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如初

新天条出世了。
天庭修改天规，劈山救母的小英雄沉香历经种种考验终于和母亲团聚，三圣母苦尽甘来，回到了分别已久的丈夫和儿子身边。三界之间，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天上的众神仙，也跟着一起惊心动魄了一番，如今各自脸上心里也都洋溢着喜意，天上人间，一片喜气洋洋。
但这些，都和敖寸心无关。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海面，落入西海龙宫中，龙女睁开双眼，像过去数百年间的每一天一样，今天对她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尽管这应该是她获得“自由”以后的第一天。
天庭来传旨的人应该是这几百年间才新进天庭的小仙，性情颇为跳脱，最野有些碎，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多新天条的事，又用很是崇敬的语气大肆赞颂了一番杨戬和沉香。
末了还对敖寸心说了一句：“三公主，你这恢复身份和免除囚禁的旨意可是司法天神特意向娘娘和陛下求来的，你可得记得他的恩典呐。”
一旁龙宫中的人都很尴尬，龙后尤其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对着天庭来人做出或说出什么不敬之事。但她只是笑了笑，规规矩矩地行礼谢恩：“多谢陛下和娘娘恩典，多谢司法天神恩典。”
她接过旨，谢过恩，平静地送走仙使，母后张罗着要把她从前的宫室整理出来，又要重新添置服饰。
这些年，她虽仍在西海，但到底已无公主之名，又是天庭下旨永禁西海，名义上倒算是被囚禁而不是住在这里。
龙王和王后虽有爱女之心，然则龙族式微，下一量劫未至，如今正是天庭兴盛之时。龙汉初劫过后，龙族蛰伏至今，仍是无数因果未消，更有天道虎视眈眈，已是彻底不复洪荒时之威势，龙族为求自保，依附天庭，小心翼翼又岂敢有半分违抗。
故而，她这“永世不得出西海一步”被执行得很好，数百年间，她独自一人在西海的深渊中，把时光熬尽，熬成了现在无悲无喜的敖寸心。
龙后的动作很快，不过一日间，她从前住的宫室就尽数整理干净了，想来这些年间也是时时打扫，未曾荒废。
此刻在昔年居住的房间中醒来，虽阔别已久，倒没什么不适应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好像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没什么不适应的，随遇而安这几个字，如今倒是大有体会。
“寸心，”龙后却不像她那样平静，从昨日到今日，唤她时声音中总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意，“睡得可好？”
“都好，”敖寸心含笑看着她，“都好，母后。”
“我的儿，”龙后抱住她，“你受苦了。”
“母后多少年没见你，这些年我总想去看看你，可恨你父王每每拦着不许。”
她说着，又流下泪来，敖寸心便安慰着，不停地解释自己并未受什么苦，又道：“父王做的对，女儿那时是戴罪之身，怎好过于亲近呢？”
龙后又哭了几声，觑着她是真的没有伤心的意思，便也停了，想了片刻，只道：“你虽然这么说，但这些年又哪里是好过的，你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母后想着，你这段时间且在宫里好好将养着，就不要出去了，不然你身子也受不住，我们也不放心。”
“都听母后的。”她似是无可无不可，很平静地点点头。
天庭。
传旨小仙回到天庭，想着自己因去那西海，耽误了两日，倒不知错过了什么热闹。本欲要到那众仙聚集之处去凑一凑，可司法天神有言，特命他从各处传完旨回来后需得去司法天神府回禀复命，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先去复命，再往各处去瞧瞧热闹。
“那刘家村好不热闹，小仙去时，三圣母和刘小英雄正……”他想司法天神最关心的肯定是三圣母和沉香，于是绞尽脑汁想了一大堆和他们有关的事，没想到还没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好了，只说要紧的就行了，旁的不用多说。”
司法天神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威严，传旨小仙听着那公事公办的声音，想着自己私自揣度上神心意也就罢了，竟还揣度错了，不由得有些悻悻然。
