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确定心意
深夜的洞庭湖静谧无声，湖畔的灯火已尽数熄灭，湖面上的流光溢彩也消失殆尽，只有幽深的湖水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陆允禾站在远处看着独自坐在湖边黯然神伤的连奕承万分心疼。连彩云住在她院内，她知道连奕承何时去找连彩云，又何时走出房门。
她一路跟随着连奕承的脚步直到此处，虽然她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也只能看到背影，但也能猜到那人此时定是伤到了极致。
她与连奕承幼年相识，也算两小无猜。孩童时，三个孩子每次见面都是到处疯跑一起玩耍。
她自幼就比很多男孩子还要豪放直爽，调皮捣蛋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亲哥和连奕承都帮她担了不少，否则她定是被罚的最狠的那个。
大小姐长到十三岁以后开始有了少女的矜持，性子也有所收敛，只是在熟悉的玩伴面前还保留着幼年时的顽皮。
连奕承长她四岁，当时十七岁的少年已是温文儒雅气质如玉的翩翩公子。她犹记得那年一见他心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从此心上的烙印越来越深。
不过那个时候她并不懂男女之情，不知道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更没想过去为他做任何改变。
十四岁那年，连家得知了连大小姐已离世的消息，而且大小姐的独女也回到了济仁山庄，因琐事太多，两家并未见面。
十五岁那年的陆允禾已是亭亭玉立、清丽脱俗、风华绝代的少女。只可惜连奕承的目光早已被连彩云吸引，再也看不到第二个人。
陆允禾本就是聪慧之人，随着年纪渐长，她懂了自己的心意，也看懂了连奕承对连彩云的心意，可唯独对连彩云的心意拿捏不准。
连彩云对连奕承既亲近又依赖，可又好像只是亲人之间的亲近。她无法断定，也就没有像连奕承表明过心意。
如果连家兄妹彼此两情相悦，她绝不会在两人之间横插一脚，而且会把自己的感情藏的很深，不让任何人发觉。
可如今看来，连彩云的心思似乎都在展昭身上，对连奕承应当只有兄妹情。可这些也只是她的猜测，她必须亲自证实了才行。
面对心爱之人，还是在他伤心难过时，分寸极难把握。所以纵使再心疼，她也没有去安慰连奕承，只是在身后默默的守着。
这一夜彻夜未眠的还有展昭和连彩云。天虚剑法是展昭师门的独门秘籍，心法和剑法相辅相成。
心法即内功，若可以大成，便可以天地之间精华之气为源，及时在对战时补充内力，绝不会力竭。剑法不只造诣高深，还汇集百家所长，修习过天虚剑法再学别的功法就会非常容易。
只是想要修炼必须要有极高的武学天分，若强行修炼，不止达不到应有的境界，还极有可能经脉尽断而亡。
展昭自然是个中翘楚，这套内功和剑法就仿佛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只是这剑法的前六重的确是有天分即可，自第七重开始就是一重一境界。
普通人能练到第六重已十分不易，在江湖上也算是高手级别，再往上就需要悟性和天分共存。
展昭五年前出征时已练成了第七重，在江湖上鲜有敌手，只是与真正的绝顶高手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
自北境回来，守皇陵的三年他潜心修炼到了第八重，比之绝顶高手已略胜一筹，所以他才能年纪轻轻一战成名。
游荡江湖的这两年，他也丝毫没有懈怠。只是这第九重乃是天虚剑法最后一重，极难突破。
展昭曾多次尝试，每次都会遇到新的阻碍，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这次也不例外，他钻研了整整一夜，仍然是毫无进展。
眼看天色大亮，他无奈的收起佩剑向膳厅走去，总不好让别人等着自己。
他确实来的不算早，除连奕承外所有人都到了。一路上他脑子里都是剑法口诀，暂时忘了彩云的事，可没想到一进门就遭到了暴击。
那杀千刀的江千岳正拿着从外面买来的小点心讨好彩云，而彩云竟然没有拒绝，还对那欠揍的家伙笑了一下。
展昭的醋意瞬间从脚后跟串到头发尖，恨不能直接把那人拎起来暴揍一顿。可是彩云的冷淡让他不敢有任何动作，甚至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接上
和所有人简单打了招呼后，他就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一言不发的低头吃饭。只是这饭到底什么味儿，他一点都没吃出来。
陆堂主已经醒了，除却还很虚弱外已无大碍，陆允安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只是这膳厅里的气氛却透着丝丝诡异，特别是向来准时的连奕承现在还没到。
正当他准备吩咐下人去请时，连奕承恰好满身疲惫的走进来。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连奕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和众人打招呼。
“没关系，快过来坐吧。”陆允安这才发现连奕承的脸色很不好“奕承，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没休息好，我等会儿再去补个觉就好了。”连奕承依然强撑着笑意。
陆允禾垂眸不语，天亮之前她先行回房，她明白连奕承绝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的脆弱。
“表哥，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连彩云看着连奕承的眼神满是关切。
“真没事，你昨天晚上休息的好吗？”昨晚彩云被自己挑明心意，想来定是难以入睡。
“啊…我……我还好啊……”想到自己一晚上脑子里都是展昭，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连彩云不由自主的有些心虚羞涩。
后面众人都说了什么，展昭并不清楚，他只记得除他之外，彩云和每个人都有言语交流，眼神也在刻意避开他。
他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之前彩云每次看见他都很开心。难道只是因为他情不自禁握了彩云的手吗？彩云竟然如此抵触他的亲近吗？
他只觉胸口闷的生疼，一口气不上不下，无从释放，吃了一半的饭也再难以下咽。忽然门外传来熟悉的鸽子叫声，给了他一个出去的绝佳借口。他留下一句“我吃好了，各位慢用。”就匆匆走出房门。
纵使再难过，该做的事也依然要做。他解下鸽子脚上的纸条，只见上面清秀的字体写着：玉南春已离开金陵，去向不明。
玉南春武功修为极高，展昭也不敢言胜。而且此人能力极强，有他出手，几乎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展昭不敢轻敌，即刻骑马去了岳阳的联络点。
而展昭不知道，身后连彩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早饭后，连彩云就拉着陆允禾的手回了房间。自从昨夜表哥说完那句话，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这几日江千岳几乎每天都会从外面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者吃食送给她，她一直都是拒绝的，只是今天早上她心不在焉，就含混不清的应了。
经历了昨夜，她更不敢看展昭，以前是怕展昭发现她的小心思，现在是怕众人发现。可殊不知，旁人一个比一个清楚，只有她还傻傻的不明白。
直到展昭起身离开，她才敢去看他的背影。她惊觉展昭从进门到离开一共说了两句话，而且他碗里的饭也只吃了一半。
展昭怎么了？怎么吃这么少？难道是因为自己这几日的躲避让他生气了吗？她忽然开始心疼展昭，也暗暗责怪自己在感情上的迟钝，这么长时间还没想清楚。
她很怕展昭真生气了一去不复返，不过后来一想，展昭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心稍稍放下一点。可不管怎么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确定自己的心意。
她承认表哥说的八成是对的，可她从未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道心动究竟是怎样的感觉，所以打算问问好姐妹。
“彩云，你这么着急拉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陆允禾刚放下碗筷，就被彩云火急火燎的拉回来，满腹疑惑。
“允禾姐姐，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说来听听。”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在好姐妹面前说出这句话还是比较容易的。
陆允禾神情微滞，没想到彩云竟然会问这个。她略加思索，也明白了其中缘由，认真回答“喜欢一个人就是看不见他的时候你会牵肠挂肚，时时刻刻想要见到他，思念如影随形，刻骨铭心，让人坐立难安。”
“那如果他就在身边呢？”连彩云急于求证，听的非常认真。
