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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重维度确证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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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重维度确证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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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楼2022-11-08 11:08回复
    从五重维度确证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
    在曹雪芹的脂评本《红楼梦》原著中,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被作者有意设定为“百年作合”的天命真配。从宝钗、宝玉二人的思想远近、成婚方式、婚后情感、婚姻结局、前世宿命等五重维度来看,脂本正文和脂批都确证了二宝婚姻乃是志同道合、夫妻恩爱,以至于充满佛家法爱精神的美好姻缘。尽管后世拥林派红学出于嫉恨宝钗的心理,无所不用其极地造谣诋毁这段姻缘,但充其量也只是影响了众多后世读者的主观认知,并不能真正改变脂评本原文中的基本设定。仔细来看,拥林派红学对于金玉良姻的诸多诬蔑诋毁之辞,最初都是源于对高鹗续书的更进一步的误读。如今我们知道,程本后四十回续书虽然跟脂本原著一样持尊钗抑黛的立场,但由于高鹗的思想更偏于纯儒家,跟曹雪芹更倾向于佛、道不同,因此高鹗续书已经在很多方面大幅度偏离了曹雪芹对脂评本后三十回佚稿的设定。而拥林派红学的诸多诬钗谬论又正是在这种偏离的基础上,朝着悖离脂本原意的方向作了更进一步的曲解和发挥,等于是沿着反曹脂、反原著的路径错上加错、越错越远。因此,对于我们钗学研究来说,只要将脂本原著、程本续书、拥林派观点三者摆在一起进行综合比对,马上就可以看出曹雪芹的本意是如何一步步遭到后世扭曲的。而澄清了这些来自续书人和后世读者的曲解与误读,自然有助于红学研究实现正本清源,逐步回归脂评本原著原文的设定。以下我们便分别从上述五个维度来讨论这个话题。只是为了讨论方便,不妨先从宝钗、宝玉的婚后情感说起。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楼2022-11-08 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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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婚后情感
      在脂评本《红楼梦》原著中,宝钗与宝玉婚后夫妻恩爱、鹣鲽情深,这是一个不争的基本事实。尽管由于脂本后三十回佚稿的“迷失无稿”,我们无法直接看到曹雪芹的具体描写。但脂本前八十回正文及脂批都对二宝婚后的恩爱甜蜜,予以了诸多提示。一是曹雪芹在甲戌本第8回标题诗《金玉姻缘赞》中明言:“莫言绮縠无风韵,试看金娃对玉郎!”明确强调宝钗与宝玉婚后夫妻恩爱,具有如同“古鼎新烹凤髓香”一般醇香浓烈的爱情“风韵”。二是庚辰本第20回脂批亦指出,二宝婚后“当绣幕灯前、绿窗月下,亦颇有或调或妒、轻俏艳丽等说”,且宝玉“甘心受屈”于宝钗,心甘情愿一切都听妻子宝钗的话。三是庚辰本第20回另一条脂批也强调,二宝“成其夫妇时”的“谈旧之情”,还是前八十回中唯恐提前泄露的“文章之精华”。四是前八十回正文中宝玉唯一的“恋爱之心”,也是写给宝钗的,而不是写给黛玉的。这就是第21回宝玉《仿南华经》中的“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宝玉婚前唯一的“恋爱之心”就是给宝钗的,对黛玉只是“才思之情”,婚后自然更少不了跟妻子宝钗的浓情蜜意。五是第58回“茜纱窗真情揆痴理”,藕官的一段“呆话”,亦深合宝玉的呆性:“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宝玉婚后当然不会因为死去的黛玉而拒绝跟宝钗夫妻恩爱。
      拥林派自然很难接受宝钗与宝玉婚后恩爱这个事实,找了很多理由来论证宝玉如何如何独爱黛玉,对宝钗没有感情,甚至视若仇敌。最典型的做法就是从第5回《终身误》中抠出“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等语来大肆宣扬。但这种说法的错误却是一望可知的。第5回《红楼梦引子》明说:“怀金悼玉的红楼梦。”强调整部《红楼梦》是为“怀金悼玉”而作,且“怀金”还放在“悼玉”之前。若宝玉婚后当真是“俺只念木石前盟”,又何来的“怀金”?甲戌本第8回标题诗《金玉姻缘赞》亦明确强调:“莫言绮縠无风韵,试看金娃对玉郎!”曹雪芹不仅专门点出了宝钗、宝玉的婚后生活颇有爱情“风韵”,还特意要那些妄自诽谤金玉良姻的拥林派读者闭嘴“莫言”!若宝玉婚后当真是“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又何来的“莫言绮縠无风韵,试看金娃对玉郎”?足见,拥林派找来的这些理由在脂本原著中纯属孤证不立,总是处于被其它原文批驳打脸的位置。
      实际上,拥林派错就错在把《终身误》这支曲子给完全理解反了。这曲子其实讲的是宝玉的“终身误”,而并不是后世通常所理解的宝钗的“终身误”。整个曲文写的全部是宝玉的悔恨自叹,对于宝钗的所思所想、所感所受并没有一个字提及。具体来说,“终身误”指的也是宝玉错爱黛玉,而并不是后世通常所理解的宝钗错嫁宝玉。全曲的题眼恰恰是经常被拥林派所刻意忽视的第三句话:“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这个“美中不足”,照应的就是甲戌本第1回中癞僧、跛道劝阻顽石下凡时讲的“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字。当初顽石不听癞僧、跛道的忠告,执意堕入红尘,又错误地跟绛珠林黛玉结下阴差阳错的讹缘,到头来发现这不过是痛苦的渊薮,唯有听从癞头和尚的劝告才是正确的归路。因此,他才会发出“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的深切悔恨叹息之言。而众所周知,书中癞头和尚所支持的正是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所反对的正是黛玉与宝玉的木石姻缘。所以,曹雪芹很明显是把宝玉不听癞僧劝告,婚前一度痴迷于林黛玉,视为“终身误”的。所谓“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云云,不过是描摹了宝玉陷于情迷时所讲的错话、昏话。作者将这些情迷昏话统统斥责为贾宝玉的“终身误”,认为宝玉错爱黛玉,便是错认了知己、选错了终身伴侣!而拥林派却把曹雪芹所批判和反对的内容,错当作“曹公本意”来固守,这就自然免不了会被“怀金悼玉的红楼梦”、“莫言绮縠无风韵,试看金娃对玉郎”等脂本原文给狠狠打脸了。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3楼2022-11-08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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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深一步,《终身误》这支曲子自高鹗以降就被理解反了。正因为高鹗将《终身误》错解成宝钗错嫁宝玉,所以程本后四十回续书将“金玉良缘”(脂本原文中是“金玉良姻”,程本改为“金玉良缘”)处理为感情基础薄弱的家长包办婚姻,用来跟二玉之间的自由恋爱、私定终身作对照。尽管高鹗的本意,是站在儒家的立场上,批判黛玉沉湎于私情,最终咎由自取(程本120回原文:“大凡古今女子,那‘淫’字固不可犯,只这‘情’字也是沾染不得的,所以崔莺苏小,无非仙子尘心;宋玉相如,大是文人口孽,凡是情思缠绵的,那结果就不可问了”),同时歌颂宝钗恪守礼法,维护家族利益,虽然牺牲了个人的婚姻幸福,但最终仍然抚孤成名、兰桂齐芳,但程本后四十回毕竟是写了宝玉对宝钗的感情远远无法跟宝玉对黛玉的思念相比。这就跟脂评本原著原文反复强调宝钗与宝玉婚后夫妻恩爱、鹣鲽情深,形成了巨大的偏差。而后世拥林派红学几乎全盘接受了高鹗续书的这种理解偏差,却又完全丢开高鹗推崇儒家礼教、反对自由恋爱的主观立场,将其颠倒为歌颂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的价值取向。这样才发展出一整套关于宝玉如何如何独爱黛玉,对宝钗没有感情,甚至视若仇敌的说辞。比如,87版电视剧《红楼梦》中写宝玉婚后对宝钗一脸鄙夷,完全拿自己的妻子当阶级敌人看,就是这样一步步曲解出来的。