想来这传旨复命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司法天神尽职，自己例行汇报一下也就是了。这样想着，他赶紧三言两语把情况总结了一下，待说完，正要退下，却见司法天神并未开口，当下只能立在原地，暗想：莫非还有什么大事要吩咐我去做？不由提起了精神。
却见司法天神并没什么别的吩咐，只随口问了一句：“西海那边，你可有将旨意传达清楚？”
“是，”小仙赶紧恭恭敬敬地道，“那西海三公主出来接旨，小仙还特意和她说了，让她必得记住上神您的恩德。”
传旨小仙恭敬地低着头，没看到那一瞬间司法天神握笔的手顿了顿。片刻，他只听到头顶传来声音：“是吗？”司法天神语气晦暗不明，“那她怎么说？”
她怎么说？谁？小仙挠了挠头，哦，西海三公主。她说什么了呢？传旨小仙挠破了头也没想起来她有特别说什么，只好回道：“她……她甚是感激，说多谢上神恩典。”
“好，没事了，你下去吧。”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司法天神没再追问，小仙如蒙大赦，赶紧退下了。

天庭一片欢歌，许多平日里无声无息的神仙此时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新天条的出世，给天庭带来了新的生机，这几千年未有之变局，正慢慢地渲染到三界。
神仙鬼怪都处于这样的变局中，开始重新考虑起自己的定位。只有人族，对此还无知无觉，凡人们不知道那些神仙圣人们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甚至连眼前的事都自顾不暇，庸庸碌碌，如同蝼蚁一样地活着。
龙女撑着油纸伞踏在青石板路上，仲春的雨犹带草木香气，甫一照面便扑了个满怀。敖寸心伸出手，江南的雨是轻柔的，朦朦胧胧地落在手里，肌肤一片润润的湿意。她嘴角弯了弯，在手里捏了个水球，抛来抛去把玩了一阵，忽又想起了什么，忙把水球散去，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又笑出声来，这才找回了一点少女时的调皮。
江南繁华境，人间富庶地。时下风气尚文，江南文风固盛，文人墨客多会于此，兼之商业繁荣，酒楼里觥筹交错，小贩沿街叫卖。文人雅客、贩夫走卒，或吟诗作对，或吆喝不断，此间热闹尤盛。
“卖花啰，卖花啰，杏花、梨花、桃花……”
“此次科考，我临安府的学子必定能拔得头筹。”
“三元楼有好酒，不若今日我等同饮？”
熙攘的人群，敖寸心身处其间，就像一个普通的人间小娘子，手上拿着一支新买的簪子，在摊子前比划着想要插进发间。
一身粉色的衣裙，娇俏灵动，正侧头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头上的新簪子，那张笑意盎然的侧脸就这样一下撞进杨戬的眼里。
人群里好像一下变得寂静，敖寸心的笑挂在脸上，渐渐收回去，复又露出一个淡笑。
“真君，”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她只好主动打破沉默，“好久不见。”
“三公主，”司法天神的声音一如往昔，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别来无恙？”
龙女的指尖颤了颤，迎着他的目光微笑道：“劳真君挂心，一切都好。”又问候道，“真君怎么下凡了，可是有公干？那我便不打扰真君了，就此别过吧。”
“不是，”她话音刚落，杨戬便立刻答道，“不是公干。”
“哦。”敖寸心楞了一下，有些呆呆的，是不是公干好像也和她没关系，她只是随口问候一句罢了，现在倒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好在她这些年别的不会，最习惯的就是沉默了，当下无言，也不觉得尴尬，只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仍旧转身要走。
“不知三公主来此，又是所为何事？”他却问起了她。
敖寸心眨了眨眼睛，眼珠左右乱转：“我？我不过随便走走罢了，海里待久了，闷得慌。”
杨戬看着她，见她眼睛忽闪着，说话也一会儿停顿，一会儿又说得很快，知道这是她心虚说谎时常见的样子，皱了皱眉，心下却是暗暗好笑，甚至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十分轻松愉悦。