“如果他在身边，你会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他，你的眼神会时时刻刻追着他，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只要看见他，你就会很开心，喜怒哀乐皆被他影响，而且还时常患得患失。”
“原来真是这样。”连彩云喃喃自语，允禾姐姐说的这些和她对展昭的心思几乎一模一样，可自己究竟是何时动心的呢？
“彩云，你这么问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陆允禾半认真半打趣。
“照这么说我的确是喜欢他的。”连彩云没有扭捏，大方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是展少侠？”
“是他，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喜欢他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让他知道，这几日你不理他，他一定很难过，方才早饭都没怎么用。”陆允禾心思细腻，虽然展昭极力掩饰内心的失落，也没逃过她的双眼。
“我会的，只是他刚才好像出去了，你说他会不会生气了不想理我了？”连彩云拿捏不准展昭的心意，还是有点害怕。
“不会的，他收到了飞鸽传书，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处理，你若是告诉他你的心意，他只怕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不理你呢？”陆允禾耐心开导这个在感情上懵懂的小妹妹。
“允禾姐姐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去找他，等他回来。”确定了心意，连彩云终于不再纠结，既然喜欢一个人，就要牢牢把握住，决不能再伤他的心。

（三十二）表白（上）
晋王府在岳阳的联络点是一家酒楼，老板是当年展昭身边一位副将的遗孀，跑堂和管事都是不知名姓的亲兵。
当年在北境，楚将军拼死护着展昭杀出金陵某些贵人的重重包围，因此得罪了人，家眷也免不了要被灭口。
于是楚夫人带着一家老小隐姓埋名在此处开了酒楼，有晋王府的暗中相助，至今无人起疑。
吩咐完所有的事正值夕阳西下，本是风光无限好，可展昭却只感觉沧桑疲累。他坐在窗边，看着夕阳一点点下沉，就好似看见自己心里好不容易燃起来的那团火也在渐渐熄灭。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传来楚夫人的声音“公子辛劳了一天，用些晚饭吧。”因为不在密室，所以称呼也格外谨慎。
“嫂夫人请进。”展昭收回视线，看向来人。楚夫人身后跟着两个手里端着托盘的跑堂，托盘上放着酒楼里最好的酒菜。
“嫂夫人这是要请我喝酒？”展昭笑着打趣，神情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公子难得来一次，不尝尝我这酒楼里的胭脂醉岂不可惜。”说话间，酒菜已摆放好，楚夫人亲自为展昭斟了酒。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展昭看了看斟满的酒杯，轻笑一声“也好，今日我也附庸风雅一番。”
“公子本就是风雅之人，又何须妄自菲薄。”
“嫂夫人过奖，我自幼习武，少年时就披甲上阵，这几年也是刀光剑影不断，何来风雅一说。”展昭仰头饮下一杯酒，赞道“果然是好酒，多谢嫂夫人款待。”
“公子喜欢就好，谁说习武之人就不风雅，公子若是出现在秦淮河畔，只怕那些才子都要被比下去了。”
楚夫人虽是寒暄，却所言非虚，展昭身为皇储候选人，文学修养自然很高，而且他又比普通文人读书范围更广，治国之策、兵法、奇门遁甲等均有涉猎，只不过他从不随意显露，这一点也就时常被人忽略。
“秦淮河就算了，莺歌燕舞，只怕展某无福消受。”
“公子福寿绵长，哪有消受不起的，这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您先用饭，我先带他们出去，有什么事您再喊我。”楚夫人心细，看出展昭似有心事，就适时退了出去。
“有劳嫂夫人。”
门关上的一瞬间，展昭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酒太烈，竟让他的双眼有些酸涩。
他之所以没有即刻回碧波堂，就是怕再看到彩云冷漠的神色，更怕面对彩云和江千岳的亲近。
可逃避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他不能不辞而别，饮完整整一壶酒，待天色完全黑暗，他才拖着一身疲惫回了碧波堂。
连彩云等了一天，直到天黑了都没见展昭回来。她满心的激动和喜悦一点点被恐慌取代，她怕展昭真如她早上所说那样生气了，不回来了。
她越想越怕，想要出去找他，可展昭出去时没告诉任何人他的行踪，她甚至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岳阳城里。
她恍然想起，上一次展昭许久未出现，她也是这般无处可寻、坐立难安。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她已悄然心动。
还好这一次她知道了展昭的住处，若是今夜等不到，那便待回到临安，去那个小院等他，他总不会永远不回去。
展昭回到碧波堂，径直走向自己暂住的小院，他故意晚归，何尝不是为了逃避寒暄应付。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刚进院门，就看到了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喝多了酒，加之夜色昏暗，看花了眼。正当他要再仔细看时，那身影已快步向他走来。
“展昭，你终于回来了。”说话间，连彩云已来到了展昭面前，她有点想直接扑上去，可少女的矜持还是让她控制住了。
“彩云，你……是在等我吗？”展昭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少女，整个人都有点茫然，他也不敢太开心，怕又是自己自作多情。
“没错，我都等你一天了，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连彩云迫不及待的问出心里的疑惑，语气里还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和委屈。
“我收到了金陵的飞鸽传书，去处理了一些事，你……等了我一天……是有什么事吗？”这天大的喜事来的猝不及防，展昭小心翼翼的问出口，生怕说错哪句话，彩云又不理他了。
“我……我有话想和你说，我们……去湖边走走……可以吗？”虽然已经决定要表明心意，可真要说出口还需要很大的勇气，想到自己即将要说的话，连彩云方才三连问的气势瞬间就消失了。
“好。”展昭虽然不清楚连彩云要和他说什么，但是看彩云的神情绝不会是要和他绝交，他心里抑制不住的暗喜。

接上
连奕承眼睁睁看着连彩云等了展昭一天，他不问也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可理智决定放弃，心却不能那么快放下。
晚饭后他一个人到湖边吹风，因不想被别人发现，还找了一片枝叶茂密的树林。可别人看不见他，他却能看到别人。
那仿若落入凡尘的天人般在湖边散步的两个人硬生生闯入他的视线。因距离太远他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也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停下脚步并肩坐在了湖边一个大石头上。之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展昭忽然在连彩云脸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紧接着连彩云羞涩的跑开，展昭也紧跟着追了上去。
那一瞬间，连奕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痛，即使昨晚决定放弃时也没有这样无法忍受的痛处。他很想冲上去把连彩云拉走护在身后，那是他守护了五年的人，怎能看着别人染指。
“在看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的连奕承猛然回头，站在不远处的正是陆允禾。夜色掩映下的陆大小姐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温婉。
“允禾，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连奕承定了定神，努力从痛苦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
“你不是也没休息吗？”陆允禾上前几步，把二人之间的距离拉的很近。
“我……睡不着，出来吹吹风。”二人自幼相识，连奕承似乎也很习惯这种距离。
“这么巧，我也睡不着。”陆允禾看了看远处腻歪的两个人道“彩云和展少侠是怎么认识的？”
“不清楚，我问过彩云，她不肯说。”连奕承顺着陆允禾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相互依偎着的两个人，又是一阵难言的酸楚。