        具有讽刺性的是,即便是程本后四十回续书也写了宝玉婚后“又见宝钗举动温柔,也就渐渐的将爱慕黛玉的心肠略移在宝钗身上”(程甲本第98回),二宝婚后也一度有过“恩爱缠绵”(程甲本第101回),虽然跟脂批提示的宝钗与宝玉婚后“亦颇有或调或妒、轻俏艳丽等说”相比还差距很远,可以说是写的远远不够,但毕竟不像87版中那样全无感情、视若寇仇。而拥林派以往对程本后四十回的各种批评,却不是指责高鹗将二宝婚后的夫妻恩爱写的不够,反倒是嫌憎程本没有让宝玉为黛玉“守节”,一辈子对宝钗不理不睬。这就充分映证了笔者前面提出的说法:拥林派的各种诬钗说辞,不过是在高鹗续书基础上的更一步的曲解和误读,等于是错上加错、越错越远。拥林派连程本续书中二宝婚后很有限度的恩爱都容不下,真要把脂本原文中关于宝钗与宝玉婚后夫妻恩爱、鹣鲽情深的各种提示性文字摆在其面前,就更免不了是要情绪崩溃了。


        IP属地:四川4楼2022-11-08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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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思想远近
          在脂评本《红楼梦》中,之所以宝钗与宝玉婚后会是夫妻恩爱,颇有“轻俏艳丽”的闺房生活,乃是因为二宝在愤世嫉俗、淡泊出世的思想意志层面上,原本就具有“钗、玉二人形景较诸人皆近”的高度精神契合。尽管宝玉婚前一度因为宝钗劝其读书仕进,而对宝钗产生了种种误会,但实际上书中唯有宝钗才真正跟宝玉一样痛恨当时的官场黑暗,猛烈抨击了以贾雨村为代表的赃官污吏!脂本前八十回中亦有很多文字对此予以了展现。一是第32回宝钗讥讽贾雨村的投机钻营:“这个客也没意思,这么热天,不在家里凉快,还跑些什么!”此处,宝钗对于贾雨村等官场中人的反感之情,鄙夷之态,已经溢于言表。二是第38回宝钗作《螃蟹咏》“讽刺时事”、“借蟹讥权贵”。所谓“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一语,骂尽如“螃蟹”一般横行的赃官。连宝玉都不禁高呼:“写得痛快!我的诗也该烧了。”全诗读毕,大观园群芳都说:“这是食螃蟹绝唱,这些小题目,原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三是第42回宝钗拉着黛玉私下里谈心,宝钗心里面也是一竿子扫倒当时所有读书做官的男子:“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遭塌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足见,宝钗之劝宝玉读书仕进,绝对不是要让宝玉去跟贾雨村辈同流合污,正好相反,宝钗恰恰是期望宝玉通过掌握权力、澄清吏治,消灭如贾雨村这般的横行“螃蟹”。正所谓“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是也!在反对官场黑暗的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宝钗与宝玉的立场恰恰是根本一致的!不仅如此,二宝还因为痛恨当时的世道昏暗,不约而同地从愤世嫉俗走向了佛、道的出世哲学。故此,第22回宝钗将自己所偏爱的《山门·寄生草》推荐给宝玉,曲中那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的大彻悟境界,便立刻引发了宝玉的高度共鸣,使得“宝玉听了,喜的拍膝画圈,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相比之下,黛玉骨子里却热衷于“何幸邀恩宠”、“鳌背三山独立名”之类的世俗荣耀,在思想意志层面上反倒跟宝玉完全格格不入。故,脂砚斋明说:“钗、玉二人形景较诸人皆近……二人之远,实相近之至也”、“至颦儿于宝玉似近之至矣,却远之至也”、“钗与玉远中近,颦与玉近中远,是要紧两大股,不可粗心看过!”(庚辰本第21回双行夹批)显而易见,宝钗与宝玉婚后的夫妻恩爱、鹣鲽情深,也正是建立在这种“钗、玉二人形景较诸人皆近”的高度思想契合的基础上的。
          拥林派对于宝钗与宝玉之间“较诸人皆近”的精神契合,自然也是不愿意承认的,也是找了很多似是而非的理由来加以否认。最常见的做法就是引用第36回宝玉骂宝钗的所谓“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一语,来强调二宝思想对立。但这也属于典型的断章取义。因为仅仅两回之后的第38回,曹雪芹就让宝钗作《螃蟹咏》“讽刺时事”、“借蟹讥权贵”,猛烈抨击以贾雨村为代表的赃官,以实际行动证明,宝钗不仅没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正好相反,她那种愤世嫉俗的思想还恰恰是这些“国贼禄鬼之流”的精神死敌!有意思的是,宝玉这时候也不禁要为宝钗《螃蟹咏》高呼:“写得痛快!我的诗也该烧了。”这就等于把宝玉此前的情迷昏话,也狠狠地打了脸。诸如此类的写法,在书中还有很多组。每次都是先写宝玉对宝钗因误会而产生排斥心理,然后作者又特意让宝玉的这种误会遭到事实打脸。比如,第32回先写宝玉曾经因宝钗劝其读书而生气,也不等宝钗把话说完,便抬腿就走。但紧接着在同回中就写宝钗讥讽贾雨村的投机钻营:“这个客也没意思,这么热天,不在家里凉快,还跑些什么!”以此证明宝玉对宝钗的误会完全错得离谱。又比如,第36回宝玉在梦中喊骂:“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但紧接着同回中写宝玉醒来,听说宝钗为他赶蚊子,就立即将他梦中的喊骂斥责为:“不该。我怎么睡着了,亵渎了他?明日必去(参加薛姨妈的生日宴)!”忙不迭地要以实际行动来为亵渎其心目中的女神谢罪!拥林派用来强调二宝思想对立的这些文字,差不多总是处于被另一些脂本原文所批判和否定的位置。所以,这就跟拥林派完全读反了《终身误》一样,恰恰是把曹雪芹所反对的东西,错当成了“曹公本意”来固守,而《红楼梦》作者的真实立意总是在其反面!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楼2022-11-08 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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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深一步,拥林派之所以完全看不见这些强调二宝思想高度契合、“钗、玉二人形景较诸人皆近”的脂本原文,也是跟高鹗续书有关。因为程本后四十回就完全抹去了脂本宝钗的这些愤世嫉俗、淡泊出世的精神风骨,将程本宝钗写成了一位纯儒家性质的淑女贤妻。这就形成了宝钗形象巨大的脂、程之别。比如,两个宝钗对待官场仕途的态度,就宛如天壤之别。程本宝钗看重的是男人“博得一第”,取得起码的功名,以此来光耀门楣,报偿“天恩祖德”。故此,她对丈夫讲出的全是尧、舜、周公、孔子等儒家圣人的大道理:“尧、舜、禹、汤、周、孔时刻以救民济世为心,所谓赤子之心,原不过是‘不忍’二字。……你既理屈词穷,我劝你从此把心收一收,好好的用用功,但能博得一第,便是从此而止,也不枉天恩祖德了。”(程甲本第118回)而脂本宝钗看重的却是“辅国治民”,实现正义,认为如果做不了这样的好官,则不如干脆不做官:“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遭塌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庚辰本第42回)——在脂本宝钗眼中,程本宝钗所赞许的那些读书做官之人,竟然没有听说有一个好的,全都是“读了书倒更坏了”,“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男人“博得一第”又哪里是她的追求呢?消灭“螃蟹”式横行赃官,澄清吏治,以实现“月浦空余禾黍香”的世道清宁,这才是她的志向所在!又比如,两个宝钗对待佛、道等出世哲学的态度,则更是判若冰炭。程本宝钗一看见丈夫读那些佛、道书籍就觉得心烦,心想:“他只顾把这些出世离群的话当作一件正经事,终究不妥。”(程甲本第118回)但脂本宝钗所最为钟爱的就是这些道书禅机。她不仅自己喜欢,还十分热心地推荐给宝玉:“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热闹不热闹。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你何曾知道。”(庚辰本第22回)不止如此,脂本宝钗一谈起慧能《坛经》,不仅如数家珍、津津乐道,还暗暗鼓励宝玉把禅机参完再来收手 “实在这方悟彻。当日南宗六祖惠能,初寻师至韶州,闻五祖弘忍在黄梅,他便充役火头僧。五祖欲求法嗣,令徒弟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彼时惠能在厨房碓米,听了这偈,说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因自念一偈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五祖便将衣钵传他。今儿这偈语,亦同此意了。只是方才这句机锋,尚未完全了结,这便丢开手不成?”(庚辰本第22回)——可以说,程本宝钗与脂本宝钗在愤世、出世这两个方面的基本态度都是反的。这两位宝钗能是同一人吗?分别塑造了脂本宝钗与程本宝钗的两位作者又能是同一人吗?如果抛开脂本宝钗不看,只看程本宝钗,读者自然会误以为宝钗与宝玉是思想上完全对立的两种人。
