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这个，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长出来灰色的羽毛，可能在下要成为圣骑士了吧，不过……”他青色的瞳眸中也流露出了一丝疑惑与不解，不过转眼间就被一扫而空。“确实有些不好看，拔掉就好了！”
魔王的制止声堵塞在喉头，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半空中，但是仍然不及那天使的速度快，掰过来翅膀，一捻，一揪，白影之中的那抹灰色就瞬间消失不见，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骑士，做过不止一次了吧。
似乎是动作太快，雷狮似乎看见了有灰色的残影在雪白的翅膀附近飞扬。
雷狮知道那对于一个天使来说代表了什么。
雷狮也知道那对于自己来说代表了什么。
——3——
“雷狮殿下……”皮鞋撞击地板，雷狮皱了皱眉头。
偌大的领主城里无光有影，他雷狮向来不喜欢光，他雷狮心中只有一个太阳。
“何事？”
几分慵懒，几分不耐烦，武崧的长腿在王座上叠加，脚尖翘着，勾勒出常人无法企及的气魄，手指拄着脸颊，耷拉着眼皮睥睨万物。
眉宇间戾气不减，周身高贵不削。
真乃王者之态。
底下来人全身裹着黑色斗篷，见魔王应了他一声才将斗篷从脑袋上揭下来，露出顶在脑袋上的天使光环。
光环焦躁不安，翻涌着橙红色的魔力。
圣骑士，掌管天使祭祀的十二大天使之一，也是那呆头骑士的顶头上司，他说他叫菲利斯。
他也是天堂和地狱的消息交接员。
他枯瘦的手指抚上那几绺胡须，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游荡——
“千年一次的堕天使祭祀，您想必是知道。”他故意停顿，把雷狮的兴趣勾上来。
果不其然，雷狮抬了抬眉毛，示意继续。
“当然，您可以选择不跟我们合作，毕竟，这次的祭祀天使可是出了名的跟您很熟啊——”
狂风迎面打过来，将菲利斯的胡子死命地扯着。
面对喷涌而来的强大魔力，菲利斯倒是面不改色，他重新伸出手来把胡子撸正，继续保持着冷静的声线，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雷狮大人冷静，我们当然不会蠢到把您的朋友祭祀掉的地步。”
雷狮深深吸了一口气，喷涌而出的魔力暂时安静下来，他抬抬下巴。
菲利斯继续说着“众所周知，堕天使是爱上了恶魔而形成的，千年难遇，能力迅速增长，羽翼染黑是其标志之二，可是安迷修，显然没有察觉他自己的心意，”说着，菲利斯耸耸肩，摇摇头，似乎是恨铁不成钢，可是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表演的痕迹，雷狮不喜欢。“我们当然知道您也心悦我那逆徒，所以准备选取另一种方法解决。”
雷狮点了点头。
再一次得到许可，菲利斯继续他那平静的声调。
“所以，我们商量出了一个办法，为了巩固民心，我们照常举行祭祀，但我们会把法阵换成传送法阵，把堕天使送到炼狱，您只要配合我们在祭祀前夕告诉安迷修您不再喜欢他了，堕天使为情所伤，就会陷入沉睡，我们就可以顺利地把他送到您身边，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不用担心恶魔与天使的身份问题。”
看似合理，但是雷狮知道，永远不要相信这些满口谎言的天使。
尤其是魔力越强的大天使。
“我凭什么相信你？”
紫瞳在黑暗之中反倒闪烁着不可察觉的光芒，有一点危险的预感。
菲利斯顿了顿，眼里的情绪难以捉摸。
“就凭你爱他，我也不会害他。”
雷狮冷笑一声，这些狡猾的天使，一个个的总是在不经意间打得他溃不成军。
也罢。
这辈子，我就栽在你手里了。
安迷修——
——4——
安迷修蹲在笼子的一角，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眨巴着，好像在犯困，又好像……
他狠狠把自己眼角的一滴眼泪抹下来，纂在手掌里，久久不肯放开。
他的嗓音因为长时间的压抑自己的呜咽声而变得沙哑，嘴唇被他狠狠咬着，憋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不能哭。
骑士的尊严不让他哭。
可即使是这样，守卫天使仍然对他极为不满，睁开朦胧的睡眼，随手正了正歪斜的头盔，面露凶色——
