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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还在么?躲在角落瑟瑟的儿啊。我问你看到了那片风的影子了吗? 
  你瞧,在那里,他抬起枯干的手指遥指远方。 
  那里夕阳如火,却比不上他深陷的眼窝中那闪烁的火与炬。 
  年关了啊,又是一年…… 
                  
  多少年了,他似乎一直如此,自从他的儿子在某一年的除夕夜突然死去的那一刻开始。他总能在任何阴暗的角落看到自己的儿子。也总是会问他,你看到了吗,那里有一片美丽的影子。 
                  
  腊月二十五。今天是这个乡村的最后一个集市。 
  围墙之内,人们云集于此,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围城里采购置办自家的年货。 
  当然,也有他。 
  他来了,瘦弱的他颤抖着缓缓的穿过人流,他始终弯着腰低着头,因为在农村像他这样年纪而且饱受岁月煎熬的老人也大概直不起腰来了。虽然身体瘦弱但他却倔强的慢慢的逆着人流往角落走去。 
  他是去看他的儿子,他要问问儿子今年过年需要点什么。他要为他去买。 
  突然两个晃动的身影横冲直撞的像他走来。 
  他立定了,右手放到腰后慢慢的直起了身子,他看见了,两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带着“巡查”红箍招摇着向他冲来。他眯着眼睛,瞅着这两个叼着烟卷学着电视上黑帮打手满脸横劲儿的孩子叹了口气。 
  儿啊,世道不太平了啊。你知道吗,就在大前天老刘家的媳妇在路边就被人给杀了啊,可惜了多么俊的姑娘啊;还有那个王姨,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家里开小卖部的张锁家的,唉,娘俩都被人给杀了啊,就躺在床上,屋子里那个乱啊,人家都说这世道就要大乱了,咱这个地方就要不太平了。 
  正想着那两个“巡查”已从人群中挤了过去。老人闪了下身不一会就来到了集市围墙的墙角。那里有一棵枯树,他径直的走了过去蹲在树前冲着树后的阴影喃喃的说起了话。 
  儿啊,你看到了吗,这人们都笼在影子底下啊。 
  他指着人群,在那里,他看到了无数双惊恐的眼睛,人们都冷冷的厌恶的躲开这个枯瘦可怜的老人的目光,可是他毫不在意,他抬着自己枯干的手指指着人群。他说,你看那些外地的孩子,多么可怜啊,把自己打扮成那种样子,火红的头发紫色的嘴唇反光的眼皮,这跟妖怪有什么区别啊,儿子,你将来可不能娶这样的媳妇知道吗。你看她,大冬天的竟然还穿着裙子,多臊人啊。你闻闻,每个人身上都不知道撒了些什么,人群里都是香味,挤在一起香的都有些臭了。 
  他不停的喃喃自语着,路过他身边的人们无不投以疑惑而嫌弃的目光。但是他枯干的手指仍然抬着,高高的平平的,指着人群里的每一个他看到的人,他要把这些都讲给自己的儿子,那一个二十五岁突然死在年夜饭桌上的男子。 
  儿子你怎么还不回家跟爹住呢,天天的躲在这旮旯多难受啊,你又不说话,那好吧,老爹我不求你我还是陪你唠嗑啊。儿子你看,那个穿了一身新衣服的不是你六姨吗?说起他我就来气,你知道吗,因为你不回家家里就我一人住,你六姨非要把你之前留在家里的存折拿走,还拿着一张说你是签过字的借据,你说我是不认字,可是打小看你长大你写的东西我可是认识的,那虽然是你的名字,可那根本不是你写的。哼!我说不能给她,她就说我欠钱不还还说我耍赖说我是疯子还叫来她的两个儿子生生从我手上把你的存折抢走了啊。 
  我去找村主任了,可是他居然说你六姨有借据子债父偿是应该的,你说非要我说出来我看到他在你六姨睡觉那件事吗?唉,算了吧,咱家也不缺那点钱,毕竟那是你六姨啊,我也就算了,不提她了。 
  还有比他更可恨的那,儿子你知道吗,咱们这要修路了,说是直达内蒙的高速路呢,那些碍着事的房子都给拆了,咱家也正在路边上,所以也该拆,别人家三间房政府都给了好几万那,可是,可是那帮人欺负你老爹啊,非说每家每户拆房子都要签什么合同,可是你爹我不认字的,于是就让我在那张写着字的白纸上按了手印,红红的血一样的手印啊。 



1楼2006-02-05 10:39回复
      可是,可是他们拆了房子就给你爹八千块钱,三间大瓦房,那可是给你盖了娶媳妇用的啊,他们竟然就给你爹我八千块钱,我就去找他们了,问他们为什么别家都好几万咱家就八千呢,他们就把那我按了手印的白纸拿了出来说我是自愿的,我签了合同。可是我哪知道那合同上写的什么呀!我是看别人都签了咱才按的手印,我哪知道这跟别家的不一样啊,于是我就跟他们闹了起来,最后他们的一个管事的出来了说看我是个孤寡老人就再给我一万块钱,还说别在捣乱了,那个合同就算拿到政府也不会改变,我手里拿着那一万块钱心里那个疼啊,眼泪差点就流了出来,可我一想盖那房也就一万来块钱,咱没亏就这样吧。 
      儿子,你知道吗,爹现在给人家看大门呢,就住在马军家厂子的门房里。他可对你爹不错呢,给了你爹住的地方还管你爹每天的三顿饭,每个月就找我要八十块钱,对你爹不错呢,等你回来了可要好好谢谢人家知道吗?要是行的话管人家叫声哥拜个把子也可以的。 
      老人在人们厌恶的目光下不停的说着,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 
      儿子你再看那个穿裙子的,就是那个染了黄头发带着大项链的女的,估计你认不出了吧!那可是小颖啊,你处的对象,想你也看不出来了吧。她现在早就是人家大款的二奶了,哼哼,还以为村里人不知道,其实啊,谁都知道她现在跟的那个外面来的老板人家在老家有媳妇孩子都好几岁了,可是,唉,我儿幸亏你没娶了她,不然这日子…… 
      老人突然的哽住了,因为他看到一双狭长的眼睛,一双在黑夜里会发光的狭长的眼睛。 
      他的脑子里似乎有些印象,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那双眼睛似乎也看到了他,死死的盯着这个蹲在树边的干瘦的可怜的老头,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些什么似的。可是当他看到那个老头又对着树后的阴影说话的时候他吐了口气,转过身消失在人流之中…… 
                      
