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诊疗所被封了一段时间。虽然不是所有人，但协助楼兰逃宫的宫女都被判了重刑，名为深绿的女官更是罪不可恕。当时深绿企图自尽，到最后还是被人救了下来，并作为犯人被押进大牢。
然而，由于医局能力不足，诊疗所对后宫而言始终不可或缺，所以在安排宦官监视之后，又允许它重新开放了。
不过在解封之前，准确来说应该是猫猫被拐走之后没多久，诊疗所的一应物品都被没收扣押了。猫猫看见的那本图鉴也在被扣押的物品之列。
“就是它吧。”
壬氏将图鉴递给猫猫，今天他的工作似乎终于告一段落。高顺和平常一样待在药房外面，喝着雏儿送来的茶。
“小女子失礼了。”
猫猫接过图鉴，开始翻阅起来。她注意到有个地方特别多字迹潦草的加注，便放慢了翻页的手，忽然，好几张写满字的纸掉了下来。
猫猫将夹着纸片的那一页摊开放在地板上，转到方便壬氏阅读的方向，随后又将掉落的纸一张张排列整齐。
“就是这个。”
纸上画着许多非常精细的昆虫画。这些画乍看之下十分相似，从上面的标注来看应该都是飞蝗。有画整只虫子外观的，也有着眼于脚和翅膀，拆解下来单独描绘的。尽管不怎么鲜艳，但也看得出仔细上了颜色。
这些昆虫画粗分可分为两类，细分可分为三类，猫猫一边研读图鉴里的内容一边说。
“这边是我们平常见到的飞蝗。”
猫猫指向涂成绿色的蝗虫。从完整的昆虫外观上虽然看不太出来，但只要再看单独描绘翅膀的图片，就能看出这种飞蝗比另外两种的翅膀要略短一些。
“接下来，预计今年会大量出现的是……这种，引起蝗灾的也是这种飞蝗。”
壬氏当然能看懂图鉴上的文字，不过通过口述，脑中的知识会更清晰，也更容易记得住。他之所以没有出声，也是体谅猫猫这种记忆方法的缘故。
涂成浅褐色的飞蝗，比绿色的飞蝗翅膀要长。
“然后按照书上记述，去年引发小规模蝗灾应该是这种。”
猫猫拾起中间的飞蝗图片。
它的样子就像是绿色飞蝗和浅褐色飞蝗的中间形态，颜色也介于两者之间。
“也就是说，绿色飞蝗会循序渐进地变成这种浅褐色飞蝗？”
“好像是这么回事。”
根据书上记载，一旦具备某些条件，飞蝗的体色和翅膀的形态就会发生变化。这种变化需要历经数个世代，与此同时，飞蝗数量也会不断攀升。
至于是数量增加导致形态变化，还是形态变化导致数量增加？从图鉴上的加注来看，前医官似乎倾向于前者。

简而言之，小规模蝗灾是大规模蝗灾的前兆。
“这就意味着今年会有更大的灾害？”
“嗯，不知道规模有多大就是了。”
一旦判断失误，可能就会造成大量百姓饿死，蝗灾就是如此可怕的东西。别小看区区虫子，有时它们能铺天盖日，将所有庄稼吞食殆尽。
猫猫是在京城长大的，所以她也没有见过这种现象，不过很多农村出身的妓女就是因为家乡遭遇蝗灾，连口饭都没得吃，才被爹娘卖到花街来的。
而且，这时间点也太差了。
去年子氏家族被诛灭一事传遍朝野，几乎人人皆知。而蝗灾的严重程度又自古以来都被看作是皇帝治国能力的标准，一旦出现蝗灾，百姓很有可能就会认为皇帝理政无方，上天对荔国降下惩罚。
在子氏家族事件翌年发生严重蝗灾，对国家来说可不是件小事。
因此，猫猫和壬氏想知道的不仅是蝗灾这个现象如何发生。既然前医官研究过蝗灾，应该也研究过它的防治方法吧？
然而……
“……”
书上并未记载什么特效药。
有的只是发生小规模蝗灾后，在下一次灾害出现之前的应对办法。虽然罗列了好几种，但几乎每种都需要依靠人海战术。
趁飞蝗尚处于幼虫时期就将其驱除是效果最佳的，书上记载了医官认为有效的杀虫剂配方。也许因为需要大量喷洒，所以选的都是些比较容易获得的材料。
另外，如果蝗虫已经长至成虫，就推荐焚起火堆将其歼灭，这是对付虫害的传统办法，也许是用了飞蛾扑火的原理。
“没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啊。”
“也不是，如果像之前那样对蝗灾一无所知，后续的应对想必艰难得多。”