            当然了,高鹗把程本宝钗改写成纯儒家性质的淑女贤妻,主观上也是要赞颂宝钗的。因为高鹗自己就是一个纯儒家思想的信徒,他心目中的完美女性也就该是纯儒家的。正如曹雪芹骨子里推崇佛、道的出世哲学,在他笔下的脂本宝钗也就是淑女贤妻人格为其表、愤世出世思想为其质,乃是一个道理。纯粹是因为作者换了人,也换了主题思想,于是两个宝钗也就形成了这种巨大的脂、程之别。但高鹗将程本宝钗置于宝玉思想上的对立面,客观上就等于是把后世拥林派的理解也带进沟里了。高鹗的本意是站在程本宝钗的立场上,批评宝玉对家庭不负责任,于忠孝大义有亏。拥林派接过这个设定,再次把价值取向翻转过来,于是变成歌颂宝玉所谓的“叛逆”、“反封建”,批判宝钗是所谓的“封建卫道士”。褒贬方向相反,但二元对立的格局依然不变。一旦形成这种思维定势,又如何能够看出曹雪芹的脂本原文其实写的是宝钗深具愤世嫉俗、淡泊出世的精神风骨,写的是宝钗与宝玉之间深具“钗、玉二人形景较诸人皆近”的高度精神契合呢?所以,这也是拥林派红学被高鹗续书所误导,加上很多自作聪明的胡乱发挥,结果错上加错、越错越远的一个实例。


            IP属地:四川6楼2022-11-08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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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成婚方式
              在脂评本《红楼梦》中,宝钗与宝玉成就婚姻的方式也跟程本中家长包办婚事的情况大相径庭。因为脂本前八十回中,除了元春之外,贾母、贾政、王夫人等荣国府家长均一致支持或默许木石姻缘。林黛玉才是所谓的“封建家长”们所集体选中的人。比如,第66回兴儿就明说贾母选择的是黛玉:“只是他(宝玉)已有了,只未露形。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第79回王夫人也默许了林黛玉的准儿媳身份,要她劝说宝玉结交官场,拜会孙绍祖等人,以履行“劝夫”的职责:“才刚太太打发人叫你明儿一早快过大舅母那边去。你二姐姐已有人家求准了,想是明儿那家人来拜允,所以叫你们过去呢。”——相比之下,宝钗在第40回以蘅芜苑“雪洞”一般的室内布置得罪贾母以后,就基本被贾母排除在孙媳妇人选之外了。第78回宝钗因王夫人抄检大观园一事,愤而搬离贾府以后,亦被王夫人批评说:“休为没要紧的小事反疏远了亲戚。”在王夫人这里也完全出局。可以说,如果单论荣国府的家长意志,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早没有成就的希望了。但最后却依然是宝钗与宝玉“成其夫妇”,黛玉则不能不跟宝玉分道扬镳,只落了个“莫怨东风当自嗟”的结果。这就是因为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在书中是代表“天意”、“天命”,跟黛玉与宝玉的木石姻缘在书中代表“人意”、“人力”相对。而按照曹雪芹的设定,“人意”、“人力”终究是无法跟“天意”、“天命”相抗衡的。所以,不管家长们如何偏爱黛玉,疏远了宝钗,也不管宝玉如何深度痴迷于黛玉,对宝钗多有误会,“人意”作出的选择最终都会被“天意”所打断,在发生出乎意料的巨大变故后,不得不重新选择宝钗,同意成就金玉良姻。这里面完全不存在程本续书中那种家长意志干扰破坏木石姻缘,强行包办“金玉良缘”一说。
              事实上,脂本原文中也有很多文字明确强调了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乃是天命真配。曹雪芹主要是从两个方面来予以说明的:一是癞僧、跛道、警幻等天界人物均一致支持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反对黛玉与宝玉的木石姻缘。比如,癞头和尚就是金玉良姻最热心的一位支持者。他不仅给了宝钗金锁和冷香丸配方,让宝钗金锁上的“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字吉谶与宝玉通灵玉上的“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八字正好配对(第8回),还明确告诉薛姨妈:“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第28回)第25回癞头和尚现身贾府,持颂通灵玉时,也明确告诉宝玉的家人:“此物已灵,不可亵渎,悬于卧室上槛,将他二人安在一室之内,除亲身妻母外,不可使阴人冲犯。”将宝玉未来之妻的地位,甚至放在宝玉之母的前面。联系到宝钗手托通灵玉,细细观赏之时,宝玉平安无事,而宝玉拉着黛玉的袖子缠绵不已,却立即被马道婆的魇魔法击中发病的情况,谁是癞头和尚为宝玉安排的未来妻室,谁是会冲犯通灵玉,导致其失灵的“阴人”,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也难怪癞僧对林黛玉完全是另一种态度,不仅绝不支持木石姻缘,反倒明说黛玉只宜终身隔离:“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第3回)除开癞头和尚之外,第36回宝玉梦中喊骂“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云云,足见跛足道人也是跟癞头和尚一样支持金玉良姻,反对木石姻缘的。再者,甲戌本第8回标题诗《金玉姻缘赞》劈头便说:“古鼎新烹凤髓香。”又说:“莫言绮縠无风韵,试看金娃对玉郎。”这个“凤髓香”指的就是太虚幻境中的“麟髓之醅,凤乳之麯”。足见,警幻仙姑也是支持金玉良姻,反对木石姻缘的。二是宝钗与宝玉在容貌、声音、称谓等多个方面也存在天生一对儿的夫妻相。比如,容貌方面,宝钗是“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第8回),宝玉是“面若中秋之月”、“目若秋波”(第3回)。二宝均是圆润、白净的面庞,明亮、水灵的大眼睛。不仅面庞,二宝的声音也很像。比如,第30回麝月就把宝玉叫门的声音听成是“宝姑娘的声音”。再一点,书中宝玉称“宝二爷”,却不称“玉二爷”。宝钗称“宝姑娘”,却不称“钗姑娘”。二宝称呼均以称名为主,而且皆是遵从名字中的第一个字,而不像黛玉从姓称“林姑娘”,也不像凤姐、湘云、宝琴那样遵从名字中的第二个字,称为“凤姑娘”、“云姑娘”、“琴姑娘”等等。这样就导致在称谓上二宝远比二玉更近,宝钗嫁给宝玉以后,可以直接从“宝姑娘”改叫“宝二奶奶”,实现一个“宝”字的无缝连接。而林黛玉即使嫁了宝玉,从“林姑娘”变成“宝二奶奶”,也没办法实现这种无缝连接。这只能说明曹雪芹是有意为此。特意要用上述这些文字强调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是有天命的,而黛玉与宝玉的木石姻缘则完全没有这种天命。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7楼2022-11-08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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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拥林派对于金玉良姻的这种天意、宿命,自然也是持选择性失明的态度。最常见的狡辩方式,就是造谣诬蔑宝钗的金锁系薛家自行“伪造”。但这个金锁“伪造”谬论的致命伤也是一目了然的。事实上,早在第7回、第8回时,薛家人就明确提及了这位癞头和尚的形貌特征。第7回,宝钗道:“这也是那癞头和尚说下的。叫作‘冷香丸’。”第8回,莺儿道:“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众所周知,癞头和尚是直到第25回才首次现身贾府,持颂通灵玉的。在此之前,贾府中没有任何人知道癞头和尚与贾宝玉、通灵玉之间有什么特殊联系。如果宝钗的金锁系薛家自行“伪造”,薛家人又如何能够未卜先知,知道要托名癞头和尚,而不是其他形貌的出家人?当然了,拥林派还可以继续狡辩说,第3回林黛玉对王夫人讲了她小时候癞头和尚欲化她出家之事,而王夫人又与薛姨妈合谋“伪造”了金锁。但这也照样讲不通。因为癞头和尚从未告诉林黛玉他与通灵玉有什么联系,这癞僧的出语也很不吉利,被林黛玉视为“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若薛家真要托名“伪造”金锁,为了取信于人,难道不该是托名某个相貌堂堂或仙风道骨的高僧羽士吗?为何偏要选中这个其貌不扬,言行举止也很疯癫的丑和尚?足见,拥林派为了造谣诋毁宝钗和薛家,已经到了连起码的文情常识也不顾的地步。
