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我们打车来到了袁晓雪的住处，同她的家人一起进行一番交涉后，我们更全面的了解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同时也成功劝导了她的家人，一定要给予她鼓励和支持，而不是在她最需要后盾的时候，发现背后空无一人，最信任的人，在指责她做错了。
袁晓雪一家，基本就和大多数普通家庭一样，父母靠晚上摆摊卖小吃维持家里的生计，普通的经济水平，普通的过着平淡日子，可能稍微特殊的，就是晓雪的父母，为了女儿能健康成长，便让她的整个人生过程，都尽量的避开了一些可能会让她“变坏”的东西。
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病态，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出于保护晓雪。虽然晓雪爸妈自己并不会上网，但从新闻和别人口中了解到，现在这个社会青少年很容易被社会不良习气带偏，他们两口子晚上出摊的时候，看到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身边跟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男生，心里生怕自己的女儿也会变成这样。
刚得知女儿能在校庆舞台上表演时，他们其实十分开心和自豪，但随后了解到舞蹈服装稍微比较暴露时，两口子又极力反对了起来。倒也是，晓雪虽然平时从不打扮，但并不能挡住发育良好的身材，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正值青春懵懂，缺乏自制力，万一起了贼心，伤害到女儿，到时候才追悔莫及。
可晓雪或许也是青春叛逆期的缘故？又或者不愿错过这样一个机会？这一次嘴上答应了父母，却还是没有退出表演。最后，父母担心的事情， 还是发生了。

“我们也不想责怪晓雪，但我们没有跟她说的是，那个对她图谋不轨的男生，家里是有关系的呀，出事儿第二天，就和我们打了电话。”
晓雪父母当时与我、阿秋在房间讨论时，专门回避了晓雪，有些东西，父母还是不想让她知道，承受太多。
“她们威胁我们，说要是我们主动公开承认错误，那也就不找我们麻烦，可要是不做，那不仅会要我们赔偿医药费，还要到处说我们的晓雪是个骚货。”回忆起对方的恶劣的威胁，老两口也是留出了泪水，或许里面包含的，除了对对方的恨，对晓雪的抱歉，还有对自己能力不够无法保护女儿的自责吧。
“我们当然拒绝了，我们想之后找警方处理这件事，可当时可能在气头上，才对晓雪说出了那些话。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那么说她，这些天她一个人在外面一定受了很多苦呜呜。”
“所以说，你们为她找心理医生也是个误会?”
“我们是看她出事之后郁郁寡欢，学校里也有那个男生的同党在针对她，我们怕她想不开，才请了心理医生，只是，只是，我们当时这张嘴，偏偏要那么给她说，反而刺激到了她，是我们不好，我们不好啊。”
一边说着，晓雪妈妈一边用手抽起了自己巴掌，见此状，我也是立刻制止，安抚好了情绪后，才继续并结束了这一次的谈话。
对于晓雪父母对我们所说的有多少事实，又有多少粉饰，我们不得而知，只希望至少在接下来这段时间，她能真正的在自己的避风港里度过，我们也相信，警方和媒体会还她一个清白。
但问题是...
“哼，一群烂货，以为自己能够只手遮天，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回来的路上，阿秋终于憋不住，宣泄着她的愤怒。
“你又想干什么？”
“他们不是买水军编造事实吗？那老娘也送他们一堆水军，结合晓雪所说的，老娘送他们的宝贝公子一个好名声！”
“你就不怕被查？”
“怕什么？你见那些键盘侠哪个负责了？”
哎......算了，反正也劝不住她。

