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庚望着金希澈如孩童般的睡颜,忍不住在他皓如凝脂的脸上轻啄一下。他小心翼翼的翻过金希澈下床,披上一件外衣,走到窗边。
柔和的月光一片清明,寒意透过衣服将无眠的人包围。
韩庚捋起左袖,手臂近肩的内侧上赫然是和曺圭贤一模一样,小小的银色六芒星。
韩庚甚至还记得那天窗外飞过多少只鸟,飘过的浮云是什么形状,李东海亲手为他烙上六芒星时的神情。只因为的确太痛。那种可怕的痛楚会令人把当下的每一个细节统统记住。
他甚少流泪,只是那一天居然痛得泪水不自觉的流出来。现在看来是因为这个印记如此漂亮,所以当初才痛得刻骨铭心吧。
它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血腥的烙印。不像是一个烙附了他一生的罪恶印记。
一如某个男人二十六年来从未改变的眉眼,干净清澈依旧。温情的面具下是冰冷的残忍。
李东海替他烙六芒星时的动作是那般优雅,好像在做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他好似不知道,没有觉察到他因痛苦而几近扭曲的表情,还是微微地,习惯性的挂一抹弧度在嘴边。知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的六芒星在这个位置?
他勉强的摇摇头,密密的冷汗布满了整个额头。他弄不清楚为什么只是烙个这么小的东西也会这样痛。弄不清楚为什么别的人的银色六芒星都会烙在左边的锁骨上。弄不清楚为什么别人每天只需练习暗器刀枪马术剑鞭而他却还要苦练跳舞。弄不清楚面前的这个男人为什么样子从来不变。李东海这副精致干净的面孔和他的性格所形成的巨大反差常常令他无所适从。
不过无所谓,他要做的事情只是服从。服从首领的命令是银芒组织里每个人的信条。
银芒里这么多人,韩庚,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银芒和皭国里最优秀的刺客。所以我才教你跳舞。李东海小心翼翼的往创口处吹气,拿过布包扎。你会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对吧。
没有用疑问的语气,失败了的下场,就是死。
韩庚对这种事情已经近乎麻木,他从懂事以来一直都是生活在这种黑暗血腥之中。在他的意识里,李东海不仅是最高的首领,还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近似于亲人般的存在。而对于父亲或是哥哥这种概念,他从来不懂。但对于那个男人传遍各国的美貌,他还是有些好奇。
我们的王要准备吞并蒲国了吗?韩庚有些不能理解,毕竟他们的王,李赫宰,才二十岁,做出这种决策似乎还为时尚早。
我们当然要为王的大业提早谋划。不过这个任务,是我个人的意愿。
韩庚惊诧地望向脸色骤然转阴的李东海。
金希澈睡得甚不安稳,梦缠绕着他。尽管只是白天一些碎片的拼凑,他也似乎预感到了某些不好的征兆。
他拉着他的手,近乎哀求,留在我身边吧。
然后他突然变怒的语气让他不安,金希澈,你以为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喜欢的人可以有很多个,但是爱的人只能有一个。你的心已经选择了另一个人,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他越发尖锐的步步相逼,你是不是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当初为我所做的一切?要是我走了,你是不是就觉得那时所做的毫无意义?你要留着我,向那个人炫耀吗?
他无言以对。真的是这样吗?不,没有这么复杂,他只是单纯的想他留下来而已。可是他已经确确实实的伤害了他,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相信吧。他不会为过去的任意妄为而后悔,因为每一个选择都是他自己做出的。
然后他就听到自己无力的声音,好,你走吧。我不再留你了。
梦里的时间又长又暗,那个人始终没有再回头。
韩庚听到金希澈略带恐惧的呢喃,就走回床边,握住他的手。因为站在窗口,韩庚的手被风吹得发凉,便觉金希澈的手炽热。
正洙,别再用忘川花泡茶了,忘川花性寒,你看你的手多凉。
韩庚定定的看住了金希澈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李东海,你教了我很多,却惟独没有教会我什么是爱情。
爱情,也是分先来后到的。
圭贤,带我出宫,好不好?朴正洙伏在曺圭贤的背上,用手环住他的腰。我们去我的家乡,那里满街满巷都是忘川花树,美极了。一到三月,就……
你舍得金希澈吗?曺圭贤轻轻拉开他的手,掉回身,毫不意外的看到朴正洙变不自然的眼神。又补充道,我会带你走,但不是现在。
朴正洙不出声。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愿意放下从前的一切,跟这个男人离开,即使明知后果,亦奋不顾身。
他猜他爱他,但他还是不会为了他而放弃他的目标。而自私的他,又有什么权利劝阻他?从第一天在屋顶上看到他锁骨上的银色六芒星,他不是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但是他还是想试试。他想和他一起走。他想保住金希澈。即使没有成功的可能,他也要赌一把,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输了。
曺圭贤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看到朴正洙变得苍白但仍然坚定的神情,他忽然醒悟。是浓烈的忘川花香遮盖了迷魂散的味道。
朴正洙……你骗我……朴正洙的脸散成一片一片的模糊,他在天与地变得黑暗前却还是努力地想说服自己。
你对我的吻,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