“哭哭哭！哭什么！我还没哭呢，为了看守你个堕天使，我得加班一个晚上！”唾沫星子溅到白糖的脸上，他瞪着空洞的眼睛看这昔日的好朋友，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就是所谓的，虎落平阳被犬欺。
如果他不是蹲在这里，不，即使是蹲在这里，只要他的冷热流还在手上，他就一定不会被如此欺辱。
“吵死了……哈～都是要死的天使了，还这么多事……”他说完这句话，又倚着铁笼，打起瞌睡来。

风弦断了。
他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喷涌而出，哭声从嗓子眼里喷泄而下，天使的哭声可以撕裂空气，可这个天使，却独独撕裂了自己的心。
他伤心，他绝望，他甚至想去死。
他没有理会笼子外面的守卫天使用剑柄狠狠敲打着铁笼，他此时此刻毫不顾忌。
算了吧。
他只是幻想出来的罢了，就算他死了，他都不会流一滴眼泪。
就算他在魔王出现向他告别的那一刻，他想起来自己其实很爱他。
就算一切都无法挽回。
“安迷修……”一如既往蛊惑的声音回荡在耳朵里，却是心脏最开始反应。
在那道占据了他心里每个角落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的时候，他的心脏先是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又欢快地跳动着。
那一刻，他从心底意识到，他早已爱上了这位恶魔。
他以为他是要来救他，他以为他也爱他，他以为他也不想让他死。
可是他错了，错的荒唐。
“堕天使……你可知，罪孽何其深重？！”他的紫的瞳眸泛起金属的光泽，冰冷，不近人情。
安迷修想解释。
可是他张不开口。
他第一次看见那对恶魔的长角迸发出烈红色的，极具攻击性的魔力。
他第一次看见那双曾经满怀只属于他的温柔的紫色瞳眸里泛起杀意。
他第一次看见那张俊脸上有无止境的厌恶喷涌而出。
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的薄唇一张一合，楞楞地看着他决绝地转身而去，翅膀一振便腾势而起，扎入云层里，不见踪影。
他甚至不愿意留给自己一个背影。
安迷修冷笑一声。
他在骗谁啊？
他不爱自己了……
更确切地说，他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
一厢情愿，一败涂地。

雷狮最后留下的那句话重新在他脑子里响彻——
“我不爱你，别费劲了，堕天使，死有余辜。”
话音还未落，他就狠狠转过身去了。
也是绝情。
不过，也是啊，谁会愿意和一个堕天使扯上关系呢？
那么多天的朝夕相处，那么多天的你侬我侬，在这一刻，倒是都成了笑话。
所有的过往都成了云烟，所有的记忆都随风飘扬，那些片段的记忆如同泡泡，阳光下绝美，却也脆弱至极，风一吹，就只留下了几珠水滴。
那绝不是他的眼泪。
——
真是，可笑！
呵，哈哈哈哈哈哈！
安迷修心里狂笑，有一个声音在说：“你爱上恶魔，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笑话啊……
我真是个笑话……
他想放声大哭，可根本哭不出来，也可能是掌管情感的那颗少年涌动的心，被他一生的挚爱深深埋葬。
他的视野，渐渐模糊。
堕天使为情所伤，就会陷入沉睡。
这是第一代堕天使，撒旦的诅咒。
心一旦死了，堕天使就再也没有了睁开眼睛的权力。
……
蝙蝠的翅膀划开厚重的云层，气流狠狠地摔打在脸上，雷狮屏着呼吸，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在心头，根本不给他呼吸的权力。
他心在痛。
即使知道他的天使只是暂时沉睡，他的心还是会痛。
因为，他一定伤了他的天使的心。
爱之深，他早已把两方的心紧密贴合在一起，从未分离。
他之所以在那呆头骑士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转身，离开，不是他有多绝情，而是他不想面对。
他怕了。
一代魔王，炼狱之主，怕了。
他最害怕的是，最后真正伤害了他的天使的，是他自己。
他害怕，但他不后悔。
明天。
等着明天的太阳，从东方升起。
到时候，你的翅膀就只会为我光亮。
到时候，你的光环就只会为我发光。
到时候，你的笑容就只会为我绽放。
他是魔王，他没有这世上最宽广的胸怀，他不知道要为了大我牺牲小我，他只会维护自己心中的唯一。
这是恶魔骨子里的劣性，也是恶魔心底的阳光。
——5——
“菲利斯，交代你的事做清楚了吗？”