“那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连奕承愣怔了一瞬，没想到陆允禾的话题转的这么快。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心思也被强拉着回到了多年前“当然记得，你满月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但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我的，我就不清楚了。”
“我满月的时候你才四岁，你确定现在你还记得？”
“怎么不确定，那时候的你小脸儿胖嘟嘟的，特别可爱，我还央求陆伯母让我抱抱你，可是母亲不让，怕我抱不稳摔了你。”回忆起当年的事，连奕承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那时候的我很可爱，你是说后来的我不可爱了？”陆允禾有意转移连奕承的思绪。
“当然不是，第二年，爹娘带我来参加你的周岁宴，你长的比以前更可爱了，只是长辈们还是不让我抱你，不过爹娘送你的项圈却是我亲手为你戴上的。”
“所以最终你还是没有抱过我？”
“是，确实没抱过，等你再长大点，倒是背过你很多次，有时候你还会趴在我背上睡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肯定是哥哥背我回来，可是每次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我总想让你背我。”回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陆允禾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假小子？”陆允禾很想知道连奕承心里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
“怎么会呢，我从来不认为女子就必须贤良淑德、温柔体贴，你的豪放直爽是很多女子都没有的，尤为珍贵。”连奕承面对多年好友，诚实的说出了心里的想法“而且这次，我还看到了你的果敢和魄力，在陆伯父卧房外那天，扪心自问，我不认为自己会比你做的更好。”
第一次听到心上人对自己的夸赞，陆允禾很开心，虽然他暂时还放不下彩云，可至少他不排斥自己的亲近，也能看到自己的好，这样的开端，她已经很满足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并非做什么事都那般果敢，有件事放在我心里六年了，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陆允禾脸上露出少有的为难的神色。
陆大小姐玩套路也是一绝，此话一出，连大少爷必然精准踩坑。
“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分担。”
“你确定要帮我分担吗？”
“嗯，只要我能做到。”连奕承眼神清澈且坚定，丝毫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
“好，那你可听好了。”陆允禾掷地有声的说道“连奕承，我从六年前就开始喜欢你了，你的一瞥一笑、一言一行都刻在我心里，只是我无法确定这份喜欢能不能宣之于口，直到今天我终于可以确定了，所以就迫不及待的过来告诉你，这份感情你能与我一起分担吗？”
“允禾，你……我……”连奕承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从小到大的玩伴会对自己有这样的心思。
“你不必惊讶，那么好的你，我为什么不能动心。”陆允禾没给连奕承拒绝自己的机会，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我也不奢望你能这么快给我答复，接下来你只需要安心的享受我对你的好，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是命中注定与你白首偕老的那个人。”
“允禾，你不用……”
“喜欢你是我的自由，你不能剥夺我对你好的权力。”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房间好好睡一觉，顺便想想要不要接受我，而不是留在这里继续“偷窥”自己妹妹的幸福。”
“我没有……”听到“偷窥”二字，连奕承下意识的否认，他当然也知道这样很不好。
“既然没有，那就随我回去吧。”
“额……好。”连奕承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随着陆允禾的脚步慢慢往回走。

接上
走在前面的陆允禾暗自松了口气，要让连奕承跨过这道坎儿，就必须把他从这个漩涡里拉出来，若是放任他天天看着彩云与别人亲昵，迟早有一天他会把自己逼疯。

（三十三）表白（下）
连彩云第一次体会到有些话即使已经反复斟酌了许久，却仍难以启齿的感觉。二人从展昭暂住的院子一路走到湖边，她仍然不知如何开口。
展昭错后半步走在连彩云身侧，目不转睛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姑娘，脑子里控制不住的想着彩云会和他说什么、他和彩云以后会何去何从。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了多少种可能，然而连彩云却一直没有开口。更糟糕的是他隐隐感觉晚饭时喝的那壶酒开始渐渐上头，以至于他始终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问题。
他一向自诩酒量不错，这么多年也没怎么醉过，可今天只喝了一壶竟然就有点头晕，而且自控能力也在减弱。姑娘身上独有的幽香仿若有魔力一般引诱着他想做一些不那么合乎礼数的事。
连彩云垂在身侧的手撞进了他的视线，那种令人眷恋的触感促使他想再一次握住佳人的手。
他快走一步与彩云并肩，温热的大手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触碰那绵软白皙的小手，双手即将相触时他又想到了彩云一连几天的冷漠，吓的又缩了回去。
可有些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很难再消退，那所剩不太多的理智与情感上的冲动极限拉扯，他在伸手和缩回之间反复徘徊，最终被连彩云的一句话给彻底吓了回去。
“展昭，你是不是喝酒了？”连彩云并没有发觉展昭的小动作，只是感觉一直不说话挺尴尬的，又好奇展昭身上的酒味儿，就直接问了出来。
“是，我身上酒味儿很重吗？”展昭生怕自己身上的酒味儿呛到佳人，还抬起手臂闻了闻。
“还好，没有很重，你和谁一起喝的？”这酒香不同于普通的酒，并不刺鼻，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连彩云没有丝毫的反感，她只是好奇和展昭一起喝酒的人。
“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如果说他是一个人喝的，听着特别像借酒消愁，既无能又颓废，他可不想给彩云这样的印象。
“故人，也对。”连彩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忽然发现展昭的家人朋友她一个都不认识。之前她以为自己也算了解展昭的，可现在想想那个人依然很神秘，她的那点了解十分微不足道，她第一次充满了挫败感。
从展昭消失将近二十天那次算起，从他口中已提到过三次去见故人。连彩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很遗憾没能参与他的过去，又很失落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展昭不知道连彩云那四个字究竟何意，看着姑娘脸上略带失落的神情，他生怕心上人误会了什么，就如实解释道“她是我一位旧友的遗孀。”
“是女人？”听到展昭亲口说出那人是女子，连彩云下意识的转头看着身旁俊朗的男子，心里酸酸的，展昭还从未和她一起喝过酒。
“是，她于我而言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大嫂。”虽然面对彩云的质问展昭有点慌，但好在他内心坦荡，如实说道“五年前她的丈夫为保护我去世，现在她一个人带着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上面还有体弱多病的公婆，生活艰难，所以我义不容辞要护她一家周全。”
“原来是这样，如果有机会，你能带我见见她吗？“连彩云内心纯善，听到她人这样的遭遇，既同情又心疼。
“当然可以，你若想去，我随时都可以带你去。”展昭心里很矛盾，他既希望又害怕连彩云太了解他的过去。
“展昭，你能不能告诉我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展昭愿意带自己去，她很开心，这表示他愿意让自己一步一步走进他的生活，来日方长，一切都还来得及。
每次提到五年前的事，展昭眼里总会有难以掩饰的悲痛。连彩云一直不敢问，可若是已经决定要敞开心扉，那自己当然要帮他一起分担内心的痛苦。
“彩云，当年发生了很多事，牵涉到很多人，我……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等以后有合适的时机我再告诉你，可以吗？”
若要说当年之事，势必会牵扯到展昭的身世，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彩云这一切，也不知道彩云能不能接受，所以最终他又一次选择隐瞒。此刻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几个月后自己的这个决定让他差一点后悔终生。
