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接受随身行李安检,我在里无氏的正后方排队。我正准备把带上飞机的行李放到柜台上时,脚下滚来了某样东西。我甚至没有确认,就把它捡了起来。我以为那一定是在前面排队的男性——里无氏掉的。里无氏喊着‘哇啊!干什么啊!’转过身来,倒下了。我很惊讶,马上想着把他扶起来,但被他压倒了,摔了一屁股。柜台里的安检员和出发大厅里的人们都跑过来,想帮里无氏。人们看着我喊道:‘他是凶手,抓住他’,我因此被逮捕了。”
……我在拘留所听过同样的话。
审判长说:
“无论怎么想,你看起来都是凶手啊。”
“并不是。我只是捡起滚过来的冰镐,并试图在里无氏倒下时支起他。”
“但是……除了你之外,没人能刺伤被害人了吧……?”
……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能够靠近被害人并接触其身体的某人。
如果他在那个时候刺伤了被害人……
这将使我之前的假说变得合理,即“毒药麻痹了被害人的痛觉,所以他在一段时间内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刺伤。”
王泥喜君主张“除自己以外没有人靠近被害人”,大概是因为他不想怀疑朋友。
如果我对他产生怀疑,那就是在践踏王泥喜君为朋友着想的心。然而,我必须弄明白真相。
“审判长。在被告捡起冰镐前,只有一个人有机会刺伤被害人。”
我大声说道,王泥喜君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审判长问道:
“哦?那是谁呢?”
“在被害人走向随身行李安检站前,有人和被害人说过话。那人可能持有隐蔽的凶器,应该能刺伤被害人。”
“一派胡言!”
牙琉检察官说:
“总之你想说,被害人不知道自己被刺伤,照常走路,走到随身行李安检站才倒下了?再怎么说,都不会有这么迟钝的人吧?”
“这是有可能的。”
审判长说:
“本院在运动的三天后也还会肌肉酸痛呢!”
……审判长年纪很大了啊……
我摇了摇头。
“这不像肌肉酸痛。通常,人想都不用想就会意识到自己被刺伤。但是,里无先生遇到的情况很特殊。”
“特殊……是指?”
“刺伤他的凶器尖端被涂上了毒药!”
我有力地说:
“毒药可能麻痹了里无先生的痛觉。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被刺伤了。他若无其事地走向随身行李安检站,这时他终于意识到了异常,喊着‘干什么啊’倒下了!”
“什……什么!”
审判长高声说道。审判长似乎接受了我给出的推理,但是……
牙琉检察官马上就啪啪打脸了:
“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如果是能麻痹神经的毒药,就有可能……”
“凶手所用毒药的分析结果出来了。这种猛毒能在神经被麻痹前就夺走被害人的性命!”
……咦。
这种事我可没听说过啊……
“这种毒药进入体内后,受害人不消数秒就会丧命。一秒后会全身痉挛,变得再也不能说话。两秒后停止呼吸。三秒后心脏停止跳动。就是这么猛的毒药。”
审判长颤抖着惊叫:
“多么可怕啊!”
“嗯,是的。被毒冰镐刺伤的里无氏,什么都没意识到就走了几步到随身行李安检站,然后倒下……这样的猜想,是不可能的!”
“啊……啊啊啊啊啊……呀!”
我只能发出这样可怜的声音。
怎么这样。
这样一来,巡先生是犯人的假说就土崩瓦解了。
我想出来的假说除了丢人一无是处……
牙琉检察官闭着眼睛说:
“刚才,在你提出‘毒药麻痹了痛觉’的假说时,我就想告诉你了。不过呢,恰巧被大脑门儿插进来的‘异议’打断了,我就没说成。浪费了时间,抱歉。”
他冷静地弹着空气吉他……真是让人火大啊。
我垂头丧气,心音小声地说:
“成步堂先生。我想起一件事。”
我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愣眼看着心音:
“……想起一件事?是什么……”
“从乘客的方向看过去,柜台在右侧吧?”
啊……确实。
“是这样呢。但这怎么了?”