“是的，神使大人……”语气顿了顿，菲利斯有些犹豫地说着“我那逆徒……”
神使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没有答案。
菲利斯素袍子下，双手握紧了。
——6——
“领主，领主，不好了！中心炼狱出现了天使的传送法阵！”
雷狮没有说话，他的心脏欢快地跳动了起来，有种久违的感觉。
“无妨。”
“可是……”看守恶魔还想说些什么，低垂的脑袋此时也因为慌张无礼地抬了起来，直视他的魔王。青色的眼眸里满是惊慌，但更多的是信任。
雷狮感觉有一丝不对劲。
见魔王并没有做出什么不高兴的反应，恶魔几乎是斗胆吼了出来:“领主！有大天使从法阵里走出来了，现在已经开战！我们……”
他的声音被吞了进去，他单膝跪在在地上，单手扶住胸口，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昔日冷静沉着的领主，眉眼中露出一丝恐惧。
“领……领主”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如同狂风中的细雨还在发颤，他的魔王在震怒！
恶魔的长角轰鸣，眼前的魔王依旧是面无表情，可是看守恶魔却头一次发现，他的魔王，真的是一位魔王。
魔力没有喷涌而出，可偏偏有种该死的压迫感。
是专属于魔王的气势。
……
恶魔们看见自己的魔王破云而来，首先是一阵欢呼，接着就是困惑不解。
对面的战斗天使，竟一个一个绽开笑颜，好像来的是十二大天使。
几个涉世不深的小恶魔甚至天真的揉揉眼睛——我看错了？
没错，的确是自家魔王。
没错，的确是天使在笑。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声号角划破所有嘈杂，血染的地狱翻涌起了一阵圣洁的白光。
随即，就是响彻天地的一句话在所有恶魔耳边嗡鸣。
“雷狮，堂堂炼狱之主居然爱上了一位堕天使，可是你的人民正在为你流血牺牲，你的天使正在审判台上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你呢？你的选择，是这整个炼狱，还是你的天使？！”
这一句，攻破军心。
怪不得领主他老跟那天使在一起。
怪不得领主的贴身守卫都像个天使。
怪不得几百年前他打开了炼狱的封印！
原来，他的心早已不是这个炼狱里的了！
他背叛了他的炼狱！
底下的恶魔情绪暴动，甚至有几个已经把剑锋指向他们的领主。
恶魔的骨子里就是有着暴动不安，就是有着夺权叛乱的想法，这一句“真相”，只不过是条导火索。
天堂这招棋下得好！
糊弄他打开炼狱，好连接传送法阵，顺便把连接痕迹植入炼狱与天堂，以控制他地狱长久，这边屠了他地狱，那边祭了他天使，他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天使？等他过来，他的天使早就灰飞烟灭了，这一招，既可以把炼狱的实力打压下去几百年几千年，还可以顺利祭了那堕天使。
何其狠毒！
雷狮气极反笑，这就是心中无限光芒的天使能做出来的事。

“领主……”
看守恶魔有点担心他的领主，出声提醒。
雷狮被一语点醒，心头万千杂念被斩乱，他眸子里的戾气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易察觉的无助。
他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该怎样选择。
但是他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必须去找天使！
否则他会后悔一辈子。
他看向那个看守恶魔，思绪又开始飘忽，这个小恶魔是他最近任用的，很难在他身上看出任何恶魔的劣性，他眉眼很像那骑士，跟他在一起，就好像骑士就在他身边，尤其是脸上的盛满阳光的青色眼眸，几乎就跟他一模一样。
目光落在自己送给他的青石上，那青石，被他挂在脖子上，未曾摘下来过。
一阵头痛，雷狮叹了口气。
“领主……您走吧！”似乎是看出来领主的无奈，小恶魔眼中的光芒弱了几分，眉眼微垂，勾起一抹弧度奇怪的笑容，像是自嘲？
雷狮有一点发愣，盯着那个小恶魔，小恶魔抖了抖翅膀，有什么白晃晃的东西从翅膀间掉落，他抿抿唇。
“您走吧，我会保住炼狱的。”
神色坚定，一如他和安迷修初见的模样。
他的小恶魔，真的很像小天使。
雷狮明知仅仅这样一个道行尚浅的小恶魔，根本不可能挡下整个天堂的兵力，可是他居然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低声沉吟:“好。”
