树枝后从绿叶繁茂的另外一边跳下。
原来如此。这里是处于离瀑布最近的一片比较阴暗的小树林。虽然控制室就在我们的右下方，但是我和母亲已经恢复了妖怪的面貌，所以在这里观赏既清晰也不会被发现。
“我说你啊……为什么来的时候要以人类的样子呢，如果一开始就这样的话，不是省去很多麻烦了吗……母亲大人。”我双手环胸，无奈的看着满眼星星的她。
“是这样没错啦……可是，我是想要感受那种气氛嘛。大家都挤在一起，很热闹，而且我很想买个面具戴戴哎！”她有些不满的看了我一眼，理直气壮的说。
好吧。
看了看眼前越来越多的人，差不多时间也快到了吧。可是……父亲在哪儿呢？
就在这时，本来宁静透着深蓝的瀑布突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不是很清晰的水流也在强光的照射下快速的游动着。水波奔驰向下，扑朔迷离的仿佛深沉神秘的水之子跳上了水面。
终于开始了……流星瀑布。
绚丽烂漫到极致的星点铺天盖地垂直向下奔腾流泻，渲染出瑰丽的光晕。璀璨如流星雨般的缤纷唯美的水流不断的滚动着，肆意放出灿烂的色彩。星星碎片融入进浩浩荡荡的水流的阵势中，顽皮的跟随着水波跳动着。
她表情憧憬，双手合十，笑容纯粹而美好。眼瞳中似乎了流进了滴滴星水，唇边勾勒出蜜色的弧线，纤长的指尖透着星光的迷亮。
她期待了很久的流星瀑布，果然呢。
唯美极致的瀑布让围观的人类全部发出惊叹的声音。而我脑海中也不断浮现出那一张张幸福的相片。所有的所有的。
擦开泪水后的所有幸福，我都收藏了。我转头看她，那么开心的她，究竟现在想的是什么呢。
正仔细看着，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悄悄的捂住了她的眼睛。
“啊……”她惊叹道，连忙收起交错的手打算掰开扰乱她视线的可恶的双手，而多次用力以后却没用。
我暗笑。
“真的很美呢，冰丽。”父亲将头凑近母亲的耳朵，温柔的诉说着。也许是他太过温暖的口吻让母亲的耳朵也染上了粉红色。
而他究竟说的是流星瀑布还是她的美，我不得而知。
“陆生大人——！”
他终于不再恶作剧，收起手，满脸笑容的看着她。
她也急忙回头，明亮柔软的声音透着惊喜，“是啦，很美呢！陆生大人怎么来的那么晚！”说完又有些不满的鼓着嘴巴。
“有些事情耽误了，不是有夜岚陪你吗。”他歉意的摸了摸她因为生气有些顽皮的卷起来的发丝。
我斜眼，“对啊，难道你不满意吗……母、亲、大、人。”最后几个字我咬的很重。
其实没有为难她的意思，仿佛少女般的她，天真烂漫透明干净的性格都是那么令人温暖。
重色轻……？算了，用在川绿身上的词不太适合她。而且，这不是我最爱的笑容吗？
她连忙一脸后悔的看着我，“没啦！我只是希望能和夜岚还有陆生大人一起嘛……你们都要在场的！”她弯起眼睛，灿烂的笑容似乎经过星光的洗礼。
三个人并肩而已，彼此挂着会心的笑容，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不是吗？
吵吵闹闹的过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祭典也接近了尾声。我跟在前面两个仿佛还是热恋中的父母无奈的走着。
两个人都带着明媚的笑容，紧紧牵着的手。
因为父亲的原因，所以一起走了同样可以回去的有些偏僻的山路。
磨磨蹭蹭的走着，正看着母亲满脸通红的大声说着什么，却看到一个高大的穿着红色宽大衣服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猩影叔叔。
“请务必跟我来一趟，三代目。”他语气严肃，脸上怪异的面具在如此昏暗的山路上变得扑朔迷离。
“好，这就来。”他低头看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娇小的母亲。
“我有事先要离开，冰丽你就带着夜岚回本家，小心点。”
“我也要去。”这次是执着的声音。
“不行。不是危险的任务，只是调查一些事情而已。”他的声音也毫不容许抗拒，他紧紧握了一下那双柔嫩的手，便很快随着猩影叔叔离开了。
她有些落寞的看着突然空下来的手心，嘴角下垂。我走上去，牵起她的手，“走吧。”随即露出一个笑容。
她有些惊讶，不过看着我主动牵起她的手，顿时孤独的眼角染上了温暖的光。
“嗯。”
刚要踏出步子，她却突然咿了一声。
怎么了？我转头看她。
她低着头，看向胸口。
有一股晶莹闪烁的光在围巾不停的亮着。她稍微将围巾松了松，那颗仿若泪珠的挂坠顿时跳了出来，周身被模模糊糊的白色微光围绕着。
这是……？
突然珠子射出的微光化作一道光束，笔直的向前不断蔓延，似乎在指着什么方向……
我握紧了她的手，手里里沁出了些许冷汗。

30、惑解绊（1）