“王泥喜前辈是把行李放在了自己右侧的柜台上呢。那么自然,他会用右手拿着行李。这种情况下,捡起滚过来的东西……”
“……啊,是啊!”
我感觉豁然开朗。
不愧是心音,意识到了这个对我们有利的细节。
我举起手,请求发言许可。
“被告。你用哪只手捡起冰镐?”
“……呃?”
王泥喜君似乎满脸困惑,但还是干脆地回答了:
“左手。我的右手拿着行李,所以是用左手捡起来的。”
“请让我们确认一下被害人的解剖记录吧。”
我确认了手中资料的内容:
“被害人‘左侧腹有一处刺伤’。如果被害人是在转身的瞬间被刺伤的,那就不对劲了!”
被告——王泥喜君左手拿着冰镐。
如果他面对着被害人将其刺伤,伤口会在被害人的右侧腹。
听了我的观点,牙琉检察官付之一笑:
“用左手捡起冰镐不过是被告的主张罢了。你有证据证明他是用左手刺伤人的吗?”
“牙琉检察官,请确认凶器的鉴定结果。”
我沉静地说。
“在冰镐的柄上不是只检出了被告的左手指纹吗?”
“……啊!”
牙琉检察官端正的脸上有些发白。
……很好。
由于心音给力的助攻,我们扳回了几点失分。
但是,牙琉检察官马上反驳了:
“这没什么。确实,如果正面刺向被害人,伤口在左侧腹会很奇怪。但事情发生在片刻间,可能是在被害人扭转身体的那一瞬间,所以还没有被凶器刺伤。如此一来,左侧腹的伤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
我从容地点了点头。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不过,倒不如说,这还提示了别的可能性。”
“……别的可能性?什么意思?”
“在那个瞬间没有人目击到被害人是以何种姿势被刺伤的。也就是说——”
我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有可能在那时被害人还没有被刺伤!”
我的话一出,法庭上沸腾了。
无论审判长还是牙琉检察官,甚至王泥喜君的表情都是目瞪口呆的。
但是,我很确信。
被害人大喊着倒下时,只有王泥喜君在他身边。而王泥喜君不是凶手。
最可疑的是巡先生,但据前述,现在毒药的效果已然明了,巡先生不再可疑。
所以——除此之外无法得出其他结论了,即使这个结论令人难以置信。审判长说:
“被害人没有被刺伤,是吗?但现在的事实是,被害人正是因为被刺伤了才死去的!”
“被告捡起的冰镐并不是真正的凶器,是犯人准备的冒牌货。被害人真正被刺伤是在这之后,在跑过来的人们扶起他的瞬间!”
一时间,法庭上鸦雀无声。
打破寂静的是审判长的声音:
“……啊哈,这是什么意思?”
“请看解剖结果。刺伤非常浅,这样并不会成为致命伤。导致被害人死亡的是能在数秒内夺命的猛毒。换言之……”
我拍了拍桌子,高声说道:
“要杀害被害人,没有必要给予其较深的致命伤。很小的……比如,即使是像针一样的小东西,只要尖端涂着毒药,就能杀死被害人。如果是极小的凶器,有可能藏在袖口等地方。也就是说,在假装扶起被害人的时候,有机会用毒针刺伤他……”
“我还在想你会说出什么呢!”
牙琉检察官笑了笑。
“这也太牵强附会了点吧?听好了,被害人是悲鸣着倒下的,在人们跑过来之前。认为他那时已经被刺伤不是很自然吗?”
“不。”
我摇了摇头。
“从内须先生先前的证言可得知,那个瞬间,正在播放的足球比赛以戏剧性的进球决出了胜负。里无先生会喊‘干什么啊?’并不是因为自己被刺伤了,而是因为看到了在比赛结束之际,戏剧性的进球决出了胜负,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也许他是……”
我伸出手,直直地指向检察官。
“输球队伍的大粉丝!”
旁听席上人声嘈杂。我坦荡地挺起胸膛。
……虚张声势是在法庭上克服难关的诀窍,无论如何,我对此技自信满满。
要是心虚胆怯就输了。
“真是愚蠢。那么要如何说明他为何倒下呢?”