                不过,拥林派之所以会捏造出这等拙劣不堪的阴谋论来诬蔑诋毁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或多或少也还是受了程本后四十回续书的影响。本来按脂本原意,宝玉是在黛玉死后才娶的宝钗。“黛死”与“钗嫁”这两件事并不发生于同一时间,即使痴迷于林黛玉的读者,也完全不至于怪罪到宝钗和薛家头上。而且黛玉之死,纯粹是由于黛玉与宝玉自己在思想意志层面上发生了激烈冲突,二玉不得不分道扬镳以后,黛玉只得绝药、绝粒自戕而亡,连贾府家长都怨怪不上。事实上,按曹雪芹的原构思,宝玉错爱黛玉,这是“终身误”。黛玉错爱宝玉,这是“枉凝眉”,二玉原本就不该在一起。所以才会有“枉自嗟”、“莫怨东风当自嗟”等语,强调二玉悲剧的根源完全在他们自己身上。而高鹗续书却将“黛死钗嫁”置于同一时空,而且是用贾母、王夫人等家长强制干涉,薛姨妈、宝钗被迫配合这种方式来完成二宝的婚嫁。在林黛玉一直到死都贪慕贾府富贵,渴望嫁作宝二奶奶的情况下,拥林派自然倾向于放过程本中真正操弄了这一切的贾母等家长,而将一肚子邪火喷射到被动牵扯进此事的宝钗和薛姨妈身上。
                那么,高鹗为什么执意要把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写成是家长包办婚姻呢?原因还是出在高鹗完全读反了《终身误》这支曲子上面。《终身误》的第一句乃是“都道是金玉良姻”(程本作“都道是金玉良缘”)。这个“都”字究竟指谁?这个“都”实际上指的是癞僧、跛道、警幻等天界人物。如前所述,癞头和尚等天界人物均一致支持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而反对黛玉与宝玉的木石姻缘。《终身误》的第三句乃是“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这实际上是在照应甲戌本第1回中癞僧、跛道劝阻顽石下凡时所说的“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字。既曰“今方信”,足见在此以前一定是有人对贾宝玉讲过“美中不足”这话的。而在甲戌本中,“美中不足”四个字一共就只在第1回和第5回出现了这么两次。由此可见,当初对顽石贾宝玉讲过“美中不足”这话的就是癞头和尚。所谓“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这话的具体意思,也只能是说顽石贾宝玉叹息自悔当初未能听从癞头和尚的忠告。这就反过来足以说明“都道是金玉良姻”的这个“都”,指的就是癞僧、跛道、警幻等天界人物。顽石贾宝玉未能听从众位神仙的劝告,执迷于木石姻缘,这就是他的“终身误”了。但高鹗却把这个“都”字理解成贾母、王夫人等荣国府家长。于是,就把《终身误》整个曲文的含义从宝玉婚前错爱黛玉,变成了宝玉婚后抱怨家长们给他错娶了宝钗。而程本后四十回也正是基于这个理解,写贾母、王夫人等家长钟爱宝钗、嫌憎黛玉,于是不顾宝玉的意愿,设计出“掉包计”,强行将宝钗嫁给宝玉。由于甲戌本第1回中癞僧、跛道劝阻顽石这段文字在程甲本、程乙本中均不存在,程本的设定尚不至于“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这话的释义上面出乖露丑,勉强可以蒙混过去。但贾母、王夫人等家长在前八十回中选中的是黛玉,而非宝钗,这些内容即便是在程本的前八十回部分也是存在的。第40回中贾母还在批评宝钗的蘅芜苑室内布置过于素净:“忌讳”、“不象”、“很离了格儿”,到程本第84回中贾母却忽然开始赞扬宝钗“给人家做了媳妇儿,怎么叫公婆不疼,家里上上下下的不宾服呢”。第66回中贾母还在下人中间放风,说宝玉的婚事“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到了程本第84回中贾母却突然开始认同王熙凤说的宝玉与宝钗是“天配的姻缘”。第78回王夫人还在批评宝钗“休为没要紧的小事反疏远了亲戚”,到第79回又默许了林黛玉的准儿媳地位。到了程本第84回王夫人却突然抛开黛玉,另选宝钗作儿媳。在未发生任何重大变故的情况下,贾母、王夫人等家长的态度,均是齐刷刷地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仅仅几回之间,人物的思想言行便几近于前后断裂。这能是出自同一位作者之手吗?由此来看,不仅程本后四十回明显是续书,而且续书人在很多方面也明显是没有吃透原作者的用意。
                尽管如此,高鹗让贾母、王夫人等家长来包办二宝婚事,本意还是要强调个人情感理当服从家族整体利益的需要,如果与家族整体利益相冲突,就理当作出牺牲。因此,即便是程本续书,也不可能认同拥林派的那些造谣诋毁宝钗和薛家的阴谋论。事实上,程本第97回也是明确点出了宝钗出嫁前的委屈心态的:“宝钗始则低头不语,后来便自垂泪。薛姨妈用好言劝慰,解释了好些话。宝钗自回房内,宝琴随去解闷。”宝钗嫁过来以后,续作者又明说婚房内的情况乃是:“贾母等上前安慰,无奈他只是不懂。又有宝钗在内,又不好明说。”程本第98回又说:“幸亏宝钗是新媳妇,宝玉是个疯傻的,由人掇弄过去了。”这些文字都点明宝钗并不是主动参与贾母等人搞出来的“掉包计”的,宝钗事先对此也不知情,她也是贾府瞒、骗把戏的受害者。程本宝钗虽然丢失了脂本宝钗愤世嫉俗、淡泊出世的精神风骨,却并没有丢失脂本宝钗的温柔贤惠和心地善良。所以,笔者前面说过,程本后四十回续书尽管已经大幅度地偏离了脂本原著,但若是跟87版电视剧、伪何初本(鬼本)等彻底悖逆于曹脂原意、一味造谣诋毁宝钗的拥林派同人作品相比,又无疑是距离脂本原著要近很多。


                IP属地:四川8楼2022-11-08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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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婚姻结局
                  在脂评本《红楼梦》中,全书最终的大结局乃是宝钗主动引导宝玉悟道出家,推动其复返大荒山。脂本正文及脂批中亦有诸多文字对此进行了提示。
                  一是第22回《山门·寄生草》和第63回《邯郸梦·赏花时》。《山门·寄生草》被安排于宝钗的生日宴上,表现的是鲁智深从“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的一腔悲怆、愤懑之情,转向“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的洒脱、彻悟的心路历程。宝钗非常偏爱这支富含道锋禅机的曲子,认为是“填的极妙”,并主动推荐给宝玉分享,结果引出了宝玉在全书中的第一次禅悟。这就是第22回回目上说的“听曲文宝玉悟禅机”。而《邯郸梦·赏花时》被穿插于宝玉生日宴上宝钗抽取“艳冠群芳”花名签的时刻,写的是何仙姑嘱托吕洞宾下凡以后莫要留恋人间的酒、色、财、气,要尽量完成度化世人的任务,速速返回天界:“您再休要剑斩黄龙一线儿差,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您与俺眼向云霞”、“洞宾呵,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儿回话;若迟呵,错教人留恨碧桃花。”原文写宝玉听这支曲文的反应,乃是“口内颠来倒去”地念叨宝钗花名签上的“任是无情也动人”。曹雪芹爱戏、懂戏,《红楼梦》也多次摘引戏词,但全文照抄的曲文仅有《山门·寄生草》与《邯郸梦·赏花时》这么两处,而且两处皆与宝钗、宝玉密切相关,亦都是女性(宝钗、何仙姑)在劝导男性(宝玉、吕洞宾)留意出世、遁世的意境。这就构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完整证据链,无可辩驳地证明了脂评本后三十回佚稿中的大结局正是宝钗引导宝玉悟道出家!