她望着那道光，温柔的表情顿时沉溺了下去，她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着。
咬了咬嘴唇，她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决意，她踏出脚步。
“不能去。”我哑着嗓子说，紧紧拽住她的手。
她带着平静的脸庞转头看我，“为什么？”
“因为……因为，父亲让我们直接回家。”艰难的将空洞暗哑的一句话说出口。
“夜岚，你明明知道这个代表什么，这不是偶然。”她松开了我紧紧握住的手，脸上的表情像是一团谜。
未知的方向，预知的未知的危险。
这种飞蛾扑火的举动，怎么可以允许她去做？
夜风微凉，山路上传来风滑过地面的声音。
也许，根本就没办法阻止她吧。那个挂坠，是他送的啊。
“好吧。”
她呼吸急促，脚步不稳的走着，胸前微弱闪烁的白色光芒穿过空气，蔓延到神秘的目的地。
我只是默默的跟着。喉咙里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灼烧般的痛楚不停的轰炸，就连吞咽这个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每一次呼吸都传递着疼痛。
我紧紧皱着眉，每次都在关键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果然是太没用了吗？我微微清了清喉咙，想缓解这种不适感。
母亲停下脚步，转头看我。“怎么了夜岚？不舒服？”
我刚想摇头，却看见她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一团烟雾缭绕在她的脖颈间，恍恍惚惚又若无其事的离去。
“痛死了……”她小声的碎碎念，一扫刚才严肃的表情。她将紧紧缠住脖颈的围巾小心的松开。
失去围巾的保护，一个咬痕赫然显现在她的白皙的脖子上。深红狰狞渗透着黑色的血丝，与皮肤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蜿蜒向下。
看到那个咬痕的一瞬间，我心里浮起了很奇妙的感觉，心脏剧烈的鼓动着带着不安，紧张溢满胸口带着焦急，些微痛苦以及期待的泡沫不断出现再破碎。
好像有一双手，紧紧抓住了心脏。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跳出胸膛，它以沉重的拍打声敲着紧紧锁住的心门，那种抑制不住的感觉，好像拧开了开关的阀门，即将泛滥的一发不可收拾。
母亲眼神复杂的看着刚才抚过脖颈的指尖，黑色的血丝，似乎预示着某种不知名的危险。
“也许是被虫子咬了。”她无所谓的甩了甩手，不动声色的擦去抹在指尖的血丝，然后又细心的围好围巾，而我眼中的震惊想必她早已看到心里。
不安以及阴暗从心脏的小小角落钻了出来，悄悄吞噬着光亮。铺天盖地的酸楚以及心脏的剧烈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感情？试图平稳紊乱的气息。
看着她继续向前的走的背影，我竟然觉得眼睛潮潮的，带着湿气。
努力压抑住心中莫名的情绪，跟着她走。
光束在这个阴暗的角落戛然而止，收去了闪烁的光。
她止住脚步，脸色分辨不清，但是似乎身体紧绷着。
怦怦作响的心。缓缓流动的戒备伴随无法抑制的惴惴不安。
她抿了抿唇，神色冷静的看向眼前那个弯腰正要捡起地上刀具的人。随即低声让我先退到一边。
深黑色的衣服。漆黑宽大的帽檐将他的面部笼罩在一片神秘中，像穿梭于看不尽洞穴的锐利的嗜血蝙蝠。
察觉到了我们的气息，他只是淡然的将刀具收入腰间，精美雕刻花纹缭绕扑朔迷离的滑头鬼面具在月光的抚摸下一片幽深。
风轻柔的抚摸着两人相视的目光，以冰冷的掌心。
“你到底是谁。”她开口，冷冷的发问，冰雪之畏已经悄悄毫无声息的环绕在她的周围，缭着细碎晶莹的冰晶。
“呀嘞呀嘞，速度真是好快。”他无奈的一笑，耸了耸肩。
抬手向上放下了宽大的帽子并缓缓摘下神秘莫测的面具。
铺散开来的浓褐色的发，脑后高高扎起的武士髻。深蓝色的眼瞳仿佛深海中不断穿梭的鲨，另一只眼睛被足以遮住半边脸颊的刘海掩藏得深不可测，月光的投射下他自信的嘴角变得斑斑驳驳。
熟悉的嗓音，略微的鼻音以及一成不变的语气不屑。神秘面具后隐藏的竟然是他……
一阵痛楚蔓延而上，眼中湿气弥漫，手脚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波澜不惊的湖面已经破碎。
围绕身边的冰雪之畏缓缓消逝于流动的微冷空气中。
她定定的立在那里，一下子失去了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