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启祥宫倒大煤
选侍·孙尚香
东配殿的轿子迟迟没有回来,吩咐宫女打探金氏行踪,迫不及待的要宫女来为自己穿衣、梳头,自从那日与金氏交心,昏暗的天地总算破出一缕晨光,对镜抿了口胭脂红,手腕、脖颈都涂了幽幽暗香的香膏,精心打扮一番,坐轿去给皇帝请午膳安,早就料到会在门口被拦下,如此回答。“请皇爷龙体圣安,妾奉婉仪主子的吩咐来给爷送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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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李泓
[得了前番越才人面圣的教训,张昭质愈发不爱替着递这类的话,只叫三好收下东西,寻了个皇帝不忙的空当禀了话,至于孙氏跟前则是那句规规矩矩的“皇爷在忙”。几日后皇帝往启祥宫用晚膳,饭后明堂上,皇帝膝头伏着一只黑猫,手掌覆着猫脑袋时轻时重地揉搓,极有闲情地问金氏]这是你养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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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仪·金裕理
叫进一盏膳后消食儿的神曲茶,和皇帝前后坐着,看狸奴娇憨。待等信惠将盏子端奉上前时,金氏亲手接过,献在皇爷跟前,回话也跟着一并奉上:“这猫儿可爱,若真是妾的,那才好呢——这是养在孙选侍那处的,妾仿佛记得,还是月前宁妃娘娘赐给她作伴的呢,”眉目间染上一点憾色,“只可惜孙妹妹不懂事,坏了老娘娘的规矩,现下在殿中自省,也少见人,平日里,也就和它说说话了。”至此,金氏试探一问,“平日里就爱乱蹦乱蹿的,这也不知从哪里跑回来,偏又是一身黑,瞧不出脏处,不然妾叫孙妹妹来将猫儿收拾干净了,再抱给皇爷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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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李泓
[仿佛才想起这么一个人]原来是她啊……[皮毛油光水滑的,顺着脊背揉了一圈,拍了拍那畜生撒开了手,猫儿跳到脚踏上,探出爪子搭在皇帝袍子上,金玲多看了金氏一眼,上来抱了猫出去,皇帝面上带着薄薄的笑听人说完一番话]这么说来,孙氏倒是十分诚心,母后怎么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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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仪·金裕理
未料想到皇帝会问起老娘娘这一层,金氏顿了一顿,旋即缓缓的摇了摇头:“老娘娘现今还不曾有示下…”见皇帝未有允见孙选侍之意,金氏心中有数,便识趣的不再提召见一事,只任金玲将猫儿抱了下去:“中秋已过去许久,妾看孙妹妹是真的知错反省了,年关的时候再领她去给老娘娘好好问个安,兴许娘娘就不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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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李泓
[笑色渐消,不觉轻呵了一声,起身负手而立]启祥宫好大的排场,孙氏失仪反要母后示下?[皇帝向外走去,临出门前扔下一句]顺嫔待你体贴,你待孙氏,相去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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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侍·孙尚香
守在外面望眼欲穿,时刻关注屋里头的动静,定睛一看只有金铃抱着猫出来,当即有些失望,但还是走两步迎上前,拍了拍猫脑袋。“小乖!”让小猫趴在自己臂弯,轻轻挠猫咪下巴,对金玲有些讨好的笑了笑,垂眼说。“姑娘受累了。这小东西实在不听话,没、没惊扰万岁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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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李泓
[金玲小心地将猫抱还给孙氏,手下动作轻缓地顺着猫背]皇爷倒没生这小东西的气,孙主儿看好了,可别乱跑了,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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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侍·孙尚香
正在与金铃说话,很快就又听见金氏那边传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因为一直守在门口,这会子告辞离去反倒坐实自己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看见金铃就要做事去,只是稍稍犹豫一下,怀里托着猫,迈着小碎步也去接驾了。“妾给皇爷请安。”小心翼翼递出去一方绣着落梅的干净手帕,抱猫半蹲着回话。“您袍子上沾了毛,妾给您擦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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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仪·金裕理
皇爷…?[见皇帝倏然起身,金氏亦惊疑的随之站起,两道俊秀的眉轻拧在一处,显然不大理解突如其来的龙颜大变,只是若要细究她是如何对待孙选侍的,便是孙氏就在跟前,金氏也问心无愧,故而听皇帝后话,金氏颇有些委屈的垂下神色,然而此篇尚未揭过,便又听门外果真响起孙选侍的声音,金氏心中一凛,有些紧张的跟至门边,借施礼恭送之机,悄悄看了一眼阶下的孙氏,生怕她再胡言乱语、失仪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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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李泓