“人间帝王不在此处，”知她不肯告诉自己实话，他于是直接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敖寸心一惊，不知他怎么知道自己要找人间帝王，欲要否认，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你怎么知道？”
说完，一阵懊恼，怎么总是这样，这人一皱眉，她便忍不住心虚。如今二人之间已无瓜葛，自己又何必理他，他，又何必理自己？
想到这里，心内一时还是忍不住有一丝酸楚，然而既已至今日之局面，多思也无益，有些苦，吃过了，便不想再吃了。
于是也不再沉溺，更不愿与他再多作交谈，淡淡道：“此事不劳真君费心，真君若有事，可先行离去，若无事，我也正要走了。”
她突然疏离起来，话语温和却冷淡，让杨戬一愣，却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见她真要离去，心里一急，既担心她的身子，又不得不放缓了声音，怕再令她不高兴：“不管有什么事，总是正事要紧，既然身子不好，不是要人间帝王的紫气吗？还是先治好身子再忙别的事吧。”
敖寸心停住，他话中关心之意切切，倒令她没心思再问他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想来堂堂司法天神，对她小小一个龙女的事，想知道也不难。
他的关心毫不作伪，果然，这就是杨戬。她知他心中素有大爱，纵然自己过去做了许多错事，他都不会计较，甚至还愿意对她存有故人的情义。然而她却也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一丝牵扯了，过去的时光，她已经不会再想起来都觉得撕心裂肺，可还是累。
他有情有义，而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可以冷静淡然，可以放下，可她并不想和他做朋友，交往如常，去和他其余的亲人朋友往来谈笑，去见证他让三界都惊叹的爱情。
既然别过，那就不要再见。过去的敖寸心又蠢又坏，可是那也是她，没有人喜欢她，所以她要自己喜欢自己。那些破碎了的，被她自己踩在脚下的自尊，她要自己捡起来。她爱得很傻，也伤害了很多人，她知道错了，也付出了代价，可是不能连她自己都来否认自己。
那些难眠的夜，默默流下的泪，倔强地不肯哭出声音，虽然已为人妇，可她那时也不过是个回不了家的女孩。那时没有人来抱抱她，安抚她忐忑不安的心，她不能回到过去拥抱自己，但对也好，错也罢，她至少可以不辜负曾经的自己。
她错了，但她的爱不是一个笑话，至少，她不能成为自己的笑话。

心血来潮开的短篇，作为一个懒人，没人催就总想偷懒……

敖寸心坚定地与杨戬别过了，独自踏上了北上的路。
她来人间，本是为了一缕人间帝王的紫气，因她多年幽居，如今身子便有几分孱弱。自上古之时，人龙两族缔结契约，人族一脉繁衍至今，龙族为其镇山河运势，龙族亦借人族大兴之势，两族虽非联系紧密，却运势起伏相连。而人间帝王便是人间运势的集中，帝王紫气受龙族影响，同样也能影响龙族。故而她需借这一缕帝王紫气修复受损的龙躯体。
然而不知怎的，却走错了方向。她一出西海，便遥遥望见此处紫气最盛，想来必是帝王居处，哪知到了之后才发现此界帝王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北面的国都之中。
她慢吞吞地往北边的都城走去，一路看山看水，路过的每个城镇都要进去看一看，逛一逛，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杨戬竟不知道她对这些人间风物这么感兴趣，想到在昔年在灌江口，她操持家事，与邻人相处也并无西海公主的架势，倒让他下意识忽略了，同在人间长大的自己不一样，她原本的生活其实离凡人的世界很远。
杨戬绝非死缠烂打之人，但他想做的事，也少有人能阻止。自然，司法天神要跟上这么一个赶路赶得慢吞吞的女子，更是十分轻松的事。
当终于走到国都的时候，杨戬甚至忍不住松了口气。他多年喜怒不形于色，也架不住一天天眼看着敖寸心明知自己身体虚弱，急需调养，还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若不是她确实在一路往都城走，他都要怀疑她到底要不要取那帝王紫气了。
一路上，杨戬每每见她体虚气弱的样子，尤其是她上一刻还在开开心心地笑着，下一刻便突然皱着眉头不停地咳嗽，便忍不住心下一紧。虽常常暗中以真气相护，却不好现身，于是更加心急。
好在眼下已至国都，取一缕帝王紫气倒也不难。
虽是帝王，也是凡人。
国都之中，敖寸心一息探出，半盏茶的功夫，便化作一道虚影，直奔紫气浓郁处。
宫墙森森，有的宫室灯火辉煌，歌舞之声不绝于耳。也有的宫室一片萧索，寂寂无声。敖寸心选了个安静的宫室，百无聊赖地坐在汉白玉台阶上，边发呆，边想着该怎么获取那一缕紫气。