                  二是庚辰本第17、18合回宝玉为日后成为宝钗居所的蘅芜苑题写的对联:“吟成豆蔻才犹艳,睡足酴醿梦也香。”酴醿,又写作荼蘼、荼䕷、酴醾、酴釄等,蔷薇科悬钩子属观赏植物,别名佛见笑,一般于春末夏初开放,花期处于暮春花季的末尾。所以在古诗文中“酴醿”或“荼蘼”常与春归、终结的意象相联,象征了青春逝去或人生终局。在《红楼梦》中即有预示宝玉抛别红尘,出家为僧的寓意。故,第63回麝月的花名签即曰:“开到荼蘼花事了。”由于牡丹亦是于春末夏初开放,花期与酴醿重合,所以在古诗文中牡丹与酴醿的意象也经常相连,或者专门以“酴醿、牡丹时候”一语来指代百花凋零而酴醿与牡丹独盛的花季之末,或者索性将酴醿想象为牡丹的侍婢、随从。前者如吕直夫《洞仙歌·征鞍带月》:“纵百卉千花已离披,也趁得,酴醿、牡丹时候。”以及张方仲《殢人娇·多少胭脂》:“文园今病,问远能来否。却道有酴醿、牡丹时候。”后者如方岳《荼蘼花诗》:“山径阴阴雨未乾,春风已暖却成寒。不缘天气浑无准,要护荼蘼继牡丹。”而众所周知,在《红楼梦》中宝钗所对应的正是牡丹花。根据庚辰本第21回脂批提示,宝玉的出家正是丢下了“宝钗之妻,麝月之婢”、“弃而为僧”,宝钗与麝月的命运正照应古诗文中所言“酴醿、牡丹时候”。这样来看宝钗蘅芜苑所题“睡足酴醿梦也香”,实际上点明了宝钗对丈夫贾宝玉悟道出家的态度。她不仅没有对此悲痛欲绝,反而甘愿为宝玉付出一切,并以此为内心的安宁与幸福!这也就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贾宝玉最后的出家为僧,正是妻子宝钗主动引导的结果!所谓“吟成豆蔻才犹艳,睡足酴醿梦也香”,也恰好就是对宝钗整个一生的最好概括:在青春年少时,宝钗乃是大观园中“艳冠群芳”的“群芳之冠”,而后来即便见证了丈夫出家的人生终局,她依然能够坦然自若,内心充满幸福!
                  三是蒙戚三本第7回关于冷香丸配方之寓意的一条脂批:“历着炎凉,知著甘苦,虽离别亦能自安,故名曰冷香丸。又以谓香可冷得,天下一切无不可冷者。”(戚序本第7回双行夹批)在历尽世态炎凉、人间甘苦之后,宝钗是“虽离别亦能自安”,面对丈夫的离去依然能做到内心的安宁与幸福。她甘愿为宝玉作出至为沉重的自我牺牲,以至于把天下女子所最为在乎的一切,诸如夫荣妻贵、嫁汉吃饭、夫妇团圆、白头偕老等等,都给看冷看空了。这就是癞头和尚所赋予宝钗的“冷香丸”的精神!《红楼梦》全书的结局若不是宝钗引导宝玉出家,宝钗又何以是“虽离别亦能自安”、“香可冷得,天下一切无不可冷”?所以这也是宝钗主动引导宝玉悟道出家的一个铁证!
                  事实上,从情理上看,癞僧、跛道、警幻等天界人物之所以会一致支持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也正是要通过宝钗来拯救和点化顽石贾宝玉。甲戌本第1回中跛足道人明说:“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癞头和尚也说:“正合吾意。”点明这一僧一道屡屡往返天界、人间的目的,就是要“度脱”世人。癞头和尚热心支持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又是送宝钗金锁和冷香丸配方,又是嘱托“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自然也不会离开“度脱”世人这个目的。《红楼梦》中癞僧、跛道直接出面,想要点化的男女人物一共是八位:宝钗、黛玉、香菱、凤姐、宝玉、贾瑞、甄士隐、柳湘莲。其中,除开宝玉最后的出家之外,女性皆由癞头和尚出面,男性皆由跛足道人出面,即所谓“僧女道男”的原则。癞头和尚对黛玉、香菱都是直接要她们出家,唯独对宝钗却是安排婚姻。这又是为何?不就是要借助宝钗的力量来引导宝玉悟道出家吗?而宝玉作为男性,他最后的结局是出家为僧,而不是当了道士。这本身也说明宝玉乃是癞僧通过宝钗来间接点化的,而非跛足道人直接出面点化了宝玉。如果宝玉最后的悟道出家不是听从妻子宝钗的劝导,癞头和尚作为出家人,居然还要亲自出面为人家贵族女子安排婚事,就完全是多此一举了。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9楼2022-11-08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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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宝钗又为什么要引导自己的丈夫出家当和尚呢?具体原因就是贾府败落后,宝玉无力谋生,只能吃软饭,完全靠妻子宝钗勤于女红养活。宝玉又深感自己愧对以宝钗为代表的这些女子:“何堂堂之须眉,诚不若彼一干裙钗?”由此,“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陷于了精神崩溃。而正是为了将宝玉从这种精神崩溃中解救出来,宝钗才不能不牺牲自己的婚姻幸福,借助自己在佛、道等出世哲学方面的“博知”,主动引导丈夫悟道出家,遁入了空门。从脂批来看,宝钗也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劝导宝玉出家的。事实上,宝钗也尝试过用《十独吟》(见戚序本第64回双行夹批),即吟咏历史上十位品格卓异、惸独不群的高人隐士的事迹,来激励宝玉重新振作起来。这就是所谓的“薛宝钗借词含讽谏”(见庚辰本第21回回前总评)。直到尝试无效以后,宝钗方才毅然决然地凭借“虽离别亦能自安”、“香可冷得,天下一切无不可冷”的佛、道大彻悟精神,将丈夫引向了空门。按照《红楼梦》的“大色空”主题,书中万般皆是“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就是最典型的主动以“了”为“好”的正确姻缘。宝玉的“情极之毒”与宝钗的“虽离别亦能自安”,也恰好构成了一对儿。宝玉正因为对宝钗是“情极”,深爱宝钗,不忍心拖累自己的妻子,所以最终才狠下心来,听从了宝钗的劝导,“弃”之而为僧。宝钗也正因为至爱宝玉,一心要将其从精神崩溃中拯救出来,才主动引导丈夫走上悟道之路,而甘愿承受弃妇之辱、守节之苦。即使面对丈夫出家为僧的终局,也依然是“睡足酴醿梦也香”,内心中充满安宁与幸福!二宝均是出于至爱对方,而选择了最终的分离。其选择看似“无情”,而背后的这种自我牺牲精神,又实在是深有打动人心的力量!故此,第63回当宝玉听到《邯郸梦·赏花时》这支曲子时,便忍不住口内颠来倒去反复念叨宝钗牡丹签上的“任是无情也动人”这话了。
                    对于宝钗引导宝玉悟道出家这个全书大结局,拥林派自然也是完全不肯正视的。拥林派宁可将宝玉的最后出家设想是为黛玉殉情,因为第30回宝玉确实是对黛玉讲过“你死了,我做和尚”这种情话。但这种观点的致命死穴在于第31回宝玉对袭人也讲过“你死了,我作和尚去”这话,以至于被黛玉讥讽说:“作了两个和尚了,我从今以后都记着你作和尚的遭数儿。”这样来看,宝玉这种哄女孩子的情话实在是廉价得很。事实上,如果宝玉当真会为黛玉出家,第30回当黛玉质问他“你家倒有几个亲姐姐亲妹妹呢,明儿都死了,你几个身子去作和尚”时,他总该拍着胸脯表态“别的姐妹我统统不管,我只为你一人作和尚去”吧?但原文却说:“宝玉自知这话说的造次了,后悔不来,登时脸上红胀起来,低着头不敢则一声。”足见,宝玉自己都从未把他的这种专门哄女孩子的情话当真。再从故事时序上看,宝玉最终出家之前,早就跟宝钗一起生活多年。二宝婚后甚至是“亦颇有或调或妒、轻俏艳丽等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硬要说宝玉会为死去多年的黛玉而殉情出家,这不是胡乱开玩笑吗?足见,拥林派的立论完全不是基于对《红楼梦》原文的严肃分析,只是陷入了林黛玉粉圈思维,跟脂本原著强行置气而已。因为看到宝钗对宝玉心灵世界的影响,最终远远超过了黛玉,拥林派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才不惜搬出这等滑稽可笑的说辞来自欺欺人。
