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我

【这是三月初旬的天气，樱笋年光，XX宫园中的珍卉仍是如害羞的少女，只肯抽出嫩嫩的尖芽，却不愿让人一窥它们秀美的姿容。我负手在背，信步闲逛。在我看来，宸极之内实在没有甚么新鲜，十数年生长於斯，我对此间的构造已是烂熟于心，甚至连同那些少有人知，最为隐秘的犄角旮旯都不能逃脱我的法眼。这里几百年来都不曾有甚么变化，即便是一遍遍重新粉饰过的丹楹刻桷，也难以掩盖时光留下的线索。目光在园中游移，直至亭宇旁一个小女官的身影落入目中。】谁在那？
【将人唤至身侧，我瞧得出，她的神色并不从容，倒也不是那种畏惧的慌张，更像是寻不见什么人或物件的心焦。】怎么了，在找谁呢？

【春朝正盛，微风轻诉殷殷絮语。穿廊而过时步履轻快，直至恍然惊觉落下东西，四顾茫然，愣在原地。暗叹不幸之余，更犹疑的是要不要回去寻。恰此时被人叫住，下意识地抬眼望去，一眼便认出他，那样俊朗、矜贵，仿若天上星。】
是我。【收起小心思，近前去】奴婢博尔卓克氏，问端郡王安。
【园中破土而出的嫩绿是春日埋下的秘密，而我不曾为外人道的秘密，是上回得他指路后感怀于心，那是我最幸运的一天，还未来得及好好感谢。如他这般的人，举手之劳，兴许未曾记在心上，也不稀罕甚么谢礼，实叫人犯难。至于现下——巧也不巧，这两次遇见他，无不些许狼狈。】方才掉了个小物件，不妨事儿的。挡您道了，您且去忙。

【前次遇见她，是大雨将倾的时分。博尔卓克持节慌乱的身影倏然闯入眼眶，我来不及防备，大概缘分就是这样奇妙。寻常宫人迷路冲撞贵人，只怕要好生受一番罪，然而那日不知是着了甚么魔，耐着性子将她送回xx宫。及至景仁时，堪堪赶上暴雨如注，险些受寒。新制的金钗还藏在袖中，此刻倒不急着拿出。伸手拽住她衣袖，止住她的步子，歪着头。】什么物件儿？不要紧的话，下次我送你个新的，别找了。
【月前在云滇搅弄风云的端王爷，此刻不理朝事，以问安之由入绣闼，却不立时赶去景仁。十分好性儿地绕道园子里来，费劲筹谋只为制造一场“偶遇”。负手玉立，好整以暇地瞧她。并不准备同她掩饰来意，弯着眉。】不忙，我是特意进宫找你的。

寻常的串珠手链而已，许是做工不甚精细，便脱落了去，不必劳烦殿下。【眸中闪过几丝讶异，所谓无功不受禄、无巧不成书，我何德何能两度碰见端王殿下，偏他还和颜悦色、好心好意，是他向来如此亦或别有用心？我不得而知，不敢揣测。】
【特意找我？非亲非故的，找我作甚。当下第一反应是疑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可也不该，分明才第二次见面，此前无它交集，自然也惹不到他端王殿下。所幸入宫几载，不似从前木讷胆小不善言辞，斟字酌句一番，酝着明媚的笑。】上回还欠您一个人情，不知怎样报答为好，若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

反正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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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潢贵胄我见过许多，无不是傲然成风，只消一次照面，甚至无须开口，便能将人分作三六九等——此等小心思，我也浅略习得一二。诚然我在心中将他归类为好人，也未敢肖想他大发慈悲，非但帮人不落好，还以金钗相赠。】
这……不太好罢？【眸光掠过那支金钗，只窥一眼，不难猜到其价值不菲。】
【古有齐国大饥，饿者不食嗟来之食，终不食而死，虽结局惨淡，其气节却叫我佩服。如今这金钗并非非要不可，索性效其心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恐怕是配不上。我日日在宫中当差，戴些素钗足矣。

没甚么不太好的，你喜欢就好。【太过清楚她的话因由所在，惯受人冷眼，只会将一切人与事冠上别有用心的名分。然而我毫不在意，毕竟来日方长，还有大把时间替她将宫里养成的自卑慢慢扳回。颇有耐心地反驳起她来。】可是本王觉得你配得上。
你的事，本王都知道。【绣闼之内是没有甚么秘密的，那些污秽的、光鲜的事，无一不能被打听出来。在这座宫城过得久了，每个人都各有门道。那些几乎要与殿宇宫墙的阴影融为一体的，最不起眼的婢仆与黄门，恰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囊括所有不为人知的秘辛。依旧在她发髻边比划着手中钗，择一恰到好处的位置推了进去。】被人欺负惯了，连旁人的好也受不得了？
【敛去诘问的神色，坦然以对。】我只是，不想看你受欺负。

【听听我在说些甚么吧，这些话放在往日，只怕连我也要觉得自己怕是疯了。人皆道端王爷生来一副心思难测的面孔，喜怒无常才是我最好的矫饰。可如今又算是什么呢？不过是同小女官多说几句，竟不觉间局促起来，连同几句冠冕堂皇的理由也编不下去，直直将心迹袒露。】
你喜欢吗？
【几树枝叶繁茂的梨花正静静开在一旁，无声注视着我与她的行止。我垂首凝睇，她的欢喜是隐秘的，却仍是被我牢牢捕捉。女官在禁内不可着盛装，亦不该过分招摇，引人侧目，端王妃却不然。】喜欢就收好，日后出宫再戴也是一样的。【怕人拒绝，亟亟抬脚，不留丝毫婉拒的余地。】我...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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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怔愣，本想随口应下，入耳却是更长的一席话，甚是突然，却字字在理，想也知这些在端王殿下那处并非“突然”，并非一时兴起，兴许早在上次碰见之后，便不费吹灰之力将我的底细摸了个底朝天，至于用意何在，实有些难以捉摸。】
是也不是，确有些受宠若惊罢了。【倘若我能看见自己此刻五味杂陈的表情，必定要在地下抠出一个端王府来。所幸我看不见，还能强撑着镇定，彷佛听见的不是“不想看你受欺负”，而是“用膳了吗”之类的问候，淡然笑去。】我平日在姑母身边耳濡目染，学到许多，同早几年甫入宫时相较，日子已然舒心不少，也知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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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喜欢。【饶是我再迟钝、再伏低作态惯了，也能从中品出几丝不寻常的意味，是从前从不曾有过的，如同一粒石子落入水潭，激起一圈水花，现下我心底也浮起这样一团软绵绵的花，看不见摸不着，似真亦假，叫我心悸。】
【且将金钗收好，想着他日总有机会戴予他看——不觉已对日后生出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潜匿的期许。任自己肆意一回，尽兴作想，旁人无从知晓，自然也无从指摘。】
那就多谢殿下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下次，下次再见，定换我来回礼。
【落日里苍白的云，也渴望与太阳一同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