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到吗

【夏天就是这点不称意，哪怕挨到夜晚，风也还是滚烫的。伏在墙根，等府邸内巡夜的侍卫走远时，就怀疑自己几乎要因暑热，而英年早逝。再听不到半点脚步声，一刻也不能耽搁，脚下蹬两下，随即就坐在了英王府的墙头。层层叠叠屋宇，三两灯火，一盏属于学识渊博、无所不通的王爷，另一盏属于我认识许多年，却仍有些意外的神秘的大阿哥——此刻，他那片时而苦海无边，时而极乐不尽的王国，就在我的身前，我的脚下，半掩的玻璃窗里，正浮泛出荧光来。】
【我早知道，克瞻准没睡！】
【深知久坐墙头很高调，于是在寻到一颗石头，豪气万千地，冲那扇半掩的玻璃窗内砸去后，也施施然，从墙头跳下。石头“啪”一声，正中蓝幽幽的玻璃，灯下写帖的身影，抬起半张脸孔。】
嘘！我们家可不知道，这么晚，我还在外头野。也别招来你府上的人了，回头准告密给提督大人。
【边说，边将背上捆着的东西卸下，隔着窗往他桌上一扔，火红的狐狸皮】前个儿，我同正白旗的几位军爷，一齐去山上猎活物。半天猎一只红的，一只灰的。额娘说，英王家大阿哥皮肤白，穿红好看，我这就给你送来了。
【讲到这里，眉毛、眼睛、嘴巴都各就各位地得意起来。】
克瞻，你知道我怎么猎到狐狸么？

【眼睫一垂，就看见方砚里半飘的红樱桃，活脱脱一颗从刀柄上剜下的赤玛瑙。】
这樱桃搁在墨水里是何意，我倒想请你一答。光知道那位德王爷，惯常要用烧刀子稀释墨汁，不为什么浮生醉一白，就是图个干净。【身为成天泡在八旗子弟中，最不着家的那位，讲起四处富贵街坊的轶闻，小小的头名，从来当仁不让。叩德卫焰是个面相光生的少年人，甚至，比起四九城内胡同口一贯虎头虎脑的小八旗，他的眉眼又继承了些来自元冲公主的纤秀。但一讲话，那双又长又大的黑眼睛，总跳动着野小孩般，急不可耐的火光。】
【又殷切地唤他满名，皱着眉，仍有些余怒未消。】
索伦图，拜托你甭和我说这些了。昨日卫青在府里，逮住我，在天井枣树下读书，舌头已然起茧子了！【但却是这样的脾性，气呼呼的竹筒倒完了豆子，又咬一口他递来的樱桃——这棵树竟很争气，被英王府的小阿哥那样摧残，果子仍是甜的。略解口渴后，还是和缓了口吻，解释道。】
叩德家还稀罕我读书？金榜题名，以口才、文藻去经世致用，才不是我的路。我的路——【将樱桃核很潇洒地吐在门框外，抬脚进去。】
就是用火铳给大阿哥你猎狐狸！那火弹打在后腿根，狐狸一汪眼睛水灵灵地向我求饶，【如数家珍】如果不是他们的刀太快，我还想领回来，送你养来着。