殊不知，面前的恶魔身躯一震。
终究，你的心里只有那位天使。
恶魔的心何其狭窄，甚至没有我的栖身之地。
他从没见过那位天使，但他知道，这位魔王几百年来都是把自己当做那位天使的替代品。
自己爱了他整整五百年，仍然不及他和那天使相遇的那几年。
他嘴角的笑容反而更加张扬，整张脸庞似乎都在散发阳光。
这是他的魔王最喜欢的模样。
像那个天使。
地狱的曼珠沙华是血红色的，被鲜血侵染得更加妖娆，几百年来一直是。
从未褪色。
风过，卷起几阵血雾。
视野逐渐模糊。
苦涩被含在嘴角，到死，也没有咽下。
到最后，我只配和心上人的心上人一个结局吗？
也罢……
也罢。
——6——
白昼的阳光不曾消失，可是黑夜的信仰却在刹那间破碎。
看到祭祀台的一瞬间是什么感受呢？
其实他自己也忘记了。
当然，他忘记的不仅仅是这一个。
他还忘记了什么？
他还记得什么？
……
他还记得，那天，阳光浸润在脸上，冰冷被缓缓推开。
他还记得，那天，云雾缭绕在眼前，眼前满是他的笑颜。
他还记得，那天，天堂的琴音未曾断绝，是他最喜欢的曲调。
除了这些呢？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
一位小天使和一位小恶魔成为了好朋友，小天使这样跟小恶魔说——
“他们都说恶魔是罪恶的，早晚要永远铲除……但我不嫌弃你！”
浅色的眼眸里澄澈干净，根本看不出任何杂质，矛盾的是，明明有一种奇妙的东西填满了整个面庞。
甜甜软软的小脸半仰着，梨涡里是不可多得的天真无邪，整张脸洋溢着阳光与温暖，甚至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她才是太阳。
小恶魔就这样静默地听着她的小天使涨红着脸，兴致勃勃地诉说着天使的天使故事。
“你知道吗，以前有一个堕天使觉醒了，我们十二大天使为了保护我们其他人，冒着生命危险封印了他，他们……牺牲了……
“我想，他们当时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也是很煎熬的……”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眉头罕见的拧在一起，小嘴微微撅着，像是在深思些什么。
小恶魔就这样看着她，基本没有什么情绪，她是个罪恶的天使，可是她也是被骗了的受害人。
她所知道的，只是胜利者的剪切簿。
真正的历史被“天使的光芒”蒙蔽。
她的空洞的目光被流过的丛云牵扯过去，她忍不住开始回忆。
恶魔什么时候被剥夺了目光的神采呢？
从那次大战之后。
……
沉寂的阳光被魔王的愤怒彻底撕裂，默默涌动的时光却在一瞬间静止。
面对着空中俯视着他的十二大天使，面对着无数紧密排列的小天使，面对着在围墙一样的兵甲上透骨的寒光——
他想起来了。
他抬手，单手空抓，修长而温和的手指在空气中转瞬狰狞，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撕裂空气。
四周十二大天使撑着羽翼，十二双眼睛紧紧盯着被围困在中间的魔王。
像是在围观即将冲破牢笼的困兽。
空气挣扎着流过唇边，一位天使勉强吞下一口空气。
澎湃的魔力携裹着破刃的气流而来，排山倒海样把四周的大天使都硬推后了一步，几个资历尚浅的，瑟缩在老大背后的小天使甚至直接被击破了象征着魔力的光环。
……
他们都是这场阴谋的祭祀品——
没有多少天使会傻到在魔王与大天使之间横插一脚，你也许不会名垂青史，但一定会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这样一想，所谓的天堂，就是地狱。
身居高位者不会在意这些蝼蚁，虽然有无他们都无所谓。
但，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
多么讽刺。
这就是所谓的天堂，永远心怀光芒的天堂啊。
……
战起，不可逆转。
阳光在冰冷的刀枪剑戟上流转，谁能想到口口声声光明和平的天堂竟然私藏如此多的兵器。

魔王孑然一身，瘦削的剪影成为了很多失去光环与翅膀的天使眼中最后的风景。
纵然披盔戴甲，纵然全副武装，实力的鸿沟永远无法弥补，更何况，这是那位魔王未曾拥有过的姿态，就连上一次战争，都不曾如此狂怒。
为什么呢？
魔王沉吟了许久的恶魔长角轰鸣着，其中无处安放的汹涌魔力仅仅靠近都十分困难。
正如他当年。
更甚。
黑色的头发挡在那双紫色瞳之前，无法挡住的就是那分魔王的狂怒。