      又是夕阳。 
      老人缓缓的站了起来。嘴里仍喃喃的说着。 
      寒风还在么?躲在角落瑟瑟的儿啊。我问你看到了那片风的影子了吗? 
      你瞧,在那里,他抬起枯干的手指遥指远方。 
      那里夕阳如火,却比不上他深陷的眼窝中那闪烁的火与炬。 
      年关了啊,又是一年…… 
                      
      他手里拿着儿子最喜欢的糖炒栗子簌簌的在冷清的冬天里向自己居住的门房走去。他的眼中似乎有火在烧,他走的越来越慢终于停在了路边,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看着路边的树影,但突然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个黑夜中的影子与现实重的人发生了重影,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旋即马上转身朝路边带红箍的少年走去。 
                      
      孩子,你们是在抓那个杀人犯吧。 
      少年看到是穿的破破烂烂的他顿时皱起了眉头。是又怎么样,你想干什么啊。 
      我知道杀人的是谁。老人肯定的说着。 
      神经病,疯老头离我们远点。说着两人转身就走似乎想离这瘦弱的老头越远越好。 
      孩子我可是真的知道。他有一双会放光的眼睛。你们都认识他的。你们都认识他的……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老人的声音似乎变的有些颤抖。 
      他就是咱们的村主任的儿子。老人突然大喊了一声。 
      可是那两个少年已经远去。周围没有人,只有空荡荡的世界回响着老人孤单的声音。 
      老人就站在那里,瞅着路边的树影愣愣的站着直到天黑。 
      他的眼睛里已噙着了眼泪,不知是什么样的情感涌满了这饱经沧桑的可怜的老人的心? 
      终于他缓缓的抬动了脚步,一步一步沉重的向自己居住的门房走去。在这黑色的天空下老人瘦弱的身影是显得那样渺小那样无助,手里现炒的栗子早已凉透,而这个孤苦的老人的心呢?是不是也像这被砂石滚炒后变凉的栗子一样,撕裂而又冰凉。 
      夜很黑,路很静。老人早已失魂落魄,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我儿你看到那片风的影子了吗?你看到了吗? 
      可是,老人这一次没有看到。他身后漆黑的空间里有一双会放光的狭长的眼睛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那双狭长的眼睛手中有一抹银光闪过…… 
      老人只感觉天空突然变了颜色,变成了他似曾相识的那种颜色,这种颜色他曾经在印满了自己不认识的黑字的纸上留下过,血一样的手印,现在是血一样颜色的天空。 
      冰冷的栗子蓦地从他手中滑下,他缓缓的回过头来抬起了自己枯干的手指指向背后那双惊惶的狭长的眼睛的主人——村主任的儿子,通过被割裂的气管模糊的吐出最后的话语—— 
      儿子,你看,这,就是,风中的,那片,影子…… 
                      
                      
                      
      尾声 
                      
      除夕夜鞭炮响起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在欢庆,天空中开满了绚丽的烟花,哄乱的鞭炮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村主任家门前曾有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做过短暂的停留…… 
      直到年初三各家从节日的喜庆气氛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突然注意到妇女闲聊之间那个关于“腊月杀人狂”的结局,所有人都想方设法的去打听,终于在妇女七拼八凑的零碎间看出了事情的真相——在得知村主任因包庇“腊月杀人狂”的罪行被逮捕后,所有人都确定那个“腊月杀人狂”就是村支书的儿子,他有着一双狭长的会放光的眼睛,这双眼睛曾无数次被阿谀村主任的人夸奖说有神漂亮,而此刻,似乎每一个知道真相的人都同仇敌忾的说自己早就看那小子眼露贼光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自己曾经提醒过刘家媳妇远离着那个总套近乎的村主任儿子,她就是不听,终于惹来了杀身之祸。还说那个王姨也是的,那小子还没抓起来就跟邻居说什么没准是村主任儿子干的,唉,那张碎嘴啊,把自己娘俩全害死了。 
      妇女们此刻也都在夸那两个报警的“巡查”说他们有勇有谋,真是谁谁家的福气。但是只有这两个小孩心里明白,他们曾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是他们害死了那个孤苦的老人,那一天他们如果听老人的话的话老人也许就不会死了。他们非要等到看到老人横死街头才恍然大悟,耳边才回响起那惨烈夕阳下“村主任儿子”细微的回音。 
      他们就这样得了一场大病,一直在床上躺着,直到老人回七那天才不顾家人阻拦相互扶持着来到老人坟前。泪流满面。 
      重重的磕下了三个响头。 
      此刻,夕阳如血。 
      寒冷的风中似乎有一个枯瘦的身影闪过…… 
    


    2楼2006-02-05 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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