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姐，陈默群是汉奸，人人得而诛之，半个月后是蓝小姐的生日，这是最好的机会。若是事情办成了，蓝小姐就可以带着孩子去重庆过安稳的生活了。”听男人说完，蓝心洁终于有些反应。
车内空间狭小，紧张的气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抬头看着将自己捉来的男人，殷红的双唇翁动几下才缓缓道出声“......好。”
身旁的男人又递给她一个金属制成的密封性极好的小瓶子：“这种药无色无味，药效发作的时间足够让你逃跑，只要这小小一瓶，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蓝心洁蹙眉凝视着那瓶药，手握紧又松开，接过来转身下车离开。
她缓慢的走在街上，眼神直愣愣的看着脚下的路，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转身进了个狭小拥挤的胡同，里面三三两两的男人女人凑在一起打牌侃大山，这里的环境脏乱噪杂，是大上海属于普通百姓的另一面。
“今晚八点，金蝶舞厅，陈默群会在二楼的包厢与日本人见面，蓝小姐舞场那一套，不用我教你吧。”蓝心洁看着镜子里重新穿衣打扮的自己，脑子里想到在车里男人说的话。斑驳模糊的镜子里照出她姣好依然但却失了生气的脸庞，旗袍也比几年前送了许多。多年的颠沛流离和丧夫之痛让她瘦削许多，但穿上包身的旗袍，描眉勾唇，她看起来依然风情万种。
夜幕降临之时上海才迎来了另一个白天，街上灯火通明，甚至比白天还热闹，流光溢彩，车水马龙，想是要把天都照亮。
蓝心洁步伐款款伴着高跟鞋踏出的清响走进了金蝶舞厅，门童虽许久不见仍是一眼认出来她。
“蓝小姐！快这边请，这些年领班还常常念叨您呢！”
蓝心洁曾经见过的人许多，但并不认得这门童，见他如此热情，也就轻笑攀谈：“确实很久没见了，回来看看姐妹们。”
门童交了班引着蓝心洁穿过灯红酒绿的舞池往后台走去。推开衣帽间的门，正在训人的领班回过头看见了蓝心洁，一下顿住。
“心洁！你怎么回来了？！”他咧开嘴笑着，挪动臃肿的身体朝蓝心洁走来。
“我来上海办事，想回来看看大家。”
“你来的正好，那些年经常捧你场的陈默群还记得吧，他也来了，在二楼的包间。
不时有西装革履的男人信不而来举着酒杯邀她喝酒跳舞，但都被蓝心洁温声拒绝，她看似不经意的四处张望，实则注意力都集中在二楼的一间包厢。台上舞女扭动着腰肢歌声醉的人酥痒迷乱，这样的氛围让蓝心洁回忆起早些年，当年不过是想给自己寻个靠山，现在却给自己和孩子招来杀身之祸。
她正想的出神，楼上的交谈声让她瞬间紧张的回神，是她熟悉的陈默群的声音，陈默群披着大衣从包厢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持枪的手下人和穿着日本军装的男人，几人谈了两句，陈默群的手下就引着日本人走下楼梯，送出歌厅。
蓝心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楼上扫了一眼，与陈默群短暂对视后移开了视线，转身与身旁喝酒的男人谈笑起来。
她侧眼瞥过楼梯，见陈默群果然走下楼梯往舞池走来，她佯装不知喝尽了高脚杯中剩下的酒，起身往门口走去。
“好久不见，蓝小姐”蓝心洁意料之中听见身后陈默群叫她的声音，她顿住脚步，回身查看。
“陈先生”她的语气带着惊喜，似乎对与他的重逢欢喜无比：“几年不见，我们还真是有缘。”
蓝心洁晃晃酒杯，看陈默群一身体面的行头，调笑道：“陈先生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陈默群嗤笑一声抬眼看她：“老样子？今非昔比了”
蓝心洁抬头喝了口酒，站起身绕道他椅背后面，轻轻捏着他的肩，附身凑到他耳边：“再陪我跳支舞吧。”说完转身向舞池走去。
舞池里的人们晃着沉醉的步伐相拥在一起，一支舞结束。他们并肩离开舞池，蓝心洁挽住他的手臂。
“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陈默群先开口，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能让陈先生开心，是我的荣幸。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陈默群纹道。
“当然，总共有办法找到我。”蓝心洁扭头回了一句，对他笑笑，走了出去。
陈默群看着她离开直到身影没在街边的人群里，他招手换来手下吩咐道：“去查她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和什么人接触过。”手下领会了，点头称是。