没有多么恐怖的表情，没有多么凶恶的语言。
可是面色阴沉如死水，眼眶被一对眼球撑得发红，紧抿的双唇之下，一口牙齿几乎要被咬碎，他的周身，汹涌着的是无止尽的魔力汹涌，沉寂的是几乎要压迫死一个人的低气压。
像是被巨浪拍进失落的海底，海底压强和无法呼吸的绝望深深压迫，同时还得想办法在交错的洋流之间勉强稳住身形。
可是，这气压远比海底更绝望，这魔力也远比乱窜的洋流更加汹涌。
魔王的蝙蝠翅膀遮天蔽日，卷起红色的曼珠沙华和满天的红沙。
白昼的太阳被红河染红，冲击着，缓缓退居地平线之上。
魔王麻木地重复着同样动作——
托，推，抓，劈，踢，到最简单的拳脚相向。
他越来越狼狈，身上的伤口已经无法喷涌出血夜，表情也不再如此从容，而是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半张脸被染红，张扬的笑容却灿烂的破碎一地。
可是他越来越自由。
他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因为这和他的两次失去根本微不足道。
最后的魔力被榨干，他把破碎的翅膀踢到一遍，目光落到地上他自己的魔角上——
那是他几千年的时光。
他没有给还在警惕地凝视他的，已经耐不住性子的剩下的天使任何的目光，拖着破碎不全的身子转向那个血染的身体。
还在动弹。
菲利斯的干枯的手指拼命伸开着，掌心托着一个浑圆的青色石头——
是他送给小恶魔的石头啊……
他是如何冲破两方的兵甲，从那血染的炼狱中取回的？
他不知啊！
几乎要迸出来的眼球布满血丝，菲利斯嘴角吐着血花，每一个吐出来的文字都伴随着困难的吞咽声——
“我没有食言……快走啊……天堂早就不是原来的……天……堂……了……”
最后一个音节被吞在肚子里，雷狮僵硬的目光从贯穿老人身上的长枪上游走到正在张扬的大笑的那些天使身上……
……
“安迷修……”
他，一代魔王，陨落了，伴随着一片缓缓堕入人间的最后的纯白羽毛。
他用尽了所有的生命力，他想和天堂同归于尽。
他成功了，也没成功。
天堂和地狱是平衡的。
这世间不可能只存在一个极端。
可是这世间可以存在着纯粹的罪恶和善良。
……
目光被吸引回来，小天使张着小手，试图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眼睛……”
她笑了。
明明是自然带起来的嘴角却洋溢着无法掩饰的悲伤，她像是在讲一个悲哀的笑话——
“想听一个故事吗？”
“我们的眼睛，从前只能容纳得下自己的一生挚爱，可是，有一个恶魔却辜负了他的挚爱，两次。
“他是个恶人，可是他为了他的挚爱变得温柔，也是为了他的挚爱变得疯狂……
“第一次，他们相遇了，他的挚爱的身份是堕天使，他被骗了，他以为自己只要照着天堂的话就能把他的挚爱留在自己身边。
“他被骗了，敌人发起了战争，堕天使被祭祀的时候他选择了他的炼狱，他背叛了他的挚爱，他也封锁了关于那场大战的记忆。
“他寻找了一个替身，一个像他的挚爱的小恶魔。
“但是他却在第二次选择时选择了他的“挚爱”，他的恶魔与他擦肩而过，选择守护他，守护他的炼狱。
“他到达祭祀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敌人利用他错乱的记忆，再一次击破了他的炼狱，他也再一次失去了他的挚爱。
“也许他到了最后的时刻，都不知道他的小恶魔就是他的挚爱的转世。
“这是他第二次违背了自己的挚爱，他失去了几千年的修为，堕落凡间。
“从那以后，所有的恶魔都失去了爱的权力，失去了有神的眼睛。
“创世者似乎认为，我们的爱过于肤浅。”
小恶魔这样想着，可是她并没有说出来，她觉得，就这样，让她保持着最纯粹的白色，不要染上任何色彩。
“没什么，我们恶魔都是这个样子的。”
她笑着，眼眸前所未有地映衬着星辰大海——
不及小天使一个笑颜。
——
当年的小恶魔真的做到了，可是当年的魔王并没有活着回来。
——
从此，人间多了一个喜欢把青石挂在心口的老人。
“**骑士啊，你说，我是不是这辈子欠你的啊？”
“喵~”
“你别喵啊，你说话啊，当年菲利斯那老头子屁都不放一声就让你转生成恶魔，我稀里糊涂进了套子赔上半个地狱，老头子也嗝屁了勉强保住你一个残魄，你怎么成了个猫呢？”
“喵~”
小猫顿了顿，声音多了一些悲伤，但似乎是为了安慰老人，它用小爪子够着老人脖子上的青石，青葱的眼眸里盛满阳光。
我还在，你也还在，这就够了。
午后的阳光撒在脸上，一人一猫相视而笑。
……
感谢观看￣￣)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