“好，什么时候你愿意说了，我都在。”连彩云也知道让别人自揭伤疤是一件很难的事，于是也没再追问，毕竟今夜还有更重要的事。
经过方才的谈话，连彩云更坚定了表明心意的念头，也决定不再犹豫，于是她主动转了话题“展昭，我们去那边坐坐吧，我想认真的和你说几句话。”
“好。”展昭预感他很快就要知道答案了，内心既期待又忐忑。

接上
二人并肩坐在湖边的石头上，虽不是相互依偎，距离也非常近了。连彩云看着平静的湖面缓缓开口“展昭，你知道这几日我为何故意躲着你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我惹你生气了？”展昭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现在彩云主动提出，他迫不及待的想弄明白。
“我没有生气，只是忽然发现你我之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连彩云收回视线，含情脉脉的看着身边男子俊朗的侧脸“你于我而言，和旁人都不同，我一时乱了心神，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展昭此时有些不太清醒，一时竟没能完全理解话里的意思，不过他可以肯定在彩云心里一定有他的位置。而后，虽然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那看向姑娘的眼神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期待和震惊。
双目对视的一刻，连彩云瞬间被展昭灼热的眼神烫红了脸颊，她迅速移开视线，满目羞涩的盯着自己的衣摆。
“我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每次看到你都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你，可又怕你发现我的小心思，只能远远的躲着你。”
“彩云……”幸福来的太突然，展昭却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急需确认他是不是在做梦。
“你先听我说完。”连彩云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展昭的话，她生怕一停顿自己就再没勇气继续说下去。
“后来表哥挑明了我对你的心意，我知道表哥不会骗我，可我还是不敢确信，又去问了允禾姐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之后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所以我确定我是喜欢你的。”
连彩云抬起眼眸，看着展昭的双眼郑重的表白“展昭，自从与你相识，我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往后余生，你可愿让我陪你共度？”
展昭从未想过，他和连彩云之间的主动权有一天会交到他手里。他脑子里刹那间幸福、喜悦、震惊各种情绪交织重叠，向来能言善辩的他此刻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眸里浓浓的爱意似要把眼前的女子融化。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一点，最终口随心动，说出了潜藏在心底的深情“彩云，从第一次遇见，你就已经在我心里了，之后种种，我愈陷愈深，到现在已无法自拔，若你愿意，展昭此生定不相负。”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展公子若是不愿意，直说无妨，小女子承受的住。”这番表白让连彩云欣喜若狂，可她就是想戏弄一下展昭，故作矜持的转头不看他，只不过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把她的心事暴露无遗。
展昭看着眼前明媚娇俏的少女，只觉满腹深情即将喷涌而出，他再也无法抑制那原始的冲动，俯身靠近身边的姑娘，轻轻吻了一下她如凝脂般白嫩的侧脸。
“这就是我的回答，彩云姑娘满意吗？”展昭脸上带着坏坏的笑，故意凑近彩云耳边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出这句话。
“你……过分！”连彩云瞬间脸红心跳，连带着耳根都是红的。她又羞又恼，丢下这句话就向前跑去。
“彩云……”展昭连忙起身追上去。
跑出一段距离，连彩云心绪也慢慢平复了一点，她抬手摸了摸被展昭吻过的侧脸，内心说不出的甜蜜。
她情不自禁的想着自己刚才的反应好像有点太大了，有那么一丝丝的过意不去，于是停下脚步故作很认真的欣赏洞庭湖的夜景，实则是为了让展昭尽快追上自己。
二人之间距离本也不远，展昭很快就追了上来。他小心翼翼的张开手臂试探着从身后环抱着连彩云的纤腰。
可喜的是连彩云不仅没反抗，还主动靠在他身上。展昭喜不自胜，顺势收紧手臂，让少女紧紧依偎在他怀里。
“彩云，你今日所言我定会牢牢记住，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来日无论发生何事，绝不对我始乱终弃？”
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太过美好，拥有一次便会上瘾。身世的隐患让展昭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太想得到一个承诺。
“好啊，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本姑娘绝不会抛弃你。”连彩云笑着回应，她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只当是一句普通的情话。
“彩云，谢谢你。”展昭侧脸贴着连彩云柔软的黑发，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那颗冰冷的心也开始慢慢融化。

三十四 得意
展昭这一夜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五年来他第一次没在夜深人静时想复仇这件事。一如之前他刚确定心意那晚，又是一夜无眠，却仍神采奕奕。天刚蒙蒙亮他就迫不及待地起床收拾好自己去陆大小姐的院子外等连彩云。
因为不是连彩云一个人住，他一个大男人进人家姑娘的院子不合适，所以就一直站在院门口。殊不知昨夜没睡着的可不止他一个，陆大小姐也是一大早就起床了。
陆允禾本打算出去练剑，没想到门刚打开一条缝就看到了在院门口踱步的展昭。目睹了昨夜湖边的经过，她瞬间了然了展昭的意图，为了避免尴尬，又关上门退回了房里。
幸好，不多时隔壁房里的连彩云也打开了房门。然后陆大小姐就听到少女难掩兴奋的喊着“展昭”跑了出去。
连彩云同样兴奋的没睡着觉，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打算去展昭院子里给他个惊喜，没想到她自己才是被送惊喜的那个。
少女这次不再矜持，直接跑过去抱着展昭的手臂，嗓音都比平日甜了许多“你怎么来这么早？”
“想早点见到你，所以就来了，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展昭对连彩云的亲近很受用，他也着实没想到彩云会出来的这么早，本就喜悦的心情此刻更是难以抑制。
“我……我每天都起的这么早啊。”连彩云本想说“我也想早点见到你啊。”可是话到嘴边突然不好意思说出口了，不过她略显迟疑的神态还是被展昭看穿了。
“哦，原来连小姐这么勤快啊。”展昭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凑近彩云耳边说道“难道不是因为彩云姑娘也想早点见到我吗？”
话音刚落，他的手臂就被彩云狠狠掐了一把，紧接就听到了一声惨叫“啊……”，不过即便如此嘴也没闲着“彩云下手这么狠，肯定是被我说中心事了。”
其实连彩云并没有特别用力，他的手臂又异常结实，掐这一下也不怎么疼，但他就是存了心想逗彩云，才故意叫那么大声。
“你还敢说……”连彩云闻言扬起粉拳就要打那个嘴上占便宜没够的人，可是这次那人有了先见之明，在拳头举起来之前就跑了，还边跑边喊“彩云，我是不是很聪明？”
此人如此嚣张，是要上天吗？连彩云可不能忍，追着他打。二人一路打打闹闹，路过的下人都很有眼色的避开。最后还是展昭妥协，让彩云在身上打了几拳出气才算结束。
不过连彩云下手一点也不重，打的不疼不痒的，而且打完以后两个人就十指紧扣亲密无间的向膳房走去。
今日也不知为何，六个年轻人竟然同时出现在膳房门口，那紧紧牵在一起的两只手特别惹眼。连奕承虽然昨晚就已经看过一次，可再次看到还是心痛难忍。而且他这一晚上可谓是五味杂陈，脑子里一会儿是彩云和展昭亲昵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允禾向他表明心意时坚定的神情。
这两个女孩子对连奕承而言都是举足轻重的，只是感情倾向不一样。此前他一直把陆允禾当妹妹，彩云这个真妹妹却是他一见倾心的女子。可昨晚一切都变了，他直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混乱的，二十多年第一次感觉茫然无措、无所适从，好像怎么都不对了。