当晚，网上关于本次事件的话题再次窜上微博热搜，不过这一次故事的主角，是那位试图侵犯晓雪却不慎从楼上摔下，至今还在医院躺着的男生。
什么“官二代人面兽心，在学校多次猥亵女同学”、“学校小混混老大竟是本市高官私生子！”、“平步青云，官二代从出生开始就肆意妄为的一生”等诸多主题瞬间忽然遍布于各类APP。
啧啧，看来阿秋这次为了替晓雪报复那家人，还是费了点心啊，也不知道那位男同学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名声已经大臭特臭，会是个什么反应。
罢了，睡觉吧。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那是我曾经很喜欢的一部电影，反派为了让身为警察的主角，像自己一样释放天性，杀掉了主角身边最爱的人，当主角举起枪对准反派时，一个问题却摆在了主角面前：如果开枪击毙了反派，那主角便变成了反派一样的杀人犯。
当然，电影本来的结局，是主角靠着合法的手段最终将反派绳之以法，可在梦里，面临那个选择时，我梦中的主角，选择了开枪。
“砰——”
枪响将我从睡梦中惊醒，凌晨五点，窗外正下着大雨。
“轰——”一阵雷声给这雨夜更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氛，刚才梦里的枪声，莫不是这个？
这时候醒了也很难入睡了，我拿起床边的手机，点开微博，想看看阿秋制造的话题现在发酵到了什么程度，可映入眼帘的第一条热搜几乎让我瞳孔地震。

“嘟——嘟——喂，这个点打电话给我干嘛啊...我靠才五点...有事儿快说...”
我急忙拨通了阿秋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她被从睡梦中扰醒感到些许恼怒。
“阿秋，那个男生，自杀了。”
“哪个男生啊，你说清......啊？哈？不，不是，他不是昏迷着呢吗怎么...”
“我也是刚刚看到，报道说，好像其实那男的早就醒了，但为了公关，一直在装昏迷，昨晚突然看到网上那些话题，本来就因为这个事被恼的有些精神状态不对的他，在和他家长一顿争吵后，打开病房的窗跳了下去。”
“哈...这可真是...行，倒也挺好，所以呢？你打电话就为了特地给我讲这个好消息吗？”
“好消息。。。”虽然猜到她可能会这么说，或者在我心里也觉得那个男生死有余辜，可是...“可是，相当于我们害死了他啊。”
“老刘，我可没逼着他跳楼，不要感性了，那种人死不足惜，不是吗，睡觉吧，下次来酒馆，我俩好好庆祝下。”
说罢，阿秋很麻利的挂掉了电话，我不知道她是真的如嘴上说的，丝毫不在意这个人渣死活，还是说会在挂掉电话后，慢慢平复自己心情。
但至少此刻我的心里一直翻腾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且格外强烈。
为受害者发声，而攻击加害者的我们，是否也成为了加害者呢？
《受害者与加害者》完

004.溺死在理想
“嘟——嘟——哈，没想到你居然不能亲自接这个电话啊，刘医生，阿不，还是叫你阿庭吧，毕竟，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了，无论你这次怎么说我吧，逃避也好，沙比也好，但我决定了，就在这里，结束生命了。很感谢你之前对我的治疗，也很感谢你能不只是把我当做病人，而是当做朋友，嘿，但真的你就是这点才不适合做心理医生知道吗？不能去见那几位你打算介绍给我认识的朋友了，抱歉。嘟——”
该死！该死！该死！！！
我拧死了油门，路灯变成一个个光点从我两边飞快的掠过，发动机的轰鸣随着加速也越发震耳欲聋，却盖不住我内心对自己的咆哮。
为什么我没接到那该死的电话？！为什么知道这个消息是医院是警察来告诉我，为什么我没亲自接到？！
推开医院大门，一名警察正好在与一名医生交涉，没有任何其他思绪，也做不了任何思考现在，我冲上去去抓住那位警察手臂，焦急的问道：“刚刚跳楼那人，他在哪？”
“你是？啊，刘医生是吧，他跳楼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
“对没错是我所以能带我去见见他吗你现在到底在哪？”我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知道现在在他的视角我是个什么样的神情，但一定是很让人意外的，毕竟，我只是他的心理医生罢了，“拜托。”
“跟我来吧。”
焦躁，冲动，紧张，害怕，各种情绪在我心里和脑袋里冲撞着，现在的我无论是和平日里那个绅士冷静的刘医生、还是LIVE HOUSE里自由风趣的阿庭，都看上去没有一点关系。更像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疯子。
对啊，我本来就是。
跟随警察的步伐，我来到一间病房前，透过门上的窗口能看到屋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打着点滴的他。
霎时间感到一丝恍惚，甚至差点没站稳。
“先生你没事吧？如果你现在状态不好的话…”
“我没事。”
打断警察的话，我推门进入了病房，看着床上那个男人。
“嘀——嘀——”心跳检测器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回荡着，随着这规律的声响，和这个男人的回忆，也慢慢浮现在脑海。