让我告诉你是何意。【倒取笔来，用细长的笔杆将樱桃在漆墨中碾碎，艳汁四溢横流，在粘稠的砚里嵌入赤色的蜿蜒，慢慢地，在窗前一支烛光的映照下，墨与樱桃珲做一处的新色】若是甜润必定多汁，掺于浓墨，便是上好的赭石芳棕，很适宜画红岩山的阴壑，同雀鸟身上的红斑纹。若是甘涩嘛——【抬眼望他那如数家珍的神色，勉力难为他做我研墨的试金石，笑道】你倒是可以借德王叔的雅意，用烧刀子配红樱桃，说不定，还别有一番滋味。
卫青嘛！她惯爱念书的，【混忘了自己很有些时候，也只两耳不闻窗外事，浸在书籍画帖里，少年心性，总以为自己截然不同】你这样的泼猴，怎么会有个娴静、端淑（又无趣）的长姐？要我说，等闲你别去扰她，你们才能两相清净。
仔细野狐狸咬你的鼻子，【见他进屋来，示意他坐长案边的方凳，免得又要穿靴在榻上滚，昨天在书房和衣卧下时，你晓得我瞧见什么？花，还有砚台大的一块泥巴！叩德海兰不爱走常路，不知又在哪里踩了一地的落花。天可怜见，今日算我心情尚佳，才让他全须全尾、大摇大摆地进了英王府，不过眼下作罢，因还有一桩嘱托要提】
等你下回猎狐，我同你一道去罢。我虽跟着老师练骑射，但终归还是箭靶死物，试不出准头。
对了，我听额涅说，你前些日子，【压低些声音，先挪方凳，凑近身子，满眼写着新奇，到底没好意思张口问，模模糊糊掠过不提】你去了——那里。【忍不住又笑道】去便去了，还被你额涅给逮个现行，怎么样，元冲姑姑打你疼吗？

【伸长脖子，盯那砚台看了片刻，就看见艳的红、漆的墨逐渐交融。大体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自然没有此刻索伦图的盎霭兴致，又走马观花地撤回目光，盯向小王公一张永远体面的面颊，鹦鹉学舌，大剌剌道】晓得了，晓得了，我姐上回还说了，你爱新觉罗克瞻最有芳风雅兴，说是怡红快绿公子托生也不为过！至于德王爷，你知道的，德王爷他一贯躲我，比起我躲阿玛，还厉害。
【听到爱新觉罗克瞻五十步笑百步，也笑笑。】
依我看，横竖你也有书蠹的时候，保不准你们两很聊得来。不如挑个黄道吉日，【即便此刻卫不在身旁，也仍然有些惧于其的长姐「威权」，讲话放肆时，仍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你将她掳走，我才能落个彻底的清净了！
【我这一宿，先是同好哥们夜游了护国寺，随后背着沉甸甸的狐狸皮，在墙根蹲了半天，才躲过了英王府的侍卫，也可谓是满身的勋业了。这时像是误入他琉璃灯、工笔画般的里屋，才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有他的招呼也不客气，就在方凳上大剌剌坐下。无师自通、不觉得讨嫌，捧起那砚边的净盏，仰头一举饮尽。】
这是什么茶，怪甜的，【又响应他后话】行啊，回头我也把你介绍给那几位正白旗兵营里的兵头，免得我来日——
【叩德海兰很罕见地一支吾，随后吸了吸鼻尖，竭力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放心，他们虽是爽快人，但惯常跟在火器营翼长后面出入，比我还知礼些。
【及他冷不丁迎上前，一双眼睛里盛着新鲜的满月，嘴上却偏偏在揭我的短，先嘀咕。】
怎么莲心姑姑也晓得了……【随即意识到这非当务之急，肩膀绷直了，哼两声，直往他脸上拧了拧】爱新觉罗克瞻，非礼勿听，听过没！我娘追着我揍的那晚，我两踩坏的砖，赶明儿就引荐你这个「好打听」包揽去修。

来看看进度

【见卫青的时节不多，她不比海兰的跳脱好动，倘你同我一块在德胜桥的元冲公主府走一走，便很能知道，偌大的公主府，竟没有一块见不着海兰的清净地儿。莫说踏实练武的演练场，能摘到花穗和果子的应物心，攀高望远的金风细雨楼，就连绕连假山的石桥遮蔽处，密林树梢里，和高高的瓦檐之上，总能看到海兰不知疲倦的跑与闹。而卫青呢，总是一抹垂首的类树的静影，远远地或，可望见，也只是相逢时错身的一幕】
不许你编排读书人，否则，我就——【这个「读书人」里头约莫包含一个卫青，再包含一个我，话说的很没有立场、也没有道理，咳了一声，便存有几分心虚地另起了话头】谁说你不知礼了？我瞧你很是知礼，【手指那红彤彤的狐皮，笑道】虽不走王府的正门，来时也不空着手，这是为客之道；纵是炎夏里头，也已备好了冬日的大礼，这是预人所不预——敢瞒着连弩将军和文冲公主，做出了眠花宿柳的事情，也可堪称有勇有谋了。
【一闪身，躲过他偷袭的小狼爪，把他赞不绝口的、甜津津的乌龙茶又斟了个满杯，茶壶置于圆桌中心，摆放妥当，续上方才的夸赞】
这样礼数周全、德才兼备的好后生，是要称为庙堂上、威风凛凛的野狐将军，还是江湖里、声名大噪的神箭侠士呢？