                    仔细来看,拥林派的“殉情”说,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被程本后四十回续书带偏了节奏。由于高鹗完全读反了《终身误》,将其从宝玉错爱黛玉的本意,翻转成了宝钗错嫁宝玉。程本宝钗自然不可能像脂本宝钗那样对于宝玉有着直透灵魂深处的影响力。于是,在程本后四十回续书中,也就不可能存在宝钗主动引导宝玉悟道出家这回事,而只能写成是宝玉被癞头和尚直接拖拽出家,宝钗完全是被动遭弃。又由于高鹗的儒家倾向,不肯让贾府彻底衰败。贾宝玉也自然不会有“贫穷难耐凄凉”的经历,不可能因为贫困潦倒而出家。这样数来数去,程本中的宝玉出家,大约也就只剩下给死去的黛玉殉情这么一个勉强可通的理由了。拥林派也正是死死抓住了这一点,作了愈加离谱的发挥。比如,蒋和森的《贾宝玉论》就坚称:“贾宝玉的出家,是对现实社会的一种攻击”、“封建社会所极力宣扬的天恩祖德、功名富贵、娇妻美妾等等,都被他一脚踢开”、“这是贾宝玉遥向林黛玉的亡灵,献上自己最珍贵的礼品——一颗破碎的、但永不改变的心”云云。但如果高鹗有幸看到这样的书评,只怕要大呼冤枉了。这位续书人可从来没有想到攻击当时的皇权社会。在他看来,贾宝玉的出家毕竟是于忠孝大义有亏、于家庭责任有亏。故此,高鹗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来进行补救。他让宝玉乡试高中以后方才出家,这是为了不辜负天恩祖德。他让皇帝赏赐宝玉一个“文妙真人”的称号,这是为了不辜负功名富贵。他让宝玉在雪地里拜别贾政,这是有意向父母致歉。续书中宝玉还让宝钗怀孕,将来生下遗腹子,还可以飞黄腾达、兰桂齐芳。这又是为了给妻子的后半生一个补偿。高鹗笔下的宝玉可从来没有把这些天恩祖德、功名富贵、娇妻美妾等等给“一脚踢开”,他不是明明给家族、给父母、给妻子都予以了一个交代吗?高鹗续书本来只错了一步,却架不住拥林派借题发挥、错上加错,结果比较一下,反倒是高鹗比拥林派距离曹脂原意更近。这就是很具有讽刺意味的一件事了。
                    只是排开拥林派的进一步曲解而不论,单说高鹗续书的设定,本身也是存在严重的内在矛盾的。由于程本后四十回中不再是宝钗主动引导宝玉悟道出家,而变成了宝玉直接被癞头和尚拖走,宝钗完全是被动遭弃,前面癞头和尚积极为宝钗与宝玉安排一场金玉良姻(程本作“金玉良缘”)的行为,就变得完全不可解了。正如民国时期续书人郭则沄在其《红楼真梦》第3回中借探春之口所质疑的那样:“就看那癞和尚,送给二嫂子(指宝钗)金锁的就是他,指引二哥哥(指宝玉)出家的又是他;既叫他们合为夫妇,又叫他们合而终离,到底是什么意思?”郭则沄的质疑,在程本的故事层面自然是无解的。如果癞头和尚能够径自度脱宝玉,他又何必安排金玉良姻(金玉良缘)?如果说宝玉娶的不是黛玉,他便会因此而看破红尘,那就干脆坐等贾母等家长为其另外择姻好了。何必一定是娶宝钗,而不是别的女子?纵然是只能娶宝钗,又何必癞僧自亲自出面牵线,把破坏别人好姻缘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不仅多此一举,对于其下世度人的目标完全无益,还要无端害得宝钗受此牵累,不能不终生守寡。这非但不是救人于水火,倒成了无端推人进火坑了,这又岂能是熟知整个天上人间、前因后果的“双真”所能为呢?站在程本立场上,唯一勉强可通的解释是,贾府选定宝钗作儿媳妇,等于是选定了一个既能主持家计,又能诞育后嗣的贤德主妇,有利于延续贾府的荣华富贵。但这也存在问题:贾府的家族利益,难道不应该是宁荣二公之灵操心的事吗?癞头和尚作为方外之人,贾府的兴衰成败,对他来说不过是槐国衣冠、蜗角虚名,这又怎么入得了这位茫茫大士的法眼?为何书中反倒是由癞头和尚,而不是贾府祖先之灵来操持二宝婚事?足见,脱开脂评本中关于宝钗引导宝玉悟道出家这个全书大结局,这些问题都是完全没办法解决的。只有回归到曹、脂原本设定上去,诸多矛盾才能迎刃而解。


                    IP属地:四川10楼2022-11-08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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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前世宿命
                      在脂评本《红楼梦》中,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之所以会被作者设定为天命真配,归根结底,乃是因为薛宝钗原系女娲后身,贾宝玉原系顽石后身,宝钗与宝玉在前世即有很深的渊源。脂本正文及脂批中亦有诸多文字提示了宝钗与女娲的五重关联。一是宝钗生日正月二十一日就是民间传说中女娲补地穿的日子。王嘉《拾遗记》载:“江东俗号正月二十日为天穿日,以红缕丝系饼饵置屋上,曰补天穿。相传女娲以是日补天也。”葛胜仲《蓦山溪•天穿节和朱刑掾二首》又云:“天穿过了,此日名穿地。横石俯清波,竞追随、新年乐事。”可知江东旧俗是以正月二十日为女娲补天日,正月二十一日为女娲补完天穿以后,又补地穿的日子。宝钗的生日即与女娲有着不解之缘。二是第8回的《嘲顽石幻相诗》再一次将女娲与宝钗联系到了一起。此诗首联以“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开篇,到了颔联以后却突然转为吟咏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对此,脂砚斋注明:“又夹入宝钗,不是虚图对得工。”(甲戌本第8回侧批)这就等于是明说女娲炼石与金玉良姻,乃是前世今生的关系。正因为女娲转世为宝钗,顽石转世为宝玉,二宝婚姻不过是女娲与顽石故事的延续,因此吟咏女娲炼石的《嘲顽石幻相诗》到了后半部才会顺理成章地转到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之上,而不是为了虚图对仗工整才引入宝钗。三是回到首联“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上联讲的是女娲炼石,下联讲便是宝钗引导宝玉悟道出家这个脂本原著的全书大结局。整个首联的具体含义便是:女娲炼石补天,多炼出一块“无才可去补苍天”的废石,这事本身便纯属荒唐。等女娲转世为宝钗,又要费心费力向这块诞生于荒唐的补天遗石,演说复返大荒山的真谛。——上下联的主语皆是女娲宝钗。前世的女娲炼石与今生的宝钗引导宝玉悟道出家,亦构成了明显的因果回环。四是女娲炼石的数量乃是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三万六千五百天就是百年,这就意味着女娲与第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顽石之间,命中注定具有“百年作合”之缘,也就是红尘中的婚姻之缘。这也就是癞僧、跛道、警幻等天界人物均一致赞成金玉良姻,主张将宝钗嫁给宝玉的前世因果。五是宝钗与女娲的思想性格也完全一致。《红楼梦》中的宝钗“怜愍众生,故有法爱”,最是同情关爱身边的弱者,有着助湘云(第37、38回)、慰黛玉(第42、45回)、援岫烟(第57回)、怜尤二(第69回)、护香菱(第80回)等一系列善举。而宝钗平时的为人却是“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习惯于见素抱朴、和光同尘。无独有偶,《淮南子·览冥训》记载女娲补完天地,立下不世之功以后,也是“不彰其功,不扬其声,隐真人之道,以从天地之固然”。两者都是既慈悲济世,又朴实低调。这样来看,宝钗与女娲的思想性格也是一脉相承的。
                      也正因为宝钗是女娲后身、宝玉是顽石后身,所以宝钗与宝玉很自然地会在愤世嫉俗、淡泊出世的思想意志层面上,形成“钗、玉二人形景较诸人皆近”的高度精神契合。毕竟,顽石是女娲亲手所炼制,顽石的性灵原本就是女娲所赋予,天然地就带有女娲的神性。同时,也正因为女娲与顽石有着“百年作合”的前世宿命,所以不待癞头和尚穿针引线,宝钗与宝玉也在容貌、声音、称谓等诸多方面构成了“夫妻相”。再一点,女娲是补天地、救万民的伟大女神,顽石却只是一块“无才可去补苍天”的废石,这也就决定了二宝虽然思想一致,但能力上宝钗却比宝玉强很多。宝钗不仅博学弘览,深具佛学、文学、绘画等方面的造诣,还勤于女红,懂得“小惠全大体”(第56回),拥有出色的经营管理能力。宝玉却是“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家败以后,只能吃软饭,靠妻子宝钗勤于女红、制作经营“荣绣”来养活。到最后也是甘愿听从妻子宝钗的劝导,走上悟道出家之路。很显然,当初是女娲创造了顽石,又将其弃置于大荒山下,导致其“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甲戌本第1回),以后又堕落红尘,陷在情迷深渊之中。所以女娲宝钗自然也就有责任、有义务来拯救顽石贾宝玉,将其从情迷中拔离出来,并引向情悟。这也就是癞头和尚等天界人物要安排金玉良姻,让宝钗嫁给宝玉,通过宝钗来引导宝玉悟道出家的深层缘由。事实上,顽石当初就是听不进癞僧、跛道的劝告的,唯有一手炼制了顽石的女娲才能“搬”得动这块巨石,亦唯有深具法爱精神的女娲宝钗才能做到“虽离别亦能自安”、“睡足酴醿梦也香”,从而承担起劝导顽石贾宝玉悟道出家、复返大荒山的重任!这样来看,女娲炼石,又将其弃置于大荒山下,这个故事开端便犹如万仞雪山之源,书中一切故事线索皆发轫于此。宝钗引导宝玉悟道出家,自己甘愿沦为弃妇,隐居山野、守节抚孤,这个全书大结局便犹如百川归纳之海,书中一切情节铺垫皆以此为归终。两个“弃”字便串联起了全书的前因后果。而红楼一梦,千头万绪,千沟万壑,皆脱不出这一源一海的牵引和归指。
