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夜无月，何处无松柏

[假装这是一个匿名，请大家猜猜乐]
时间：正月初五
地点：承乾宫
美人·冯云芝
冯氏来拜见德妃时，是正与吉婕妤擦肩而过的，比之往前几日独自闭在屋中的污糟样子，她当下向吉婕妤所露出的那道笑甚至可堪柔如春风了——这自然是夸张的说法，可吉婕妤却不免去想，两个时辰前自家去请冯氏时后者所露出的阴仄笑意，甚至于那句“倒多亏娘娘、婕妤惦记一个废人了……”但当时的话已出口，吉婕妤自然无法收回。她只禁不住再向冯美人望去一眼，但瞧见的只有一个瘦削的，飘忽的空荡衣架慢慢往里去，远远地好像也有飘来一句十分幽怨的话：“妾开春便要上南京去了，娘娘竟也舍得一面也不见我……”至于其他的则再听不到了。
德妃·高静仪
竟有些不敢向她落座的地方分去目光，一时间招手唤来绿儿添茶、又叫人给她烧手炉，半晌才应她的话，开口时，又持回德妃应有的样子：“哪里舍得？是在年节上就病了，你瞧你们几个，我可见了谁不曾？”
美人·冯云芝
冯美人那四支纤长而苍白的瘦指正轻轻搭在白瓷小杯上头，因德妃这番话，便顺势将杯子递到她眼前，但见得滚着兔毛的袖管宽宽大大，里头一只腕子如柴似的，稍稍一抬，浓深浓深的玉镯便骨碌碌滚落进去，冯美人却只是向德妃一笑：“那妾就只好信娘娘啦，但今日的席子妾还是不吃的，不是同娘娘置气，只是我不想见罗美人。不过今日席上娘娘与妾的赠别酒，妾却不舍得不喝。可惜娘娘如今没吃酒的身子，妾亦没有，便以茶代酒呢？”她这番说罢了，便将那杯茶吃尽，也同吃酒般笑着向德妃亮了亮杯底，“嗳，我是真舍不得娘娘呢。”
德妃·高静仪
愈发感到难堪，又只得去看她的杯底，颇为不自在地向她一笑：“冯妹妹，为你送别，就算是喝一盏又有什么干系呢？”遂让人去温酒，一旁的绿儿见状张了张口，欲说还休，最终把劝告吞进了肚子里。等酒期间，主仆二人一坐一立，似乎都别扭极了。未几，台面上多了一壶梨花春。温好的酒被缓缓倒入瓷杯中，小小的一盅，德妃仰头饮尽，辛辣绽放在喉咙底：“南京路远，我也为你备了些东西，你等下都拿回去吧。”
美人·冯云芝
冯美人这番听见便抿嘴笑了会儿，大抵是有两分高兴在的。偏是抹了胭脂而显出假红的两颧微动，浮粉便簌簌地落了几下，周遭侍奉的丫鬟兴许不曾瞧见，但以德妃的位置却能看得清晰。而冯氏的目光亦落在自家膝上忽而多出的白点，那笑便慢慢止住了，周身沉寂下来，好似所有的鲜活全将溺死在古井的水里，唯有两壁的苔晕在晦蒙间泛出幽幽的绿意，但她还是垂着头笑了笑，轻声道：“不必了娘娘，我如今哪儿还用得上这些东西呢……况且我此随老娘娘们去，一去便再不知年岁，何愁她们不宽待我呢……若是，”她抬头看向德妃，苦涩地笑着，慢慢落下一滴泪来，“若是娘娘真心疼我，便在云芝走前，再允云芝一件事罢。”
德妃·高静仪
不由地低下头，仿佛她眼下那滴泪会把自己淹死。德妃又替自己斟满一杯酒，银盅上嵌着红宝，以指轻触之，冰凉如雪，似乎能以触觉感受到宝石的光辉璀璨，德妃又饮一口，已有些薄醉：“冯妹妹，但说无妨。”
美人·冯云芝
因将泪静静拭了，方才轻声道：“我自选入大院，再选入宫中，同父母家人分隔，受这许多年教习，心心念念的无非是侍奉天家，侍奉皇帝。好容易盼到了，封做一个美人，却连皇帝的面也不曾见着过——”冯美人说到此处，便一把将德妃的手紧紧攥住，皮勒出筋，筋连着骨，无不用力绷住，“我没有别的念想了，只望娘娘能在我走前，叫我侍奉皇帝一回，”冯氏愈讲语调便愈急促“哪怕是瞧瞧他的脸也好，在他跟前拜一回也好，”声音忽而冷了下来，“不然我是绝难安心去的。”
德妃·高静仪
猛然惊醒过来，心中那点怜爱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冯氏禁足多日，哀毁骨立，却不知她干瘦的手哪来的力气，令自己几欲摆脱而不得。几番挣脱间，德妃已面色肃然，冷笑道：“冯氏，你想要挟本宫？”绿儿赶忙上前帮忙，冯氏终究抵不过两个人的力气，败下阵来，而德妃腕上也见了圈红。望了眼冯美人，此时又改换笑颜：“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冯妹妹，此事如何强求得来？好妹妹，本宫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德妃起身，亲自为冯美人拭泪，“妹妹，本宫告诉你个法子，可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