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之别。
冬的天透亮,半点云翳也无,往时的云很疏朗,绉纱、雪絮、山岚,尽可以用所有轻薄的东西来形容它,可此刻呢,俨然是被濯洗、过滤过无数遍的茶汤,明明净净,清清透透,甚至于偶尔几道飞鸟游弋过的裂痕,就好像白皙的皮肉被割开,其中没有血痕,只有那些冰凉的,镀银的,依然像雪一样纯洁的骸骨。我们就在这样纯净的骸骨之下,没有坟茔,没有章程,一切都是赤裸的。
往来的微风,凄迷的树影,不断煮沸的玉珠,都透出一种天然的浓香,我对于这样的味道很是着迷,它的浓并不肥腻,也不强迫,它只是浓,像烧死了春草的野火,肆虐,粲然,你靠近,就成了半截香灰,成了将息的飞蛾,这种痛苦也是一种着迷,让人不断地想靠近,所有的安全都置若罔闻,一直到我触碰到她莹润的手心。
:我不喜欢下雨,谷雨后,茶叶也会变涩。
氤氤的水气后抬起一双很淡的眼,瞳孔是薄薄的,透出一点黄色茶尖的颜色,眉也很淡,像是枯萎的春山,它好像不能承载太绵长的春天,只能让人窥见短暂的,几近破碎的疾患。
春什么时候来,就好像一个怯懦的,不为人知的辛密就要就此展开,没有人能阻止第一截绿的生长,属于雏鸟,属于未褪干净的雪水,属于陶罐里发霉的陈茶,甚至属于,她的身上,很清浅的茉莉花香。
我终于明白,后知后觉的,像解了谜一样窃喜,那种浓烈的,仿佛让人死去的香气,却拥有一个幼小可爱的名字。

茶汤里泛着微微的澄色,这用任何一种笔触都很难调和的颜色,就像是消逝在天际的最后一抹赤霞,虽然有令人炫目的名讳,但在消逝那一瞬,只有很淡很淡的光点,甚至可以说是暗淡的,不会让人灼痛的,所有的微弱都会带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所有的浮尘、星斑、甚至捕捉不到的水汽(偶尔也会有一点逃逸的水珠)用所有的微小来编织,带来一种不容易被摧毁的美。
这里是属于我们的小世界,所有紧密的联系都牢牢吸附在潮湿的水里,这不是雨,雨总是稀零,冰凉,雨幕中看不清天,往往觉得某一刻要随着黑云坍塌,又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明亮,清晰,只有泛黄的茶叶,与反复碾压后浮动的清香,原来这才是属于水的气味,我感到欢喜,又感到自然。
我很依恋的看着她的眼睛,就这样絮絮的,要与她说些年少时难为情的事,炉火偶尔像炮竹一样噼啪作响,在这样湿漉漉的环境里,依然让人觉得温暖。
:我听见了。
我听见她说喜欢,听见一种漫游的,无踪的,不能用文字来记载的声音,我不可抑制的生出一点愧疚,但是这愧疚又很快散去。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依然是平稳的,温和的。
:嗯,我听到了。
还有雨声,属于冬的末尾,漉漉,滴滴,空阶到晚,又到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