最震惊最受打击的无疑是江千岳，他好不容易等到昭云之间不那么和睦，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而且昨天彩云明明对他笑了，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事情就完全变样了。他手里还拿着昨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淘到的小玩意儿，准备今天早上送给彩云，现在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二位这是？”最终还是陆允安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如各位所见，我和彩云已互明心意，以后就不必再有所遮掩了。”展昭故意把握着彩云的手举高，让众人看的更清楚一点，嘴角疯狂上扬，完全压不下去。
忽然被这么多人撞见自己和异性如此亲近，连彩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展昭又如此高调，着实让姑娘羞涩的不太敢抬头。
陆允禾看着彩云虽然羞涩却很甜蜜的神情，笑的很是欣慰，这个懵懂的妹妹终于凭借自己的勇敢收获了幸福。
可当她的视线转到连奕承身上，心情就不由自主的沉了几分。那人的眼神似乎黏在了两只十指紧扣的手上，眼神里的伤痛也很明显，她心里默默的盘算着要如何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他尽早走出来。

接上
“恭喜恭喜，展少侠与彩云郎才女貌甚是相配。”陆允安真心实意的祝福。
“多谢，少堂主是个有眼光的人，碧波堂在你手里定会发扬光大。”这是和彩云表明心意后收到的第一份祝福，展昭非常开心，对陆允安很是感激，说出口的话也极为悦耳，不过下一句就又有点欠揍了“江少侠，昨晚没睡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不劳挂心，我睡的非常好。”江千岳看着那人得意的表情，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如果不是连彩云在场，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那就好，你可得养足精神，要不然万一我哪天手痒了，想找人打架，都不好意思对你动手了，那多无趣。”这几日江千岳频繁向彩云献殷勤，展昭憋了一肚子火，找到机会就忍不住想刺他两句，而且他也确实想揍这个家伙一顿。
“你……”
“大家都别站着了，进去用饭吧，今天早饭还是挺丰盛的，各位快看看合不合胃口。”陆允安又一次出来打圆场，人精一样的少堂主早已看清了几人之间的纠葛，生怕这两位一吵起来就没完。
江千岳本想反驳，被陆允安打断后也没了兴致，沉着脸率先进了膳房。
这一日的早饭却如陆允安所言非常丰盛。连彩云和展昭并肩坐下，顺手把自己面前的鸡丝粥和展昭面前的银耳莲子粥交换了位置“你一向不太喜欢甜食，吃这一碗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太喜欢吃甜食的？”展昭又惊又喜的看着彩云，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并未向任何人透露过饮食上的喜好，包括彩云，所以十分好奇。
“和你同桌吃饭了这么多天，如果还没看清你的喜好，那我这双眼睛也可以不用要了。”连彩云回答的异常自然，丝毫没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亲腻。
“彩云姑娘，咱俩也同桌吃饭了这么多天，那你看清我的喜好了吗？”展昭还没来得及答话，江千岳就非常不识趣的凑了上来。
“啊？？？我没注意……”
果然，爱与不爱一目了然……
用完早饭后，昭云二人就相伴出门，去了昨日的酒楼。只因连彩云昨夜说想见一见展昭的故人。
虽然只隔了一个晚上，展昭的神情却判若两人，再加上他身边那美若天仙的姑娘，楚夫人身为过来人，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缘由。虽然很是意外，她也并未说破，只笑问了一句“不知公子昨夜醉了几分？”
“嫂夫人如何知晓？”展昭本就疑惑自己为何只喝了一壶酒就有醉意，听楚夫人提及，就本能的问了出来。
“胭脂醉，醉红颜，当然是为红颜而醉。”楚夫人脸上挂着了然的笑意，展昭闻言却是愣怔了片刻。
她很清楚展昭需要一点时间想明白其中原委，于是并未等展昭回答，只和旁边的姑娘打了个招呼，就亲自去为二人准备饭菜。
楚将军本是晋王心腹，她对这位殿下也算了解。早年间九皇子晋王殿下是金陵城中犹如太阳般耀眼的存在，俊朗的外貌、奇绝的身手和无双的智计令一众皇子少爷黯然失色，是无数闺中女儿的春闺梦里人。可他本人对此却浑然不觉，再美的姑娘都没被他正眼相看过，伤了无数少女的心。
当年的皇后娘娘为这个不开窍的儿子伤透了脑筋，殊不知在皇家这个年纪早该娶亲了。可数不清的秀女画像送进晋王府，最后都被原样退了出来。
后来虽然经历了许多沉痛的变故，他整个人深沉了许多，早已不复当年的飞扬跳脱，不过却是一如既往的对姑娘视而不见。
也正因此，连同楚夫人在内的很多人都以为他要孤独一生，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对一个姑娘动心。
而楚夫人也十分了解他的酒量，胭脂醉并不烈，寻常人喝了也只会感觉酒的口感着实不错，可若是动了心在面对心上人时，酒意就极易上头。所以方才她才会那么问，而展昭的反应也恰好印证了她的猜想。

（三十四）生意
八月初的夜晚，清凉舒爽，新月如钩，连奕承坐在院内看着满天繁星心乱如麻。
今日一早，他猝不及防的看见连彩云和展昭牵在一起的手，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连带着早饭都没吃好。
而早饭过后两个热恋中的人又相约一起出门，他更是心痛难忍，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
“奕承，我最近练剑遇到一些问题，你帮我一起参悟可好？”
恰在此时，一个清澈婉转的女声响起，他木然回应“好。”
他像个提线木偶般随陆允禾走出房门，到了一片空旷的草地上。
之后他的思绪被强行拉回到剑招上，他惊奇的发现当年那个调皮的小姑娘剑法竟如此精湛。这些年自己对她的了解越来越少了，他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丝愧疚。
一连几日没有好好休息，又经历了方才激烈的对战，连奕承疲惫到了极点。陆允禾顺势提出躺在草地上休息会儿，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连奕承没有拒绝，枕着自己的手臂仰躺在草地上。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灼热，耳边是少女的温言软语，此刻的他无比安心，卸下心防沉沉睡去。
陆允禾侧身躺着，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浓浓的爱意和心疼毫不掩饰。她伸手抚平了他眉间的褶皱，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连奕承额前的碎发。陆允禾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纤细温暖的手指轻轻划过少年俊朗的脸庞，理顺了被风拂乱的碎发。
忽而，她的眼神落在少年的薄唇上，近到可以呼吸相闻的距离，暧昧到极致，内心汹涌的感情越发难以抑制。情不自禁的少女在少年的唇角飞快的落下一吻，而后迅速转过身去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
“还好他不知道。”陆允禾庆幸的想着。纵使大小姐再怎么女中豪杰，也毕竟只是未出阁的少女，第一次这般主动和男子如此亲近，还是让她羞红了脸。
殊不知，在那阵微风吹过时连奕承就已经醒来。他还未来得及睁开眼，就感觉到脸上轻柔的触感，内心十分慌乱，只好继续装睡。
而下一刻嘴角上如轻羽划过般陌生又令人心动的感觉更让他震惊无措。他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不敢动，更不敢醒来。
直到午时，下人来喊他们回去吃午饭，他才敢睁开眼。午后，允禾又说一个人待着太无聊，邀他相陪去洞庭湖上划船品茗。
而他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允禾是怕他胡思乱想，故意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带他出去散心。
他亦知道彩云心里满满的都是展昭，他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可感情又岂是知道了就能放下。
五年了，这段感情在他心里藏了五年，早已生根发芽，别说要连根拔去，就是用力扯一下都会疼的难以忍受。
再说允禾，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姑娘，亦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妹妹，他舍不得伤她半分，那么美好的姑娘不应该因为他伤心。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两个姑娘绝美的容颜交替在他脑中闪现，那颗受伤的心愈发凌乱。
在同一时刻、同一片夜空下，独自伤怀的人还有江千岳。他满怀愁绪坐在屋顶上对月独酌。