他看见档案首页写着蓝心洁的生日在两天之后，他招来特助帮他准备一份礼物，并且晚上去蓝心洁的住所接她去金蝶舞厅。
夜晚再次降临，一辆日()军的军用汽车载着蓝心洁行驶在人群间。
她用余光扫了房间一圈，看到桌面上摆着的湿毛巾，想起来陈默群习惯饭前用毛巾擦脸，颤着手从包里拿出药瓶，拧开后迅速洒在了毛巾上，而后陈默群来了。
她慌乱将毛巾摆好，药瓶压在自己的毛巾下。捋捋头发朝推门而进的陈默群走去。
“蓝小姐，祝你生日快乐。”陈默群将花交给她，看她惊喜的样子眉眼含笑。
蓝心洁抱着花闻闻：“陈主任准备得太别致了。”
两人落座，陈默群果然拿起毛巾敷在脸上，蓝心洁面上笑着，手确暗暗握紧，眼睛有些游移。
陈默群放下毛巾，注视着蓝心洁：“这些都是私藏菜，你尝尝。”
“有你陪我，就是最好的菜了。”
陈默群听了十分受用，顺手剥了只虾递给蓝心洁，蓝心洁慌乱中打翻了水杯
蓝心洁匆忙离开，带走了装氰化物的瓶子。

“陈先生中毒了！！”
“快拦住她！”
蓝心洁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很快脚步声逼近，陈默群的手下擒住她，将人压到墙壁上。
蓝心洁走上去，看见陈默群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像喘不上来气一样。
他依然勉强保持着清醒，见蓝心洁被人擒来，费力的抬头看她。但蓝心洁此刻无心辩解什么，心如死灰的想，下一步自己就会死76号的审讯室里，她的孩子也会死。
陈默群却交代给手下别带她去76号，而后歪倒在随从怀里。

“陈先生！陈先生！”随从摇晃着陈默群，陈默群紧闭双眼，随着他的摇晃轻轻左右摇摆。随从伸出两指分开他一边的眼皮，正中的黑色瞳孔已经散大许多了，随从知道他剩的时间不多了，连忙吩咐手下将人抬起来送上车赶快去医院。
持枪的保卫员抬着陈默群的手脚，将他从地上抬起来走下楼，送到车上，人已经陷入深度昏迷，身体瘫软无比，即使被四五个人一起小心抬起，他的身体还是不住往地上坠。
压着蓝心洁的手下不知道该把她如何，想起陈默群的嘱咐又不敢将她关进审讯室，他喊住经过的随从：“这个女人怎么办？”
随从拧眉看着蓝心洁，叹口气朝他们挥挥手：“一起跟着去医院。”

助理看他的头左右摇摆着嘴无力张开一条缝，担心他口腔里有异物堵塞呼吸道，再次托起他的头，食指伸进去，在他已经有些发凉的口腔里来回探探。助理皱皱眉，他的手指明明已经伸到了陈默群的喉口，可人没有一点反应，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陈默群被送到医院时，医院的人早已接到通知在门口等候，车停在大门口，几个持枪的保卫员迅速下车招呼过来几个医生护士，一起将陈默群抬到担架床上。
“陈先生被送过来了，说是氰化物中毒。那边说人已经快不行了”小护士一边在走廊跑一边朝正在查房的医生喊。
医生脚步顿住，问小护士：“什么时候接的电话？他们还有多久到医院？”

“人在医院门口，现在呼吸心跳都停了，瞳孔也散了。中毒时间太久了。”她一边说一边跟着医生往医院门口赶。
医生到了医院门口，见躺在床上昏迷的陈默群，此时他面色发青，已经探不到生命体征。
医生打开手电筒检查陈默群的瞳孔。陈默群的瞳孔已经扩散到边缘且固定，手电筒刺眼的光照过去他也丝毫没有反应。
医生让护士拿来解毒的亚硝酸钠和硫代硫酸钠促进毒素排出来，药推进去后接过医生递过来的喉镜和气管导管。