“喜欢的队伍戏剧性地输掉了比赛,我觉得这会让他惊魂失魄。”
“哎呀哎呀,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牙琉检察官摇了摇头。
“那么,听好了。你知道里无氏的宣传口号吗?”
“……宣传口号……?”
我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心音低声对我说:
“是那个呀,成步堂先生。看起来像洗涤剂宣传语的那个!”
“啊,啊啊。那是‘为您带来,洁白光亮’……”
“也有这句呢。但是,还有第二条宣传语:‘健康第一,长生不息’!”
……咦。啥啊,那个。
牙琉检察官似乎很得意,他笑着说:
“这是海滨市的市民众所周知的宣传口号。被害人里无氏健康状况良好,即使在六十七岁高龄,也没有慢性病,这是他吸引人的一点。这对政治家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呢。如此健康的人不会被足球比赛的结果吓倒!”
……清晰明了的论点……但我可不能退缩。
“被害人很健康……我承认。不过,即使是健康的人,也会遇到睡眠不足等使身体不适的情况。里无先生状态不好,然后受到喜欢的球队战败的冲击,于是倒下了!”
“异议!你是说恰好身体不适的里无氏被跑来救助他的人用毒针刺伤?真是一派胡言啊!”
牙琉检察官漂亮地打了个响指。旁听席上的女粉丝们不约而同地对此发出叹息。
“你没有忘记像机场那样的场所有什么规定吧?”
“……呃?”
“不知道吗?意识到异常后跑来的人们都在出发大厅里。这意味着他们全部都已经接受过金属探测器的检查。”
“呃……啊!”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脸都青了。
“袖口藏有毒针?那是不可能的。无论多小的金属,探测器都会对其有反应。换句话说——很明显,出发大厅的人们身上没有凶器。他们不可能犯罪呢!”
牙琉检察官说得对。大厅里的乘客们都接受了金属探测器的检查。无论多小的针,如果在带身上,探测器都会响。
所以他们身上没有凶器。这也许是决定性的。
除了王泥喜君之外,没有人身上带着凶器……!
不,不对。现在死心还为时过早。思考……思考。无论如何都没法让凶器通过金属探测器吗?
像是用几层布把它包起来啦……切断探测器的电源啦……
不,不行啊。布什么的可没法把探测器糊弄过去。如果切断电源,马上就会被发现。
在我沉默的时候,审判长说:
“……没有要反驳的吗?那么,看来结论似乎出来了。大厅里的所有乘客都通过了金属探测器,身上没有携带凶器。也就是说,犯罪的还是被告……”
“等等!”
我挤出声音。不能在这里退缩。王泥喜君不可能是犯人。牙琉检察官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觉得这双眼睛看起来像是在期待着我的反驳。
无论怎么想,都没有办法在不让金属探测器响的情况下携带金属通过。
这个时候……要把想法逆转过来。不要寻找糊弄金属探测器的方法,而是去思考,拿着凶器也能堂堂正正地通过金属探测器的方法……!
在这个瞬间,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我向着正要敲下木槌的审判长喊道:
“真正的凶器不是金属。即使是塑料制或木制的物品,只要尖端涂有毒药,就可以成为凶器!”
牙琉检察官愉快地看着我。
“呵,你还不肯罢休啊。但是依我的调查,似乎没有人持有这么可疑的物品呢。”
“不。”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某个人独特的身影。我身体向前倾,说道:
“乘客中有人身上携带着可以作为凶器的物品!”
“……什么?是谁?”
牙琉检察官皱起眉头。
心音似乎也想起来了。“啊,那个......!”她看着我低声咕哝着。我挺起了胸膛。
“是一位叫神宫寺的女性。辩方要求她作证!”
译注:
其实响也说的英文在原文中都是外来语。不过从审判长的反应看来,对于不懂的人来说无法从发音上理解这些词的意思,所以把这些词都写成了英文。
把おデコくん翻译成“大脑门儿”(而不是“大脑门君”)纯属个人恶趣味,不接受异议XD。
内須 秀人(ないす しゅうと)谐音“Nice shot(好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