[孙氏就在门前,皇帝见了更是不悦,对金氏冷面冷声喝了一句]你还敢让她出来招摇![后便拂袖而去,皇帝起驾后瞿荣才来传话要启祥宫闭门思过。翌日一早,金玲到景仁宫向端嫔回话,回宫时恰碰见张昭质捧着漆盘出来,上放着两只略比巴掌大些的紫檀木盒子,面上分别刻着葫芦纹与如意纹。前一日午后常山王进宫时向几位皇子公主各献了一枚平安扣,是时皇帝让人抱了三皇子与大公主来与常山王看,其中两枚平安扣自然随着三皇子与大公主一道送回漱芳斋。现下张昭质手中的则是永安公主与二皇子的匣子,金玲见状心下一动,自请道:“慈宁宫和永寿宫并不在一头,公公一人往两处去怕是费工夫,永寿宫这趟不如就由我代劳吧?”张昭质知道瑛姑近来对这些宫女们规矩紧得很,便也不担心出什么幺蛾子,卖了金玲一个好:“那你速去速回,仔细耽搁了瑛姑要问。”金玲点头,取了葫芦纹的匣子出来,同另一名小太监去了永寿宫,那小太监被请到偏房烤火,金玲自去见了顺嫔,呈了匣子后果听见顺嫔问起金氏,徐徐与人说道:“老娘娘不曾点头,婉仪一再地叫孙主儿往皇爷跟前凑,也难怪皇爷生气。”走近时,更有低声一句:“端嫔娘娘已经知道了,您就先别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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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侍·孙尚香
听过宣旨吃吃一笑,随着启祥宫门紧闭,顶着金氏侍婢吃人的目光缓缓向她走近,扑通一声直挺挺跪着。“要我多出去走走是你说的,现在反过来怪我连累启祥宫也是你说的,横竖我是不清白了,我命贱、我碍眼,你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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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仪·金裕理
淑质虽不是金氏身畔最贴心的宫女,然则在养心殿的众侍中,却是威望最高、最有脸面的大宫女,此刻她正冷冷的看着阶下的孙选侍,正在腹中拿篇措辞,意欲好好替婉仪教导这位大不敬的宫嫔时,却听身后的金氏淡淡的回说道:“你还是,进来说话吧。”但见金氏眼下悬着两弯淡淡的乌青,面容憔悴,无有往日敦善秀美的光采,显然是昨夜并未休息好,然而面对如今怨怼逼人的孙选侍,金氏忽觉心累,迫她跪在堂下,又教闭了门户,此时端坐在正座中,定定的看着她,“孙选侍,我对你哪里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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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侍·孙尚香
昔日发生在慈宁宫的劫难历历在目,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究竟是怨谁更多一些,两只膝盖让石砖硌得生疼,偏偏又昂起头,重重的呵了声。“是啊、为了启祥宫的颜面,你要待我好,为了周全你金婉仪的名声,你不得不对我好。可我为了搏一个根本不会有的转机而丑态百出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在冷眼旁观,甚至还会在心里笑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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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仪·金裕理
这话一出,便是一向心软面和的金氏,也重重拉下了脸,立时便红了眼圈。往年在高丽,不说有多金贵尊荣,好歹也是万千疼惜捧出的娇女儿,便是在大明的这两年,也不曾被皇帝如此冷待惩处,亦不曾为人如此忤逆与进犯,可翻覆之间,际遇如此,金氏心中不知是生气还是委屈,攥着绢帕的手,重重的一拍案角:“枉我昨日不惜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为你进言,你便是如此想我的么?”信惠见状,忙替金氏抚背顺气,如此静过片息,只听金氏又道,“你只记得在外头走动,却不记得我亦劝过你,不要操之过急,你的症结在慈宁宫,皇爷那里又有什么转机,啊?分明是你一心急于邀宠,不深省己过,反而埋怨求死,胡言乱语!孙选侍、孙妹妹,你…”金氏此刻大为悲伤,话说至此,也一点一点的泄了气,“你叫我好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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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侍·孙尚香
抱着求死之心,全然不顾什么情分、面子,话里尽是泄愤之意,再精致的妆容也难掩主人的狼狈,起初听见慈宁宫名号,多日来的阴影仿若又在眼前重现,她每说的一句话都好似银锥在心头凿字,身子禁不住的颤抖,极凌厉的一声惊呼。“住口!”连跪带爬的向人膝行,既哭还笑,眼泪不由自主的流。“慈宁宫、你还敢跟我提慈宁宫。那是个什么地方?那是我说见就能见、说去就能去的地方?人人都说是我的错、真的是我错了吗?如果是我错了,为什么老天爷不把我收了去,连日来的诵经抄书也洗刷不掉我的罪恶,我这辈子就不干净了是吗?”“金姐姐、你说啊、是我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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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仪·金裕理
睫下卧的两粒晶莹,为孙氏这一厉声淌落,在脂白如玉般的莹面上,化开了浅浅一道水痕。显然是未料想到孙氏能有如此举止,金氏徒睁着眼、半张着嘴,不知如何言语,只随着她不断逼近的膝行,而如受惊般的乳鹿一般朝信惠怀中缩去。此际殿中混乱不堪,但见淑质一个箭步,自金氏身畔而出,重重掴向跪在地上逼诘的孙氏:“慈宁宫您不敢去,圣驾却敢轻易冲撞,婉仪娘子在上,您不也敢动辄以死相迫、犯上忤逆么?孙选侍,还请您慎言。”为这一声安定吵嚷的清脆而震动心神,金氏渐渐坐起了身,一手指着孙氏,“她疯了…快,拉下去,教她好好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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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侍·孙尚香
被人连拖带拽的拉下去,即使被关在屋里也根本没有动过要出去的念头,深夜蜷缩在被子里,捂紧枕头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