护士抬高陈默群的下颌，让他的嘴张开一些，将口腔暴露出来，方便插管。医生左手持喉镜，右手持气管导管，看到声门后将导管插入气管并拔除管芯，再将导管插入到合适深度后连接简易球囊辅助呼吸，护士按压下呼吸囊为停止呼吸的陈默群肺里鼓进空气。陈默群胸口被气撑起来上挺，在护士松手时又回落，抬起的下颌也垂下一些。他搭在一边的手臂在胸口充气时都会抖动一下，几口气鼓进去，人除了被动做出反应，生命体征丝毫没有恢复。
蓝心洁看着病床上无知无觉的人觉得浑身发凉，如坠冰窟。

她突然想起来，陈默群还在上海当站长的时候。在舞厅陪完军队的人，待那些人都送走了，却折返回来，我在一个偏僻的卡座里。
蓝心洁见状走过去开他玩笑，问他是不是意尤未竟还想跳几支舞。却见陈默群脸色发白，额头渗了一层细汗。
“陈先生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蓝心洁有些担心的问。
“没事，今天喝的有点多，胃病犯了，老毛病”蓝心洁听了微微点了下头，手摸向了他藏在大衣里的衬衫，找到他胃的位置，轻轻揉按起来。
蓝心洁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场幻影，她不知道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她觉得和陈默群在楼顶吃月牙饼干，街边吃小馄饨的日子刚过去没多久。

医生推着人往抢救室室里，之后剪开他的衣物，露出苍白没有血色的胸口，折叠双手掌根放置与他两乳尖连线中间，他的胸口苍白僵硬，看起来十分灰败。医生双臂伸直快速按压，陈默群的胸口在下按时陷下一道沟，在松手时又回弹成原来的形状
直到医生按压的气喘吁吁也不敢松手，他的胸口已经被压出一片淤青，但却只有属于医生手掌的温度，医生师拿出除颤仪，为他电击。陈默群被电的弹了一下，而后又摔回去。

电流不断加大，陈默群身体的起伏也越来越大，一下一下砸在床上，瘫软身体好像要摔散一般。
在众人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陈默群身体一僵一挺，心脏恢复了微弱的搏动。
护士拿来被子要替陈默群盖上，却发现陈默群身下湿濡一片，他被注射了利尿的药物，刚刚又被不断剧烈的刺激除颤，失()禁算正常的事。护士找人来将他抱起来，他的四肢松散的往地面坠。换好了床单和医院备好的病号服，护士将他推到了加护病房。

陈默群凌晨4点醒的，他看见医生站在自己的床边，撩开他的衣服为他做检查。他刚刚恢复意识，感觉浑身发麻没有力气，胸口剧痛无比，好像骨头被人重捶过肋骨断了一般。他刚想再问两句，身体就开始控制不住的痉挛，好像筋骨被人拧着搅在一起。他皱着眉，手抽搐着弯曲，手指紧绷折叠在一起。

“别怕，氢化物中毒以后抽搐痉挛是正常现象。需要我把您的同事叫进来么？”医生为他盖上被子，转身讲助理们叫了进来。
而后蓝心洁被两人擒着手臂拖进来，来人将她扔在陈默群对面的床上。
陈默群费力的抬眼看着蓝心洁，蓝心洁熬了大半夜这时面容憔悴，头发散乱，警惕的看着他。
“为什么，谁派你来的。”他拧着眉，气若游丝的说道。

蓝心洁心里愧疚，盯着地板沉默着不敢看他。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陈默群哑着嗓子低斥道。
蓝心洁被抬头看见陈默群阴鸷的眼神，一动也不敢动。
“是谁派你来的，中统还是军统？顾慎言、林楠笙、还是王世安？”
蓝心洁听到王世安的名字不由得抖了一下。
“王世安派你来的。”陈默群喘了一下，微微抬了下头，这是肯定句。
“为什么？”
“我离开上海我给了一个军()人，为他生了个孩子，之后他死在战场上。我本想带着孩子好好生活，后来王世安威胁我，让我杀了你，才肯把孩子还给我，才能给我去重庆的船票。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要杀要剐都随你”
“你走吧”陈默群不再看她，躺回去望着天花板。

蓝心洁听了呆滞了一瞬，缓缓抬眼看向陈默群。陈默群却好像突然被抽去意识一般，看着他嘴唇嗡动几下，竟又晕过去了，蓝心洁被他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陈默群竟虚弱到如此地步。她扑过去推了推陈默群，陈默群的脸被他推得埋进了枕头里。她叫着陈默群的名字。医生听见外面的动静进来查看，翻开眼皮检查，确定他没有陷入深度昏迷，拉起他一只手，在手上几个穴位用力刺激几下。
陈默群喘了几下，眼皮缓缓掀开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