那是一年多以前，我刚当上心理医生的时候。
那是我，第一个“大客户。”
“喔，唐先生，感谢您对我的信任选择了我，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才刚上任之前接待的都...”
“我知道，你们主任说就你最特殊，我才选的你。”
眼前的男人取下墨镜，和之前我接待的那些显得胆怯、羞涩的病人不同，他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无所谓、释然的感觉。
听说，这人还是一个演员？
“啊唐先生我的意思是，您这个身份一般都是选择那种我们行业尖端的心理医生，所以我有点...”
“都一样。你们所谓的专业也不过就是重复的说着那些鸡汤，我还更期待你这种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能有些更独到的看法。”
说真的，我很怀疑这人真的需要所谓的心理咨询吗？
“那……您说一下您有什么问题吧。”
“你知道我吗？”
“啊？”说真的，我已经开始觉得这是个棘手的客户了。“啊……我知道您是个演员。”
“才知道吧，我想你应该也说不上来我演过什么电视电影，饰演过什么角色，对不对？”
“啊这…”
靠，他也知道啊，名气不大这咄咄逼人的模样倒学的像那么回事。
“其实很正常，因为我饰演的全部都是一些算不上很重要，但又对剧情很有推动，或者很吃力的角色，算是...贵一点的特约演员吧。”
“贵一点是指？”
“我演一场抵其他人七八场甚至十几场吧。”
“啊...这样啊，那您也是挺厉害的。”
面对这人的自说自话，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顺着他继续说下去。
“厉害吗...害，也许吧。”
他揉了揉眼睛，突然站了起来。
“今天就先这样吧，你今天除了对我这种客户没有提前做调查以外，和那些庸医倒也没什么区别，希望下次你能带给我一点惊喜吧。”
说罢，他便转身朝门外走去，留下我一人呆坐在椅子上。
这人可真是，莫名其妙。

随着他的离开，我的工作又变成往日的模样：看看一些病人允许公开的案例，给老前辈们端茶递水，在电脑前摸摸鱼...作为新医生的我，在没有自己的客户的情况下，所谓工作无非就是换个地方打混罢了。
“叮——”
听到手机消息通知的声音响起，我立马拿起手机，看到消息内容那一刻，心里泛起一丝愉悦。
“侯哥：兄弟们，周末了！今晚安排？
老郭：安排！
老廖：可，在哪？
侯哥：老地方，吃烧烤！”
明明刚上班实习的我，平时最期待的就是周末休息，没想到刚才那唐先生这一出居然还搞得我把这事儿给整忘了，嘿，正好今晚问问老廖。
说起来，这份工作也是老廖给我介绍的，自打他去杭州学习一番回来，在这边干的倒是风生水起，也获得了不少资源，就连从来没有做心理医生经验，而且刚刚从上一家公司离职的我，他也能给我找到这样一份工作。