【见卫青的时节不多，她不比海兰的跳脱好动，倘你同我一块在德胜桥的元冲公主府走一走，便很能知道，偌大的公主府，竟没有一块见不着海兰的清净地儿。莫说踏实练武的演练场，能摘到花穗和果子的应物心，攀高望远的金风细雨楼，就连绕连假山的石桥遮蔽处，密林树梢里，和高高的瓦檐之上，总能看到海兰不知疲倦的跑与闹。而卫青呢，总是一抹垂首的类树的静影，远远地或，可望见，也只是相逢时错身的一幕】
不许你编排读书人，否则，我就——【这个「读书人」里头约莫包含一个卫青，再包含一个我，话说的很没有立场、也没有道理，咳了一声，便存有几分心虚地另起了话头】谁说你不知礼了？我瞧你很是知礼，【手指那红彤彤的狐皮，笑道】虽不走王府的正门，来时也不空着手，这是为客之道；纵是炎夏里头，也已备好了冬日的大礼，这是预人所不预——敢瞒着连弩将军和文冲公主，做出了眠花宿柳的事情，也可堪称有勇有谋了。
【一闪身，躲过他偷袭的小狼爪，把他赞不绝口的、甜津津的乌龙茶又斟了个满杯，茶壶置于圆桌中心，摆放妥当，续上方才的夸赞】
这样礼数周全、德才兼备的好后生，是要称为庙堂上、威风凛凛的野狐将军，还是江湖里、声名大噪的神箭侠士呢？

谁说的，谁告诉你本人当真睡了眠了的？【叩德海兰是一贯不比英王膝下如切如琢、积翠如玉的大阿哥，蕴藻含章的，是以此刻的「鹦鹉学舌」，也只能很残缺。但显然，这并非重要的题旨，一巴掌「呼」在胸口，一本正经地与打小光屁股的好兄弟发誓】那马佳大嘴最会激将，七月廿三那晚，我只是被他捧得下不来台，才去了八大胡同走一圈。但要我说，那儿才没什么意思，我喝了一杯酒，就拍屁股走人了！
你小子，【从来乱飞无所禁忌的巴掌，又招呼到他的肩膀上，眼巴巴的】你可别看错了我啊。
【爱新觉罗克瞻之后的发问，自然是一直埋在武侠话本里的叩德海兰爱听的。有许多个夜晚，他都乐意睡在屋脊上，枕着一双胳膊，邀请醉马行街的游侠儿，和在秋日瑟瑟芦荻里、击筑高歌的刺客入梦。在因为夜闯八大胡同，却被母亲逮个正着，很没面子地在元冲公主府闹出了让众人啼笑皆非的风波后，叩德海兰更产生了一种紧迫感——他务必采取行动，挽回自己的面子了。所以，架不住索伦图的追问，刚才还想缄口不谈的海兰，又隐隐晦晦地透露道。】
反正，我肯定不要成为我阿玛。等机会合适，我总要先出去转转，最不济，也要给莲心姑姑提供些新的「源头活水」……【理直气壮地编排父亲】叩德提督年事已高，再做他妹妹笔下的武侠公子，就不大合适了。
你呢？【摸了摸鼻子】上回听你额吉讲故事，去草原称霸一方，也不赖嘛。
【对政||治一无所知，因而信口开河。】