                      对于女娲宝钗与顽石贾宝玉的“百年作合”之缘,拥林派也自然拼命想予以否认。最常见的做法,就是拿《红楼梦》早稿中“人石两分”的构想来说事,一口咬定说贾宝玉是神瑛侍者,而不是顽石。但这种说法也明显是站不住脚的。因为“人石两分”只不过是曹雪芹早在创作中途就已经废弃的不成熟想法,曹雪芹在《红楼梦》今稿中采用的乃是“以假混真”的设定。贾宝玉是顽石,而不是神瑛,这才是作者最终的选择!按,关于贾宝玉、顽石、神瑛三者之间的关系,曹雪芹在长达十年的创作过程中,曾先后采用两种截然不同的设计。《红楼梦》早稿采用的是“人石两分”的构想,也就是把贾宝玉与他脖子上的通灵玉看成是两个不同的独立主体,贾宝玉系神瑛转世,作为爱情故事的男主角,通灵玉则为顽石投胎,承担全书观察者和叙事人的功能。故此,诸脂本的前二十回文字中至今仍残留有少量石头视角文字,自称为“蠢物”、“石头”的通灵玉会时不时地跳出来打断故事情节进行插话。但《红楼梦》今稿采用的却是“以假混真”的设计,也就是取消通灵玉的独立主体地位,将其与贾宝玉合一,贾宝玉系顽石投胎,通灵玉则作为他的前世遗蜕,而甄宝玉才是真正的神瑛侍者。按这种构思,顽石是在癞僧、跛道、警幻等人的帮助下,在太虚幻境中以“假作真时真亦假”的方式,袭取了神瑛的形貌和一部分灵性,并取代神瑛,与绛珠林黛玉结下阴差阳错的讹缘。而贾宝玉之所以是“假宝玉”,甄宝玉之所以是“真宝玉”,两个宝玉看上去又长得一模一样,就因为前者不过是顽石幻化的假神瑛,后者才是真正的玉质瑛身。拥林派无视曹雪芹思路的改变,仅以早稿“人石两分”的构想来说事,结果就是完全无法解释石头视角被作者中途淘汰的这事。实际上,诸脂本中残留的石头视角文字都全部集中于前二十回中。到了第20回以后,通灵玉就再也没跳出来讲过一句话,其全书叙事人的功能和独立主体地位明显是被作者半途取消了。如果曹雪芹最终认可的是“人石两分”,为何要将其搞成半拉子工程?
                      不仅如此,脂本正文及脂批还有诸多文字明确提示了贾宝玉是顽石,而不是神瑛。一是甲戌本第1回提及神瑛的全称是“赤瑕宫神瑛侍者”(程本改为“赤霞宫神瑛侍者”),但第5回《枉凝眉》却说贾宝玉是“美玉无瑕”。一个有瑕,一个无瑕,贾宝玉明摆着就不是神瑛侍者。二是第5回《终身误》的第三句话“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明显是呼应甲戌本第1回中癞僧、跛道劝阻顽石下凡时讲的“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字。也只有顽石转世为贾宝玉,才会是当初不听劝告,如今悔恨叹息“今方信”的情形。如果贾宝玉是神瑛而非顽石,这个“今方信”三字就完全落空了。三是第5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众仙姑竟然不认识他,纷纷向警幻抱怨:“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神瑛是绛珠的恩人,如果贾宝玉是神瑛,众仙姑又如何会将其贬斥为“污染清净女儿之境”的“浊物”?唯有贾宝玉是顽石,而非神瑛,众仙姑完全认不得他,才会落下如此怨谤。四是甲戌本第1回脂批更是明确指出,所谓的木石姻缘不过是“以顽石、草木为偶,实历尽风月波澜,尝遍情缘滋味,至无可如何,始结此木石因果,以泄胸中悒郁”的讹缘!这也是一个决定性的证据,证实了贾宝玉乃是顽石后身,根本就不是神瑛侍者!拥林派想要拿早稿中“人石两分”的构想来说事,放到《红楼梦》今稿当中却完全是寸步难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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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拥林派又为何会完全看不到曹雪芹今稿的构思已转向“以假混真”,而只是死死陷在“人石两分”的早稿思路中出不来呢?这也跟程高本的改写有很大关系。对于贾宝玉、顽石、神瑛三者之间的关系,程伟元、高鹗并没有延续脂评本所最终确定的“以假混真”的设定,而是在“人石两分”与“以假混真”两者之间和稀泥,别出心裁搞了一个“玉石瑛三合一”的写法,索性将顽石与神瑛写成是同一人,将贾宝玉处理为两者共同的后身。本来在甲戌本第1回中顽石乃是一个身形巨大粗蠢、无法自行移动的巨石。被女娲弃置于大荒山下,只能停留于原地,“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程本作“自怨自愧,日夜悲哀”),直到一僧一道前来,将其变作美玉,携入太虚幻境,在警幻仙姑处挂号。但程甲本、程乙本第1回却给顽石添加了“自来自去,可大可小”的特异功能,又说:“只因当年这个石头,娲皇未用,自己却也落得逍遥自在,各处去游玩。一日,来到警幻仙子处,那仙子知他有些来历,因留他在赤霞宫中,名他为赤霞宫神瑛侍者。”(程乙本第1回)这就把顽石与神瑛合二为一了。在后面的行文中,程本也一直把顽石与神瑛处理为同一人,一路延续到程本后四十回当中。比如程本第98回的回目就叫做“苦绛珠魂归离恨天,病神瑛泪洒相思地”,程本第120回却说:“那僧道仍携了玉到青埂峰下,将宝玉安放在女娲炼石补天之处。”等于是在贾宝玉的顽石身份与神瑛身份之间,搞了一个暧昧不清的双重承认,而没有像脂本原文那样坚决果断地肯定一个,否定另一个。拥林派红学对于《红楼梦》的最初印象又恰恰源于高鹗续书中的这些绛珠归魂、神瑛洒泪的描写,自然很容易对贾宝玉为神瑛转世的说法形成执念,死死抓住而不肯放手,对于曹雪芹所最终确定的贾宝玉系顽石后身而非神瑛侍者的构想予以了选择性失明。
                        再进一步,程伟元、高鹗又为什么会在顽石与神瑛的问题上采取这种含混不清的立场呢?这也是高鹗读反了《终身误》这支曲子而造成的后果之一。《终身误》中的“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本来是照应甲戌本第1回中癞僧、跛道劝阻顽石下凡时讲的“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字。但癞僧、跛道劝阻顽石下凡时讲的这一段话,连同其前后的总计四百多字却被甲戌本之外的诸脂本丢失,程本的上游底本——甲辰本中就没有,程甲本、程乙本第1回中自然也没有。于是,程伟元、高鹗就很难通过这种前后呼应关系,看出《终身误》这支曲子实际上写的是宝玉错爱黛玉,强调的是顽石贾宝玉不听癞头和尚的劝告,痴迷于跟他并无真实前缘的绛珠林黛玉,本身就是选错了终身伴侣。稀里糊涂之间,程伟元、高鹗反倒把《终身误》误读为宝钗错嫁宝玉,被“金玉良缘”耽误了终身。这就把孰为真前缘、孰为假前缘的关系给完全弄颠倒了。本来脂本是以女娲宝钗与顽石贾宝玉之间的金玉良姻为真前缘,以绛珠林黛玉与顽石贾宝玉的之间的木石姻缘为假前缘,但程本却要把木石前盟理解为真实存在过的前缘,金玉良缘反倒是“终身误”。按照后一种理解,自然不可能领悟到木石姻缘实际上是“以顽石、草木为偶”的阴差阳错的讹缘,绛珠林黛玉完全是还错了眼泪,只会认定二玉确实是有先天交集的,仅仅是不符合家族长远利益,被家长们后天拆散而已。所以程高本不可能像脂本原文那样果断写明贾宝玉是顽石,而不是神瑛侍者。同时,由于石头视角早已被曹雪芹中途废止,除了残留的很少量早稿文字以外,通灵玉已经几乎完全丧失了独立主体身份,程伟元、高鹗也想不到顽石是可以不当故事男主角,而仅充当全书叙事人的。这就也没有办法恢复为早稿“人石两分”的构想。为了让《红楼梦》第1回开篇一大段顽石神话的功用不至于完全落空,便只能和稀泥,干脆让顽石与神瑛合并为同一人。但这种合并的内在逻辑却又是断裂的。脂本第1回本来说顽石身形巨大粗蠢,不能自行移动,只能呆在大荒山下“日夜悲号”(程本作“日夜悲哀”)。程本却给顽石添加“自来自去,可大可小”的特异功能,让他自行跑到警幻仙子处游玩,换了个身份变成神瑛侍者。但既然顽石都能够“落得逍遥自在,各处去游玩”,又如何会回到大荒山下“日夜悲哀”?既然顽石自己就在警幻仙子处取得了“赤霞宫神瑛侍者”的身份,他要下凡不可以直接找警幻挂号吗?为何偏要先回到大荒山下,再由癞僧、跛道“将他仍带到警幻仙子案前,给他挂了号”?如此来回折腾难道不嫌累吗?高鹗没办法回答这些问题。诸如此类的矛盾冲突,在程本的故事层面也是无解的。只有回归脂评本原著原文的设定,才能正确理解《红楼梦》的整个神话框架体系。