江千岳活了二十多年，虽无父无母，但是有师父的教导疼爱，有师姐的陪伴守护，他又天生乐观洒脱，向来不知愁为何物。
然而连彩云的出现打破了他内心的宁静，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姑娘就感觉与众不同。不只是因为她容颜倾城，更因那独一无二的气韵，时而如空谷幽兰，时而又灿若玫瑰，无论哪一种都让人为之着迷。
可这么好的姑娘竟然心有所属，而那个人还是处处都和他不对付的展昭。一想到早上那个人得意的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早饭后，偌大的膳厅只剩下他和陆允安两人。他正要告辞离去时，少堂主忽然开口“千岳，你是不是喜欢彩云？”
少堂主的直白让他愣了一瞬，不过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如实回答“是，大哥看出来了。”
“我也是过来人，看出来很正常，只是彩云和展少侠已然两情相悦，你要尽早抽身退步，别让自己越陷越深，否则只会更痛苦。”陆允安语重心长的劝解。
“我知道了，不过大哥，你年纪轻轻的说什么过来人，小心我师姐知道了罚你独守空房。”江千岳克制着情绪，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调笑。
“没大没小。”陆允安不痛不痒的斥责了一句，提到未婚妻他眼角眉梢也温柔了许多。
他当然知道大哥的意思，长痛不如短痛，只是他江千岳岂会那么容易认输。他并不认为自己比展昭差了什么，不过是因为那人比自己先遇见了彩云而已。
现在彩云已经选择了展昭，他确实不能再做什么，可只要他二人未成亲，他就还有机会。若是有一天展昭做了什么对不起彩云的事，他定然不会再错过时机。
不过眼下是什么情况，那个他一天想揍八百遍的展昭竟然来他院里，还纵身一跃坐在他身边？这是早上还没嘚瑟够吗？
“你来干什么？继续向我炫耀吗？”江千岳看着身边忽然出现的人，口随心动，语气也非常不友好。
“我没那么无聊，来找你谈个生意。”展昭难得的没有和江千岳呛声，非常心平气和，神色也没有半分异样。

接上
“找我谈生意？你喝多了？”二人距离很近，江千岳闻到了展昭身上淡淡的酒香。
“我确实喝酒了，不过没喝多，我这里有一桩杀人的生意，酬金五百两，接不接？”展昭没有过多寒暄，直入主题。
“五百两？你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多钱？”江千岳着实被震惊到了，自从下山以后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赚钱的艰难，可展昭一开口就是五百两，这人和人真是不能比。
“投胎投的好。”
展昭云淡风轻的五个字把江千岳噎了个半死。
“………好，当我没问，不过五百两酬金可以找顶级的杀手，你为何要找我？”
“因为你缺钱。”
这人说话还是这么损！
“所以你找我是为了扶贫？”江千岳被气笑了“那我可得好好谢谢财大气粗的展少爷。”
江千岳确实缺钱，下山的时候师父总共给了十两银子，他又大手大脚惯了，那点钱根本不够用，于是迫不得己做了几次赏金猎人。
前几日天天出去给彩云买东西又用了不少银子，此刻身上已经不剩几个子儿了，他正想着再去哪儿接个生意，没想到钱就送上门了。
可是缺钱这种事被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很丢人的，而更关键的是这么私密的事展昭又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五百两酬金确实很诱人，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绝对不能得罪这个财神爷。
“和你开玩笑的，我需要用你武当的身份。”气完江千岳，展昭终于说了句正经话。
“你要杀的人和武当有关？”提到武当，江千岳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
“半年前武当掌门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写的正是贵派一直在查的几个内鬼的名字，可有此事？”
“你怎么知道……那封信是你写的？”
半年多前，武当频频出事，静空道长意识到有内鬼，只是探查多日始终没有进展，一筹莫展之际收到了那封匿名信。
之后静空道长就以历练的名义让那几人离开了武当，一路派高手跟踪，想看看他们背后的主子究竟是什么人，没想到进入云南以后人就跟丢了。
而那写信之人也藏匿的极好，没有半分破绽，所以听展昭提及此事，江千岳十分震惊。
“不是我写的，不过写信的人我认识。”
“是谁？”
“不便相告。”
“好，既然你知道这么多，应当也知道那几个人的行踪吧。”江千岳知道规矩，退而求其次问了另一个他关心的问题。
“那几个人勾结南越，因为办事不力一个月前已经被他们主子杀了，我要你杀的人就是他们主子派的杀手。”展昭适当透漏了一些消息，杀南越的人江千岳绝不会拒绝。
“以报仇的名义？”
“没错，那几个人明面上是出去历练，实则是被逐出武当，可天下人并不知晓此事，你以为同门报仇的名义杀人名正言顺。”
“展昭，你让我杀他们的真实目的不会只是让我“报仇”这么简单吧？”
短短的几句对话，江千岳清楚的意识到展昭绝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他要杀那几个人方法多的是，没必要非找自己。所以恰巧说明他周密计划背后的真实目的必定事关重大，不容许有任何意外。
“江少侠聪明，不过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展昭并不打算让江千岳知道太多，但他还是很贴心的打消了江千岳的顾虑“南越的目的不是武当，他们也不会蠢到再给自己多树几个敌人，所以武当不会有事。”
那些杀手真正的目的是帮远在金陵的太子殿下铲除异己，扰乱金陵。展昭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而且明面上他也不能卷进去。
就算到时候太子怀疑他，也不会有证据，归根结底此事不过是江湖恩怨，这个哑巴亏太子和南越都吃定了。
想到太子，展昭的眼神肉眼可见的狠厉了几分。不过好在八月初的夜晚夜色昏暗，江千岳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幸好我不是你的敌人，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江千岳直到此时嘴角才有了一丝笑容。
他领略到了展昭极深的城府、缜密的心思和洞察人心的能力。武当确实是自己唯一的顾虑，他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
“江少侠多虑了，我没有滥杀无辜的癖好。”展昭从袖中拿出一叠纸交给江千岳“这是名单和线索，还有二百两银票，你收好。”
“不是五百两吗？”江千岳还是很关心银子的。
“我出门在外没带那么多银票，这二百两足够你用了，等办完事回来再给你剩下的三百两。”
“那我回来去哪儿找你？”
“这是地址，看完记得烧掉。”展昭又拿出一张小纸条交给江千岳，上面的地址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联络点，完全不会引人怀疑。
交代完所有的事，展昭准备起身离开，江千岳忽然叫住了他。
“哎，展昭，你究竟是什么人？”
“好人。”
展昭回眸一笑，说出两个气人的字后施展轻功飞速离去。

（三十六）嫌弃
临安城外的官道上尘土飞扬，来往人流络绎不绝，道旁的小茶肆内坐满了歇脚的客人，老板娘拿着茶壶来回穿梭，满脸堆笑的给客人续茶。
“哎，都给我听好了，我大哥马上就到，这茶肆我包了，不想死的赶紧走。”一个粗嘠聒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破了茶肆内的祥和。
那位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不速之客满脸横肉、目光凶恶，手里还拿着一把血迹未干的刀，一看就是亡命之徒。
众人闻言纷纷留下钱快速离去，都是勤勤恳恳的小老百姓，谁都不想惹事。老板和老板娘见状也只敢默默的把钱收起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去招呼那位危险的客人。
那凶恶的人扫视一圈，发现角落里竟然还坐着一个布衣素衫的男人。那人看起来三十多岁，虽衣着朴素，却气度不凡，桌上放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刀。
居然还真有这么上赶着找死的，那凶恶的人正打算上前质问几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个粗壮高大的男人带着十几个人走了进来。
“大哥，您这么快就到了，快坐。”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壮汉看到领头的男人时瞬间没了嚣张气焰，换成了一副狗腿子模样。
那领头的男人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男子，本就凶狠的眼神增添了几分杀气“呦，这还有一个不怕死的呢，六子，你这事儿办的不行啊。”
“就是，六子，难不成你还等着大哥亲自清场啊。”
“瞎说什么，我六子办事什么时候拖泥带水过，刚才是没顾上，我这就去把他赶走。”有人起哄，那个被叫做六子的人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在大哥面前丢脸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他快速走向角落里的男人，语气比方才更凶“哎，说你呢，赶快gun，要不然老子就活劈了你。”