她其实并没有一定要取什么紫气，只是不愿父母担心。龙王和王后本不不想让她出西海，只是被赦之后，大哥见了她一面，便立刻要让她出去散散心，加之未免发生意外，这紫气自然还是她亲自拿到以后便吸收了为好。
眼下已至皇宫，拿到紫气似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她反而不太着急。
敖寸心以手支颐，静静地坐在台阶上，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坐着，月华如洗，洒在她身上，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很平静地移开了眼，她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在乎了。
那种对世间一切事物都没有兴趣的心情她不是第一天产生，在被幽禁的日子里，一天天，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变得无悲无喜，心境几乎不再波动。
一个人被幽禁着的时候还好，等出来以后，这种平淡的心境在周围人的衬托下变得愈发明显了。很多时候她只是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才会假装露出或开心或喜悦的表情。
白天，当她像个人间的小姑娘一样流连在集市店铺中时，当她拿起一件好看的衣服或者首饰时，她露出明媚的笑容，心底一片冰凉。
她在努力扮演一个正常人，可是夜幕落下，当她置身于这寂寂深宫中时，她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平淡无波，不悲不喜。
杨戬没有见过这样的敖寸心，她坐在台阶上，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吓人，粉裙轻盈，还是初见时的少女模样，可是神韵却全不似一个少女。他的心几乎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
“谁？”敖寸心突然问了一句。
杨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她当然不可能发现他——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廊下走出来。
“你是天上的仙子吗？”小姑娘压抑着兴奋，想上前又有些害怕，只敢偷偷用余光看着月光下的仙子。
仙子露出一个微笑，方才那让人不敢靠近的气质顿时淡了许多。
“仙子是听到了嬛嬛的祈求才下凡的吗？”
小姑娘脸圆圆的，还带着点婴儿肥，忽闪着大眼睛，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
敖寸心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问：“你有什么祈求呢？”

“嬛嬛见过仙子，”小姑娘一双灵动的眼睛忽闪着，让敖寸心有些恍然，“我的母亲上月离开了，宫人说母亲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但是嬛嬛知道母亲不会回来了。母亲生病的时候，一直想父皇能来看看她，所以嬛嬛求了好久，可是母亲现在已经不在了。”
女孩的脸上一派天真，可眼神又那么通透，敖寸心一时无言。
“嬛嬛知道仙子从天上来，要花很多时间。”女孩笑着，眼泪无声地划下，“我应该再早一点向您祈求。”
敖寸心叹了口气，摸摸女孩的头：“其实，是你母亲让我来的。”
女孩睁大眼睛看着她。
“真的，你母亲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每天晚上都跟我说话，我在海里听到了，就来替她看看你。”她擦掉女孩脸上的泪，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挂在女孩身上，“你母亲希望你平安开心，这样她在天上才能放心。”
“这枚玉佩送给你，这是我从我母亲那儿拿来的，我以前想家人的时候就会摸摸它，以后你戴着它，就像我和你母亲在你身边一样，谁也不能伤害你，好不好？”
“谢谢仙子，”玉佩触感温润，女孩把它握在手里，迟疑地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子，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傻孩子，这算什么好？”敖寸心轻笑一声，“你不用记得我对你有多好，你母亲对你才是最好的。”