我早知道你想跑，怎么着，这回打算离家出走到哪里，老城墙根吗？【上次是几月来着，只记得这小子被师父罚一天不许吃饭，站墙角去，就为着到城西老城墙根儿的铺子里头，买十八个褶的热腾腾包子】对了，我问你，你看了这么多武侠传奇，当真一个年迈英雄做主角的都没有？那少侠们过了而立之年，都去做些甚么营生？总不能——【自己也笑了】总不能，个个儿都登朝拜相入军机，都做提督大人罢！
我做成了一件大事，我得了一匹白马儿，只认我，同我亲近，旁人但凡靠近，就要暴烈地尥蹶子。下回再去蒙古，我引荐你们见面——诶，侠客同马！不错，配得很妙，你见着了一定喜欢。
【我朝他一打量，脸细皮嫩肉，浑身上下穿得都是金贵衣服，去去秦楼楚馆还罢，这要是去闯荡江湖，还是得遭贼惦记，到不了护城河就灰溜溜回来】你过几日再来，我找人给你做个江湖人常用的斗笠蓑衣，不然你这通身的气派，还是脱不了公主府的烙印。

【向来没个准信儿，此刻顶着一抹自得的笑，也信马由缰。反正爱新觉罗克瞻一贯是大虑克定，轻拿轻放，才不会因为我几句不知天高地厚的玩笑话，就如临大敌、草木皆兵】你也忒瞧不起人了！起码要出直隶吧，譬如南下，观一观洞庭湖的气魄，再去探探华山的险恶——指不定，下回你收到我的信，我人就已经在苗疆的寨子里，做威风赫赫的小蛊王了！噢，还有啊，【还不忘叮嘱他】你可不许透露给旁人我的行踪，不然我就不给你写信了。
【被他抛来的后话难住，支支吾吾了片刻，这样富含哲思的问题，俨非现在的叩德海兰能解答的疑难。】
【再一次信口开河】谁管那么多！自古英雄出少年，总没错的！也许大侠们年纪大了之后，都自觉去做那扫地僧，深藏不露，给年轻人让道罢！
我便是不去蒙古，你也应当把马骑回京城。【——诸位，这绝非是为了摆我的架子，而是越俎代庖，要他试一试锋芒】让京城的人都瞅瞅，你爱新觉罗克瞻，英王的长子，驯服了怎样一匹烈马！
【压低声音，像是唯恐隔墙有耳，破坏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大业】还是你想得周到，过几日，我还是这个点登门。你可别急着睡，记得给我留条门缝，——如果还能把外头的侍卫支走，就再好不过！

我早知道你想跑，怎么着，这回打算离家出走到哪里，老城墙根吗？【上次是几月来着，只记得这小子被师父罚一天不许吃饭，站墙角去，就为着到城西老城墙根儿的铺子里头，买十八个褶的热腾腾包子】对了，我问你，你看了这么多武侠传奇，当真一个年迈英雄做主角的都没有？那少侠们过了而立之年，都去做些甚么营生？总不能——【自己也笑了】总不能，个个儿都登朝拜相入军机，都做提督大人罢！
我做成了一件大事，我得了一匹白马儿，只认我，同我亲近，旁人但凡靠近，就要暴烈地尥蹶子。下回再去蒙古，我引荐你们见面——诶，侠客同马！不错，配得很妙，你见着了一定喜欢。
【我朝他一打量，脸细皮嫩肉，浑身上下穿得都是金贵衣服，去去秦楼楚馆还罢，顶多回家被挂在树上，再挨提督大人和文冲公主几句骂，这要是去闯荡江湖，还是得遭贼惦记，别说以往的王公做派了，到时候饥一顿、饱一顿，到不了护城河就灰溜溜回来。忒可怜了这也，便凑近讲小话，声音压得忒低】
你过几日再来，我找人给你做个江湖人常用的斗笠蓑衣，不然你这通身的气派，还是脱不了公主府的烙印。别再叫人给逮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