“老板，这茶肆是人待的地方，为何会有犬吠？”那男人眼皮未抬一下，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茶肆内的气氛更剑拔弩张，突然被点名的老板吓的瑟瑟发抖。
“敢骂老子，找死……”那个叫六子的人彻底被激怒，骂骂咧咧的举起手中的大刀劈向坐着的男人……
那男人依然神色不动、稳如泰山，只拿起刀一挡一推六子就被打出去几米远。
“看不出来还是个行家，兄弟们给我上，把他给我撕碎了，扔山里喂狼。”自家兄弟这么轻易被打败，那领头的男人顿感脸上无光，势必要找回场子。
随着一声令下，十几个人蜂拥而上，老板和老板娘吓的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闹出人命，更怕波及到自己。
可那男人依然稳稳的坐着，只挥舞了几下刀柄。黑刀在他手上爆发出惊人的威力，刀未出鞘，十几人已纷纷哀嚎倒地。
“一群乌合之众，再敢口出狂言，打到你们身上的就是刀刃了。”言毕，那男人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几个铜板便头也不回的离去，只剩下满地捂着胸口哀嚎的劫匪。
秋高气爽、天朗气清，初秋的天气最是舒爽，可马背上的江千岳却开心不起来。他已离开碧波堂有些时日了，明面上的理由是事情已了，他若再不辞行就是有意躲懒，有违师父让他下山历练的初衷，而背后真正的理由只有他和展昭知道。
展昭，一想起这个人他就气的牙根儿痒，自己都要走了，他还拉着彩云又在自己面前炫耀一次，若不是为了钱，他真想留下和那个可恶的家伙较个高下。
不过转念一想，他好像并没有立场。辞行的那天早上，连彩云站在展昭身边，从始至终只随着众人说了一句“一路保重”，眼神里没有半分特殊的情绪，她心里果然丝毫没有自己的位置。
如此想来，他离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留下不过是徒增烦恼。为了让自己不再多想，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展昭给的线索上，一是想找到那些人的踪迹，二来他也想试图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看看能否探知展昭的真实身份。
此时已快到正午，他一路疾驰，腹中有些饥饿，想找个地方歇歇脚，顺便吃点东西，却忽然听到了旁边树林里传来的打斗声。
好奇心驱使，他调转马头，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因树林枝繁叶茂，依稀能看见是一群彪形大汉再围攻一个红衣女子。再走近一些，他认出那群彪形大汉正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劫匪，许多过路的客商都被劫过，有些甚至还丧了命。
不久前，他和这伙人交过手，不过因为要保护路人，顾此失彼，让他们逃脱了，没想到今日又在此遇到，说什么也不能再放过他们，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拔剑相助。
多一个人加入，打斗很快就分出了胜负。那姑娘本来就身手不错，即使江千岳不来，制服那几个人也不在话下，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接上
只见那姑娘利落的收起双刀，白了江千岳一眼道“谁让你多事，本姑娘又不是打不过。”
江千岳本以为能听到几句感恩的话，没想到这姑娘丝毫不按套路出牌，他无奈的笑笑“姑娘，我好歹也是帮了你，你怎么好赖不分呢？”
“谁要你帮忙，本姑娘和别人打赌，定能亲手制服这群劫匪，现在你一插手，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肯定以为我除了吹牛什么都不会。”姑娘虽然气的腮帮子鼓鼓的，也没忘了从自己的马背上摸出一捆绳子。
“这有什么，他又不知道有人帮你，到时候你就说是你一个人制服的不就好了吗？”江千岳感觉这位姑娘着实有些好笑，这又不算什么大事。
“那怎么行，他虽然高傲自大，讨厌的很，但是耳聪目明，什么事都知道，我若是撒谎，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到时候我岂不是更丢人。”
“那怎么办？要不然我去帮你和他解释？”江千岳还是不太相信姑娘的话，感觉她是夸大其词，怎么可能会有人那么厉害。
“你傻呀，你去解释那不是越描越黑了吗？”
“那……”
“那什么那，还不快过来帮忙。”姑娘拿着绳子粗暴的把那群劫匪挨个绑起来。
“哎，好。”江千岳没敢耽搁，利落的过去帮忙，不过还是心存疑虑“这群劫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直接杀了不就行了，为何要绑起来？”
“说你傻你还真傻，如果不把他们绑起来送去guan府，那个人怎么知道我这么快就制服了这群劫匪。”姑娘又白了江千岳一眼，眼神里还带着嫌弃，好像看傻子一样。
“为什么送到guan府那个人就会知道，难道他是gong门中人？”
“这群劫匪四处流窜，无恶不作，各地guan府都想捉拿，可惜实力不足，一直抓不到人，我若亲自把这么大一个功劳送上门，那群贪图功名利禄的da人们定要大肆宣扬，用不了多久必定天下皆知。”
姑娘虽然不喜欢江千岳，但还是耐心的给他解释了缘由，只不过语气中满满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
江千岳第一次被人当成傻子。展昭虽然可恶，但至少还是把他当对手的，可这姑娘是真心实意的嫌弃他，这让一向自命不凡的他十分受挫。
而且那姑娘说的似乎也很在理，他竟然无法反驳，行走江湖以来，第一次帮忙帮的这么憋屈，江千岳深觉自己以前还是见识太少了。
“姑娘言之有理，不然我帮姑娘把他们送到guan府，就当赔罪了。”被怼了好几次，江千岳终于学乖了，得顺着姑娘的话说，不能硬刚。
“随你。”姑娘面无表情的牵着绳子翻身上马。
江千岳本想自己牵着那群人，可姑娘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他也只能略显尴尬的缩回去接绳子的手，翻身上马，和姑娘并驾齐驱。
“在下江千岳，敢问姑娘贵姓？”
“免贵姓叶。”
“叶姑娘，等办完事在下请姑娘吃饭，权当赔罪如何？”未了解全貌贸然出手坏了姑娘的事，江千岳多少有点过意不去，而且一个人吃饭也挺无趣的，这姑娘看起来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呢。
姑娘转身看向他，第一次露出笑容“本姑娘有钱，不需要。”话音刚落就收回了目光。
“……”
江千岳忽然有一种全天下都知道他囊中羞涩的感觉。
“不过，我确实有些饿了，你若不挑食，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带着你。”
就在江千岳以为自己最终还是要一个人吃饭时姑娘竟然松口了，他内心有点小小的激动“不挑食，我从来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
“那走吧。”
“……”
不得不说叶姑娘是个有品位的人，选的地方确实不错，酒楼的景致和菜色都是上乘。只不过直到结账走人，江千岳才知道并不是姑娘对他有了改观，而是拉他去凑数的。
因为只有两人同行，才可以免费品尝酒楼里特制的青梅酒！

（三十七）合作
临近中秋，夜晚月朗星稀、凉风习习，客栈的屋顶上一对璧人相依而坐。
“展昭，你有没有看出来表哥和允禾姐姐有点不正常？”连彩云靠着展昭的肩膀悠闲的和身边人叙话。
江千岳辞行两日后，展昭一行人也离开了碧波堂，现在距离临安还有一日的路程。一路上风餐露宿既辛苦又狼狈，于是今夜就找了间客栈准备好好梳洗休息一番再走。
临行前一晚，陆堂主亲自设宴款待几位贵客。宴席上陆允安以武林英雄会时日将近为由提出让妹妹和连奕承等三人同行，尽自己所能帮连庄主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聊表谢意。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不过陆允禾瞬间就明白了哥哥的良苦用心。展昭慧眼如炬，一向能洞察人心，自然也能看出少堂主的用意。
连奕承是局中人，以他的敏锐理应能猜出几分，不过他近日心绪纷乱，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其中缘由。
而连彩云年纪尚幼，在感情上略显迟钝，更重要的是这份感情与展昭无关，她也就没那么敏感，当时一听到允禾姐姐要和他们同行，只剩下满心欢喜。
不过再不敏感，这几日相处下来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表哥和允禾姐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于是才有此一问。
“有啊，陆小姐对连少爷情根深种，只不过连少爷现在还没看清自己的心意，有些迷茫，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
展昭一语道破玄机，不得不承认他非常希望二人能终成眷属。其他的暂且不提，就单说连奕承能忍痛割爱帮连彩云点破心事这一点就让他非常感恩。