壬氏挠了挠后脑勺，从怀里取出一张地图。
地图上呈现的是荔国中部至子北州、以及西部的地图，地图上用朱砂画了几个红圈。说句题外话，荔国中间的州称为华央州，至于子北州， 不知道今后会如何改名。
“红圈是收到灾情报告的农村的位置。从图上你能看出些什么吗？”
“这可难倒小女子了。”
听闻蝗灾多数发生在广阔的平原地带。地图上标记的几条村子确实都比较靠近卝平原。
“平原多的地方，果然更有利于蝗虫的繁殖吗？”
“也许吧，但这个地方原本有数十年未发生过蝗灾了。”
壬氏用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片地方。这里是北部子氏家族的直辖区，一片富饶的农产区，同时也邻近森林和山地。
壬氏有些恼火地用手指连戳了几下那片森林。
“一般来说，靠近森林的话应该有捕食昆虫的鸟类才对？”
“问题就在这里。”
尽管子北州拥有丰富的木材资源，但壬氏所指之地周边早已化为秃山。怪不得女皇执政时，曾下令国内不得过度砍伐树木。
然而女皇去世后，子氏家族里面某些不守规矩的家伙开始瞒着中央偷偷砍树。为了不穿帮，他们只将少部分卖给国内，剩余的全销往国外去了。
胡乱砍伐的行为严重破坏了当地的自然环境。
“……就是说，森林消失导致鸟类灭绝，蝗灾就出现了？”
“很有可能。”
壬氏的表情沉重了起来。他之所以如此懊丧，也许是因为多少对子北州的森林资源寄予过期待。为了减轻失收导致的饥卝荒，他可能考虑过用卖木材的钱到国外采购粮食，但现在看来，这种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

（咦？）
猫猫灵光一闪，忽然对女皇限制砍伐森林的原因有了点新猜想，不过这并不要紧，还是下次再琢磨吧。
猫猫使劲儿盯着图鉴，把杀虫剂的配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随后站了起来。她从房间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快速翻到某一页，递给了壬氏。
“光靠这个配方，可能很难调制足量的药来杀灭蝗虫。小女子会再准备另外的配方，不过药力可能会比这个逊色一点。”
还有，其他能想到的是……
“干脆把出现幼虫的地方烧一下荒如何？”
“这个……烧杀确实简单快捷，但还是要看地点。”
猫猫琢磨了一下，继续说。
“是否还可以禁捕麻雀？”
被人视为害鸟的麻雀实际上能消灭相当多的害虫。反正还不到抽穗的时候，留着它也不会造成多少损失，不过以捕鸟维生的人可能就会有怨言了。
即使把这些措施全试个遍，也不知能减少多少损失。更有甚者，可能压根不会发生蝗灾，但要真是这样，也是另一种幸运了。
将负面的可能性一一清除，正是为政者的责任。即使得不到所有人的赞美也必须要做。
“禁捕麻雀啊，突然颁布这种政令会引起百姓抗议吧。”
麻雀在荔国属于常见的食材，京城的餐馆也有麻雀做的菜肴。
“要是有什么代替的就好了。”
“干脆把飞蝗做成宫廷菜怎么样？”
猫猫突然想到了个极妙的主意，忍不住说。对呀，如果飞蝗成了御厨房也青睐的食材，人们捉它的兴趣自然大增，而且如果皇帝吃的话，官员们自然也会追随。
只是……
壬氏整个人都僵硬了。
平日总是散发出华丽色彩的这个男人，顿时变得形容枯槁。
（这家伙……）
猫猫恶作剧地想，不如把吃剩的干烧蝗虫端出来吓唬吓唬他？
过了好一会儿，壬氏才恢复过来，他仰面朝天，用手指按摩着眉心，发出苦恼的呻吟。看来他内心正经历激烈的交战。最后，他弱弱地问了一句。
“……请将这个当作最终手段好吗？”
“只要蝗虫不泛滥便无需如此。”
猫猫答，心里却觉得有些遗憾。
显而易见的是，壬氏在随后的商议中，变得比之前积极得多。
有那么讨厌吃蝗虫吗。
（……）
猫猫忍不住淡淡一笑。
看见猫猫的表情，壬氏又僵住了。
“壬总管，小女子有一提议。”
“何、何事？”
猫猫顿了一顿。
“请大人在此用过便饭才回去，不知意下如何？”
猫猫故作恭敬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