戎城的夜生活还是不错的，虽比不上隔壁蓉城的繁荣豪华，但这三线小城市的夜里也有属于它自己的一番热闹。
“这里这里！”刚走进店，看到侯哥挥手冲我打着招呼，桌上四人的碗筷都已就位，连酒都已经倒好，看来我得自觉的赔罪一杯了。
“蛋总也来了啊，下午看你在群里都没发消息，以为你们院里忙呢。”
提出疑问的我确实没想到蛋总也会来，虽然作为公务员的他休息时间是比我们多不少，但偶尔加班起来还是会忙的人影都见不到，再加上和她女朋友现在同居，经常聚会他没来也是常事。
“害，下午那会确实忙，不过侯哥后来给我打电话通知了，我再向家里那位请个假，出来了呗。”
“哦~请假~”听到这种“耙耳朵”行为，我们几个默契的发出了哄声。
“哎别哦了别哦了，赶紧吃饭喝酒，饿了都。”作为被哄的对象，蛋总第一个拿起了筷子以打断我们对他无情的“嘲笑”，这场聚会也算正式开始。
几人纷纷挑着自己喜欢的食物，不时的拿起酒碰杯，短暂的垫肚过后，开始了饮酒闲聊的时间。
“对了，老廖，你知道最近一个很火的唐姓男演员吗？”
我举起酒杯，向老廖发出了提问。
“嗯，怎么了？”
“今天他来我们那看病了，我接待的。”
“哦？你这就准备透露病人隐私了？”
“哎不是，什么跟什么啊，我是觉得他这人有点奇怪，事情是这样的。”
一口酒下肚，我把今天和唐先生会面的大概给老廖说了一遍，一旁的老郭，蛋总，侯哥也听得津津有味。
“结果这人不是等于啥也没说吗？”听完我的阐述，老郭吐槽道。一旁的侯哥也是同样的应声。
“不管怎样，这个客户的身份就决定了他是你的大客户，你先慢慢来吧，心理疏导本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老廖一边说着他的见解，一边举起酒杯示意大家一起走一个。
“不要想太多，就正常的做好你的工作就行，说不定以后奇怪的客户有的是呢。”
老廖作为我们这群人里面，毕业后最早出远门历练的人，看待事物确实比我们几个都要分析的透彻些，倒也不知道，他和他女朋友在外的两年究竟过得如何，反正大家都习惯了向亲近的人报喜不报忧，除开我和侯哥两个感性至极的人以外。

酒过三巡，除了经常喝酒的侯哥以外，其他几位包括我在内都已经满脸通红，进食的速度也是愈来愈慢，大家说过了上次见面到这次见面这期间发生的生活工作的琐事，给彼此说过那些重复无数遍的大道理和鸡汤后，又看着街边来来往往的人群陷入了沉默。
“各位，明年一起做点东西吧。”第一个打破沉静的人呢，是老廖。
“哎，每次都这么说，一起做生意，一起搞东西，结果一个二个都想不出什么好点子。”老郭接过老廖的话，但似乎并不认同，“可能我们真的没有那么好的命吧，刚毕业的大学生谁又愿意平平淡淡呢？大家都一样，我们凭什么就能成功呢？”
气氛再一次沉默下来，虽然老郭的话说的不是很好听，但大家心里一直都明白，这并不是泼冷水，甚至这些话在老郭说出来之前大家在心里就已经对自己提问过无数遍了。
只是今天，或许是听够了，或许是终于对生活压力低下了头，老郭做了第一个把这些摆在台面上讲出来的人。
“不。”
看着垂头不语的我们，老廖再一次开口，令我意外的是，当我抬头和他对视时，从他眼里看到的分明是如当初读书那会儿一般意气风发的自信。
“我已经有想法了，而且已经快完成雏形了。”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抬头看向他。
“还记得当初我走之前给你们说过的吗？我想做一个工作室，包含许多内容的工作室，这两年我在外面自己尝试运营过许多的公众号啊，营销号啊之类的，大概也有了些了解，回来后这一年，我也一直在观察戎城的整个市场经济动向。”
一边说着，老廖一边往杯里又添上了酒。
“我们能做的板块有很多，阿庭的音乐，侯哥你和我的摄影，还有我自己的设计，我们一开始能从自己擅长的板块开始运营，在招募其他的版主。”
老廖滔滔不绝的向我们描绘着他的想法，仿佛一个完整运营系统已经呈现在了我们眼前，当回过神来，我们身前的酒杯都已添满。
“这东西，我肯定会做，有兴趣的信得过我的，欢迎一起。”
说罢，老廖举起酒杯。不知是最后这句收尾，还是这举杯的动作，亦或是刚才这一整个描述，众人的斗志仿佛被再次点燃，一同举杯，发出悦耳的碰杯声。
无论只是被老廖的描述所点燃了激情，还是真正的看到了可以不再平凡的希望，至少这一瞬间，我们的状态又像回到了年少时那般，热血，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