“如果，”她顿了顿，“如果我有孩子，应该也像你这样子……”
“仙子也会有孩子吗？那仙子以后的孩子可以也来凡间找我玩吗？”
夜风吹过，敖寸心替她拢了拢衣襟，笑着道：“以前可能会有，以后不会有了。”
嬛嬛不解，敖寸心也没有解释，牵起她的手：“夜深了，我送你回去，早点休息好不好？”
夜深霜重，连宫里的笙歌都已经停下了。
敖寸心缓缓推开一道门，四下的宫人都恍若没看见一般，呆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龙涎香的气味夹杂着几丝颓靡的气息，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帷帐内，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男人，但是对于神明来说，他也不过是一个凡人，敖寸心素手搭在帐幕上，表情甚至不如前几天同卖糖葫芦的小贩攀谈时热情。
掀开帷帐，下一秒，天旋地转。
眼前一花，入目的不是帷帐中的人间帝王，而是紧闭的房门。
莫名其妙被带走转了个身的敖寸心怒视着眼前人：“杨戬，你干什么！”
“你……”威震三界的司法天神被吼了一句倒也没生气，而是一副不自在的样子，仿佛不知该怎么开口，轻咳一声，双手握住折扇，好像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好一会儿才道，“非礼勿视。”
敖寸心气得都快笑了：“看来三界是真没什么事儿了，否则司法天神何以处处和小女子过不去？”
“我没……我何时与你过不去了？”
“那你总跟在我干什么？”
“我只是，担心你。”
一时寂静。
半晌，敖寸心的声音响起。
“对不住，”她的声音变得平静，“是我的错，实在不该乱发脾气。”
她这样干脆地道歉，却让杨戬不知该如何回复了。事实上，和曾经那一千年的婚姻中她发过的脾气比起来，这算什么。
只是他从没想过，敖寸心会因为几句话就主动向他道歉。恍惚间，他好像才发现，眼前的敖寸心已不是那时的敖寸心了。

夜色沉沉如水，寂静的宫室里，那颓靡的气息愈发明显，杨戬的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觉得掌中纤腰似乎比多年前更加纤瘦了，一念既起，原本清正坦然的心竟不觉萦绕上了几丝阴影。
敖寸心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多年夫妻，两人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她尴尬地从他怀里起身：“真君……”
眼前的人脸上一片清正坦荡，倒教她疑心自己想多了。
是了，他是个正人君子，她想，三界中人人都可能有邪念、有私心，只他不会。
“真君，”她收起那一丝尴尬，郑重地向他施了一礼，“多谢你一路护送我。”
杨戬微微皱眉，在她刚准备屈膝时便扶住了她，她自然挣不过他，却也不以为意，也便直起身看着他。
“我既已到了，真君可以放心了，还请回吧，”她说，“多谢你还念着故人情义，我无以为报，想必真君也不需要我什么回报，只祝真君日后能够平安顺遂，所念皆有得。”
杨戬看着她带着温婉笑意的脸，她眼底真诚和祝福没有半分作伪，心里突然有几分烦躁，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了。
敖寸心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不懂他为什么又生气了，不是夫妻了便一点儿也忍不了她了？想到昔年自己常常无理取闹，他每每隐而不发，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是事已至此，也无法弥补了，世间事总是如此，对对错错，爱恨纠葛，理不清，也还不清，只能糊里糊涂地过了，也便只有祝他能得偿所愿，和心中所爱之人以后过快活日子去吧。
纱幔中，人间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毫无仪态地横躺着，被酒色掏空的身子看不出半点高贵。
敖寸心闭上眼睛，伸手掐诀，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紫气从床上飘了过来……
半晌，她睁开眼，叹了口气。
“原来，还是不行么……”

突然来了灵感，但是困了，忍着困意写了一点，希望明天灵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