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敛了眉眼,低着头不再看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有些心痛。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不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只是——他所想的,是他们的孩子。饶是这番话,连她死之前,他都没有说出口。
这,只是巧合么?
眼前这个少女与仇心柳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她一身淡绿色的衫子,与仇心柳所钟情的鹅黄锦袍相差甚远,身材也比仇心柳消瘦的多,看上去也是手无缚鸡之力。除了那一双灵动的眼睛之外,当真是不大相同。
他是不是疯了,竟然会认错?
她不是仇心柳。
“姑娘,你的酒打好了。”小伙子从后院转了进来,递上一壶酒,“姑娘慢走。”
她道了声谢,转身就准备离开。衣袖忽然被人拉住,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却看见了那个一直都在喝闷酒的黄山少年正拉着自己的手腕,欲言又止。
“你……”
“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恐怕不妥吧?”柳江若笑着拂开他的手,“若是我的未婚夫婿见着了,怕是要误会的。”
“未婚夫婿?”
“嗯,就是我村长的儿子。”
江云有些怔然地收回了手。她是有家室的人,她是这里柳家大夫的女儿……他怎么会把她当作仇心柳?
“抱歉了……”
柳江若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就走了。
江云愣了愣,也跟着离开了酒馆。
那酒馆的小伙子有些莫名奇妙地摸了摸脑袋,又继续招呼客人去了。
3. 无缘再写断肠诗
江云回到了剑庐,陪伴剑邪教授新的弟子。偶尔也会回仙云栈看望父母,或是往仙狐洞小住。
顾小纤和黑惜凤一直留在九秀山庄,而轩辕巧巧也成功地把熊霸带回了宜昌赌坊。只有华紫音依旧孤身一人,既没有回去祁族也不知该身向何处。
一切仿佛回到了那年之前,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除了,江云的身边,少了的那个人。
三年后。
“云,今日是心柳的祭日,你……”每年的这一日,华紫音都会拜访剑庐,然后与江云一同去仇皇殿的那边废墟之中探望仇心柳——也许在江云的心中,永远不愿去接受仇心柳已经离开的那个事实。
江云冷眼地看着华紫音:“祭日——何来一说?”
华紫音垂下眼眸,含在眼里的泪水几乎就要滴落。
三年了,她不是没有努力过让面前的这个少年忘记过去的伤痛,重新接受她——可是,她还是失败了。她输给了那个陪伴了江云十五年之久的女孩,那个鹅黄衫子笑靥明朗的女孩,那个——叫作仇心柳的女孩。
“云……”
江云转过身去,不愿意再看她:“你走吧,这次我想一个人去。”
那滴泪还是从眼角滑了下来,华紫音有些发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把千言万语咽下了肚,转身离开。
江云有些莫名地掩住心口。
“心柳,我不知自己到底是对是错……但是一日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你离开人世,我就不会放弃——过去是我负你,可是,为什么这些年,我都不曾见过你——连梦,都没有。”
他勉强地勾了勾唇角,抽出背上从不离身的佩剑,向着那片废墟赶去。
这一次,他并没有逗留。只是回到仇心柳昔日的寝室,拭去她梳妆台上的灰尘,便已离开。
他来到了玉溪村。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来这个地方。
同样是那家酒馆,昔日卖酒的小伙子如今也成了家。江云看着他们夫妻和乐融融地照顾着客人,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
“请问——柳家姑娘……”他开口问道。
那小伙子脸色一变,有些难过地望着江云:“三年之前,柳家姑娘……就病逝了。”
江云如雷轰顶,不可置信地追问:“怎会如此?她不是说要嫁给村长之子?”
那小伙子奇怪的看着他,说了句什么。
他手里拿着柳家姑娘的信,双手竟不住地颤抖。
“我们村长只有一位千金,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她骗了他?那个叫柳江若的女孩骗了他——为什么?!
“你应该是柳家姑娘的故人吧?她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那个小伙子拍了拍江云的肩:“我听柳家大夫说,这柳家姑娘是他三年前在神武宫的废墟里救回来的,虽然靠着柳大夫的医术勉强暂时保住了性命,可惜身子骨还是太虚,最后还是……”
江云充耳不闻,打开那封信,一字一句地读着。
“几年离索,已似路人,颦笑间,欠了千金诺,换了一生错。我娘教我这首歌的时候,大概已经猜到了这种结局吧。不是我不愿意与你相认,只是,既已看到了结局,我又何必再做挣扎。那就这样,再见吧。”
信纸的左下角落款的,是——仇心柳。
然后,信纸落地。
华紫音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来,一路偷偷跟着江云来到了玉溪村。
她躲在竹栏之后,看着他。
她看见,那个冷眼冷剑扫倾天下的少年——竟然跪倒在地,悲恸地任泪如泉涌。
很多年前,有一个鹅黄衫子的少女坐在湖边,抱着膝望着一边擦着佩剑的英俊少年。春风拂面,柳絮轻飞,好不静谧,好不——幸福。
“云哥,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她轻笑,“是娘亲教我的。”
“嗯?”他挑眉。
她笑眯眯地望着他,启唇轻唱。
可记年少相识,不过惊鸿。
几年离索,已似路人。
颦笑间,欠了千金诺,换了一生错。
抛纷华如梦,任浮生尽弃,怎堪,愁断肠。
不堪,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