陆大小姐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连奕承这般温厚善良的人应该拥有如此良配，而且也只有这么好的姑娘陪在连奕承身边，他才能真正心安。
“果真是这样，可是允禾姐姐这么好，表哥为什么……”连彩云的想法和展昭说的基本吻合，可是她想不明白那么好的姑娘，又是青梅竹马，表哥为什么没有动心。
展昭垂眸看着心爱的姑娘，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带着懵懂和迷惑又夹杂着些许渴求的眼神让他那颗沉寂已久的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
他内心暗道“傻丫头，因为他真正想要的是你。”
可是这话绝不能说出来，他才不会傻到自己去搅乱彩云的心，于是他斟酌措辞道“可能他还没完全发现陆小姐的好吧。”
“那也不对啊，表哥和允禾姐姐从小就认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发现呢？”
“那……会不会是因为太熟悉了，反而更不敢迈出那一步了？”
“或许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还是很希望允禾姐姐成为我的嫂嫂的，展昭，你说我们要不要想办法帮帮他们？”
连彩云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展昭手上的薄茧，认真思索着自己能做点什么。可旁边的展昭就不这么想了。如何拿下连奕承是陆小姐该想的事，他现在只想和彩云做点什么。
“不用，以陆小姐的聪慧，只要他们二人相处时间足够长，连少爷一定能看清自己的心意。”他轻轻捏了一下彩云柔软的小手，轻声道“这几日着急赶路，难得如此清闲，我们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
“做什么？”连彩云满眼疑惑的看着展昭。
“很快你就知道了。”
展昭的眼神里除了满满的深情还带着些许欲望，他慢慢靠近彩云，可就在即将得偿所愿时被一句质疑给硬生生的打断了。
“不对，表哥和允禾姐姐的心思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难不成你经历过？你以前是不是也喜欢过别人？”
连彩云越想越不对，自己想了那么久，也只是怀疑，可展昭却一针见血的道破玄机，语气还那么肯定，这事有问题。
“没有，我没有，你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女子，也是唯一一个，我发誓。”
这个问题把沉浸在旖旎中的展昭吓了一跳，他生怕彩云误会什么，立刻举起三根手指发誓。
“那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看着展昭异常坚定的神情，连彩云愿意相信他说的话，不过还是想要问清楚。
“可能是因为……我见过别人……那个……以前我的结拜义兄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所以……”
揣测人心本是身在皇族漩涡中必不可少的生存之道，但是他不能直说，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愈发感觉彩云不喜欢权贵之家。
然而连彩云并没有轻易放过他，看着吞吞吐吐的展昭，她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试探道“应该不只是这样吧，展公子出身金陵世家大族，又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想必定有很多女子倾慕你，这不会是你的亲身经历吧？”
“彩云，我当年在金陵也就十六七岁，满脑子都是练武骑马射猎，从未想过感情之事，也不在乎有没有人倾慕我，再说别人如何想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你可不能冤枉我。”
一句“展公子”吓的展昭后背直冒冷汗，一想到金陵那些因为他至今未嫁的姑娘，他就两眼一黑，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了，以后如果让我发现你骗我，那你就……”
“不会的，绝对不会！”
“我信，你别紧张……”看着展昭紧张的神色，连彩云骤然心软，原本除了试探她也存了好玩的心思，可如此一来“好玩”就变成了心疼。
“展昭，你别忘了，我们两个之间，我才是那个先表明心意的人，我又怎会不信你，方才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话音未落，连彩云就已被展昭紧紧的抱在怀里，她也顺势抱住了男子挺拔的腰身。
“我当然不会忘，只要连小姐愿意，在下愿意随时以身相许……啊！！”

接上
听了这不正经的话，连彩云狠狠的在那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身上掐了一把，也如愿听到了一声惨叫。
也正因这一掐，那“紧紧的怀抱”力道小了很多，连彩云轻而易举的脱身站起来就要走。
展昭也紧跟着站起来，迅速抓住连彩云的手腕“彩云，你去哪儿？”
“困了，回去睡觉。”
连彩云嘴角挂着狡黠的笑容，话未说完已挣脱手臂从屋顶上飞身而下。
“哎……”
展昭本想用力把彩云拉回身前，来一个甜蜜的睡前吻，却没想到姑娘抢先一步打乱了他的计划。此刻的他恨死了自己这张胡说八道的嘴！
眼看着彩云紧闭房门，今夜是半点机会都没了，展昭也只能认命的回房沐浴休息。可想做的事最终没能做成，他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不舒服。
他仰躺在床上，中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露出了精致的锁骨，修长的手指敲着干净的被褥，思索着和彩云相处的点点滴滴。
自互明心意以来，也就是在河边那一次借着酒意浅吻了彩云的侧脸，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此后他多次想一亲芳泽，可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最重要的是彩云完全不给机会，让他抱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
所以究竟是彩云不够爱他，还是没开窍？
然而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有人在窗外用石子有规律的砸了三下。他的眼神瞬间凌厉，迅速披上外衣从窗口一跃而出，施展轻功追踪着前面的黑影。
追到一片空旷之地，前面的人终于停下“好久不见，九殿下。”那人身穿夜行衣，摘下面罩，嘴角挂着看似和煦的笑容。
“你为何知道我的行踪？”展昭没有与他寒暄，眼神和语气中的戒备十分明显，一个异国人这般清楚他的行踪，此事不得不防。
“小王一路北上，就是为了找寻九殿下，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到些蛛丝马迹，只是没想到天公如此作美，九殿下竟然出现在小王下榻的客栈。”
那人虽然是中人之姿，却自带天生的威严和贵气，还带着一点南方水乡特有的秀气。
“四殿下都看到了什么？”听到这个解释，展昭的戒备少了一些，但还没有完全放心，毕竟大势未定，他不能让彩云陷于险境。
“九殿下放心，小王懂规矩，两国交易，不问私事。”那人所言非虚，在大梁的地界他若敢多事，眼前晋王殿下是不会让他活着回去的。
“四殿下远道而来，想必定有大事相告，有话不妨直说。”话已至此，展昭也无须再多问，于是直入主题“只是父皇五年前驾崩，本王早已不是九殿下，四殿下可别称呼错了。”
“是小王唐突了，前些时日小王安插在南越的暗探传回消息，说明年春天南越准备了大批使团之外的人手要在金陵城制造混乱，刺杀朝、廷、官、员，动摇宗室人心等，此外还有……”
“还有什么？”这些消息展昭早已知晓，所以并不震惊。
“南越福宁公主，晋王殿下可知道？”
“略有耳闻。”
“这位公主被南越皇帝宠的无法无天，肆意插手政事，公主府内男宠无数，成亲不到一年，驸马离奇死亡，而此次出使大梁的使臣名单中就有她。”
“四殿下所言，本王也略知一二，只是不知这位福宁公主此行的目的是什么？”福宁公主要来，展昭也探听到了一些，只是目的却不甚清楚。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上前几步凑近展昭身边低语了几句。
展昭刚听一半就捏紧了拳头，此人当真是无耻恶毒之极。不过他极擅长掩藏情绪，只片刻，他就恢复了平静。
“四殿下不远千里、踏破铁鞋，不会只是为了帮本王传递消息吧？”
这位四殿下正是南诏王的第四子。南诏国在大梁和南越两大强国的夹缝中艰难求生。现任南诏王立场极其不坚定，哪边压力大就像哪边示好，长此以往必然亡国。
而当今太子更是荒唐软弱，只会以和亲、赠金银珠宝求和。四殿下异牟寻既可治世又可领兵，只因母亲不受宠，便不得国主重视。若大哥是治世明君，他愿意成为领兵的将军，可事实并非如此，他必须要取而代之。
“小王手下的人都被父王监视，不能妄动，所以需要晋王殿下助我除掉我那位软弱无能的大哥。”
“南诏王可是贵体有恙？”
“晋王殿下果然聪慧，父王近日病逝日渐严重，若父王驾崩，太子顺理成章即位，届时小王再去争就是谋逆了，所以必须先发制人。”
“成交。”
异牟寻所言与展昭在南诏的暗探所述相差无几，而且此人为人通透，一向与大梁亲厚，若他即位必会成为大梁在南境的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