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鬓间斜簪地一支翠玉珠钗甚为郑重的重新冠好，亦将额前微乱的碎发别至耳后。方扬起一双圆杏般乌黑透亮的眸，似如教书夫子般严苛而谨慎的目光自海棠花间游移。】
【御园的海棠开的敷艳，恍如漫天粉星落枝头，迎风峭立。风在这放晴的闲适的午后阳光的照拂里，仍带着点雨的痕迹，不盈一握的嫩瓣上静卧着晶莹的圆露，而愈显花姿动人。】
【然后，我便决心为带去缀心居带去一分烂漫缠绵的春意。】
这花开的这样娇丽，待我摘几支回去插瓶子哩。【一壁悄声咕哝，一壁鹂音婉啭地哼起一支江南小调。却在怀抱娇卉转身的须臾，窥见不远处亭间孤身斜倚的少女。】
【杏眸微眯，似是辨认，隔着几步路便忙忙扬声问道。】是十五公主吗？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在授绘艺的女傅面前，我的气势总是要矮上三分的，更准确一些地讲，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也思索不明白其中缘由：为何都是生了一双手，绘笔在女傅手中便能笔走龙蛇，绘春描秋，将四时胜景栩栩如生地融进白宣；到了我手里，便骤然生了叛逆之心，线不成线，画不成画。尽管女傅会将此归因为久病酿成的腕力不足，但我是很不愿意归咎于痼疾这个好用的借口，更不愿垂头承认自己在绘画之事上天生的不足。）
（在小亭里枯坐许久，目光逡巡着检校过沐浴在舒和春阳里的丰盈万物：花枝交错，很不好画，不成；亭阁精巧，线条太繁复，不成；寿山石错落堆砌的小山好像简单，但——以一堆死物充当春景，偷懒的心思未免太昭然若揭。正在芜杂的心绪中跌跌撞撞地兜圈，骤然被一道丽音所唤，才堪堪回神。未看清来人，先顺着她的疑问如实相告。）
：“喔，是我。”
：“教画的女傅要我们绘春景，我在想该画什么。”
（话音已落，才收回飘远的目光去看来人。是一张灵动的姣面，相较之下，她怀中的花也显得黯然。但微微偏靥去想，在识海里搜罗了好几圈也记不得有这位娇客。踌躇了片刻，只好底气不足地小声问她。）
：“你是谁呀？我们——唔，我们见过嚒？我有些记不住了。”
（418）

【圆脸，淡颜，雪腻的鼻头微一皱平白泛出两三分的纯然的天真做派。足下生风，熏风牵引着碧青阔袖荡出如出一辙的灵跃荷漪。行至亭前，方又如这紫闼金规玉律教条下催生出的每一个媵嫱般，眉梢微垂，压着一双过分雪亮的眼儿。】
【偏声音既清又俏，露了破绽。】我是长乐宫熹昭仪身边的女官，您不晓得我。【喉间一顿，咧嘴又笑。】虽已是春天了，眼下却还凉得紧。况且前儿刚落了一场雨，公主仔细风寒。
【她是这鎏朱翠碧堆砌而就的禁宫珠阙之中最默默的一抹姝色，秀丽婉约，让人不由得想起故乡三月时节开冻的潺潺溪水，瘦削却潜滋生机。】
今朝御园里的海棠开的正艳，【似为映证般的，朝她扬了扬怀中娇露危垂的西府。】不若以此喻春朝呢？

：“原是如此，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十五公主的痼疾在内闱算不得讳莫如深的隐秘，也对平日里落在耳中来自于不同人诸如“仔细身子”这样的关切习以为常。但仍要诚挚地一一向他们道谢。微小的善言会汇聚成舒和的明光，而这样的光足以在每一次与痼疾的缠斗中迸发为“生”的执念，令我望见下一个春日。）
：“劳你费心，我身子已好了许多了。”
（寻常惯见的女官服制在她身上实在有些违和——只消一眼便能知晓，这身束手束脚的繁复衣裙下正藏着一个可媲美百花芳主的可爱女郎。我由是猜想，若不是在内闱，她走路的时候或许会像萧原原向我讲过的林野中的小鹿，抱着她的花一蹦一跳地徜徉在灵秀的春日。这样想着，面上也不禁露出舒然的笑意，就连提起绘画的难题也不那么烦恼了。久居深闺的小女郎实在匮乏自然的知识，与她怀中的娇蕊两两相望，却不知她口中的海棠正在眼前。）
：“原来已是海棠时节了，不过依我看，你怀中的月临花也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