                        回到脂评本原著原文之上,女娲与顽石的故事无疑才是《红楼梦》整个神话框架体系的核心,神瑛与绛珠的故事最多是一个重要的支线。同理,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姻,串连起开篇的女娲炼石和宝钗引导宝玉悟道出家这个全书大结局,这才是脂评本《红楼梦》原著中的第一主线。黛玉与宝玉“以顽石、草木为偶”的木石讹缘,既不能上溯到女娲炼石的开篇,也没有延续到宝钗引导宝玉悟道出家的终局,只是一个半途结束的支线故事,充其量只能算是脂评本《红楼梦》原著中的第二主线。所以,曹雪芹给予宝钗全书第一女主角的地位,根本就不是黛玉所能取代的。事实上,曹雪芹盛赞宝钗是他心目中“艳冠群芳”的“群芳之冠”,脂砚斋盛赞宝钗“只以品行为先”、“高诸人百倍”,皆不曾将同等的赞誉给予黛玉。这本身就说明了曹、脂尊钗抑黛的基本立场。再从脂本正文的用语习惯来看,曹雪芹设定了“金陵十二钗”的概念,让书中女子皆跟从宝钗的这个“钗”字,明摆着就是要让宝钗来领袖群芳。书中可没有“金陵十二黛”、“金陵十二玉”之类的说法,林黛玉还不是老老实实地算在“金陵十二钗”的行列之中的?曹雪芹一连九次使用“宝钗等”一词来代指包括黛玉在内的大观园群芳,却从未使用“黛玉等”三字来代指代指包括宝钗在内的大观园群芳。这也点明了作者心目中的群芳冠首乃是女娲宝钗,而不是绛珠林黛玉。甚至连“雪芹”这个名号也是取典“佳人旋贴钗头胜,园父初挑雪底芹”,“雪底芹”对映的就是“钗头胜”。林林总总,皆呼应了脂评本《红楼梦》原著以女娲炼石为万仞雪山之源,以宝钗引导宝玉悟道出家为百川归纳之海的整体构思。程高本首先是颠倒了金玉与木石的主次关系,结果后世拥林派接过这个设定,连价值取向也一并颠倒过来,将原著的尊钗抑黛颠倒成捧林诬钗。这种错上加错,当然只能距离曹、脂本意越来越远。直到我们钗学研究横空出世,致力于脂评本原著分析,坚持用实实在在的脂本原文说话,这才将《红楼梦》盛赞宝钗、推崇宝钗与宝玉之金玉良姻的本旨给完整恢复出来。红学也只有走到我们钗学研究这一步,也才真正实现了对昔日误读的拨乱反正和对脂本原著的正本清源!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IP属地:四川12楼2022-11-08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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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雪梵音薛宝钗传(注释版)
                          【标题诗】
                          古鼎新烹凤髓香,那堪翠斝贮琼浆?
                          莫言绮縠无风韵,试看金娃对玉郎!
                          ——曹雪芹《金玉姻缘赞》
                          任呼牛马从来乐,随分清高方可安。
                          自古世情难意拟,淡妆浓抹有千般。
                          ——立松轩《题戚序本石头记》
                          【剧本说明】
                          暮色沉沉的潇湘馆,病势垂危的黛玉将诗稿赠与宝钗,托她一辈子照护宝玉。危机重重的荣国府,刚刚嫁作人妇的宝钗苦苦周旋于丈夫、公婆、妯娌之间,忠心耿耿、步履维艰。贾府被抄,宝玉受诬下狱,好似晴空霹雳。宝钗毅然决然,深入暗无天日的黑牢,安慰、拯救丈夫,宛若无边苦海中的一位碾玉观音。运倒势败,大厦倾颓,昔日花团锦簇的玉堂金府,转眼化作绳床瓦灶的寒屋陋室。潦倒不通世务的贾宝玉,全靠薛宝钗勤苦于女红养活。共同的愤世思想、出世精神,让宝钗、宝玉在极其艰困的岁月中患难与共、鹣鲽情浓。宝钗腹中的小生命在悄悄孕育,手中的针黹活计正为她铺展开一片新天地。然而,更大的苦难厄运却又不期而至……彤云密布,白雪空茫。一向对宝钗敬爱有加、眷恋甚深的宝玉,却为何丢下姣妻、爱子,悬崖撒手而去?梵铃声中,酴醿梦香。见证了丈夫出家的终局,面对自己不得不孤独守节一世的悲苦命运,宝钗又为何依然是“虽离别亦能自安”,内心里充满了“睡足酴醿梦也香”的坦然和幸福?郑无极《白雪梵音薛宝钗传》首次以脂本宝钗为故事第一主角,严格依据脂评本对后三十回佚稿的提示进行撰稿,竭力还原曹雪芹原构思中宝钗的愤世出世形象,并以文学剧本的形式再现了脂评本《红楼梦》中宝钗引导宝玉出家的大结局。值得所有敬爱宝钗的红迷、钗迷一观。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3楼2022-11-08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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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雪梵音薛宝钗传(注释版)
                            【标题诗】
                            古鼎新烹凤髓香,那堪翠斝贮琼浆?
                            莫言绮縠无风韵,试看金娃对玉郎!
                            ——曹雪芹《金玉姻缘赞》
                            任呼牛马从来乐,随分清高方可安。
                            自古世情难意拟,淡妆浓抹有千般。
                            ——立松轩《题戚序本石头记》
                            【剧本说明】
                            暮色沉沉的潇湘馆,病势垂危的黛玉将诗稿赠与宝钗,托她一辈子照护宝玉。危机重重的荣国府,刚刚嫁作人妇的宝钗苦苦周旋于丈夫、公婆、妯娌之间,忠心耿耿、步履维艰。贾府被抄,宝玉受诬下狱,好似晴空霹雳。宝钗毅然决然,深入暗无天日的黑牢,安慰、拯救丈夫,宛若无边苦海中的一位碾玉观音。运倒势败,大厦倾颓,昔日花团锦簇的玉堂金府,转眼化作绳床瓦灶的寒屋陋室。潦倒不通世务的贾宝玉,全靠薛宝钗勤苦于女红养活。共同的愤世思想、出世精神,让宝钗、宝玉在极其艰困的岁月中患难与共、鹣鲽情浓。宝钗腹中的小生命在悄悄孕育,手中的针黹活计正为她铺展开一片新天地。然而,更大的苦难厄运却又不期而至……彤云密布,白雪空茫。一向对宝钗敬爱有加、眷恋甚深的宝玉,却为何丢下姣妻、爱子,悬崖撒手而去?梵铃声中,酴醿梦香。见证了丈夫出家的终局,面对自己不得不孤独守节一世的悲苦命运,宝钗又为何依然是“虽离别亦能自安”,内心里充满了“睡足酴醿梦也香”的坦然和幸福?郑无极《白雪梵音薛宝钗传》首次以脂本宝钗为故事第一主角,严格依据脂评本对后三十回佚稿的提示进行撰稿,竭力还原曹雪芹原构思中宝钗的愤世出世形象,并以文学剧本的形式再现了脂评本《红楼梦》中宝钗引导宝玉出家的大结局。值得所有敬爱宝钗的红迷、钗迷一观。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4楼2023-10-08 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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