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动作的间隙抬目望向不远处好奇探头的李元野，他幼于我不少，而今个头却窜得极快，比我还高上半头。此时他好奇得凑近，于身前投落一片影，遮挡住泰半的日光。 】
【 有些嫌弃地摆摆手。 】：让开些，挡住光了。【 又好奇地咦了一声，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咬牙饧呀，元日里要吃的。

：是药，吃不得。【 瞥他一眼，有些不满他这声问，随口胡诌，甚至哼了一声。 】毒死你算了。
【 小罐中的糖浆已经被搅和成金灿灿的样子，与方才浑浊的样子截然不同。 】：好看吧，很甜的，还有麦芽的香味，从前时家娘子还没入宫时，我跟在她后头学的。你怎么连咬牙饧都不知道呀，元日里忙什么呢？

：嘁，少来，你能与我一样吗？【 我不吃他这一套。 】何况你当真要过我这般的日子，还有人能拦得吗。
【 又闻他提及陕州一事，轻咦过一声，将糖浆倒入小罐中的动作也一并顿了一瞬。 】：我记得那几位被发落到市中受杖，八十杖下去，即便活着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罢？牧一州事，承百姓奉养，不能抚安民生也就罢了，还生出那样多的恶事，也是活该。

：太后大行那日的事吗？【 昌太妃将各府宗亲与世家子弟一道召入宫中，便是在那时听来先帝失联之事。 】那日众人皆聚于还周殿，等着先帝自灵山归来，可迟迟未见动静，后来才知道是在归程时出了那样的祸事。
【 当年事发后，亲历者对事故多讳莫如深，坊间或有传言，也多是人们的臆想揣度，不似如今，经查后一切尘埃落定，罪魁祸首也终于浮出水面。 】

【 他言江湖人，脑海中率掠过的身影是兰亭散仙，如今嫁入宁府，已是萧国夫人了。她也知道了这件事吗？依其今时在昆仑中的地位，这样的事，大约是能做主的罢，她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
：我也只听闻过大概，不及今日你说来的详尽。【 他奉职神武军中，能与我谈及的范畴实在有限，但我也未必好奇此事，随意听来一两耳，已然足够了。 】
【 重复着将糖浆分装在一排小罐中。 】：你待会儿回去时，替我往宁府走一趟吧，我与萧国夫人有几分故交，这份咬牙饧，便当我送她元日的礼物了。【 再一指边上那罐， 】也不叫你白跑，这一罐你带走罢。

三伏天，日光毒辣，泼在石阶上便是明晃晃的一片热浪，连蝉鸣都带着几分煎熬的意味。暑热天降，世人皆受其苦，但天家儿女总归不会委屈了自己，于是凉蕈、冰鉴、瓷枕一应俱全，小女儿家说到兴处犹要歪歪缠缠咬着耳朵说悄悄话，退离后再摇两把小团扇，轻挑远山黛色的一弯眉，道：
“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做不得假的。”

【李昭昭，黏人精。大抵是幼时历经变故，我甚少以亲近待人，但总有一些人，她未必会看你眼色行事，我行我素惯了的小娘子贴上来想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是怎么也赶不走的——我经历过许多次，所以今日也懒得再挣扎。】
：嗯嗯？那可真是——【心思飞在外头，连十之二三都未必给她留下，只听一段话似乎落下了尾调，终于短暂地将抽离别处的神识唤回。】真是好厉害呢。
【调子拖的长长去回应，至于她说了什么，我只顺耳听来一些零散的片段，并不足以支撑我连接成完整的的篇章。】

沉默，沉默是此刻的江逐月天。
李昭昭的小油瓶又挂了上去，扇底的风也重了两息，良久，才百般娇气地落下一声冷哼，道：
“好堂姊啦——怎么连听人说话也要走神呀？”
我想这似乎和小江娘子说道她夫婿另寻新欢之前的模样差不多，好敷衍，她从前搂着我讲话本儿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堂姊是不是在外面藏什么好东西了，所以才这样惦念着，怕别人偷了去。”

【今夜的月光有些透亮，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树影随风在光洁的石道上摇曳着，像是一波连一波的浪潮轻轻推涌着。眼睛微微眯起，眺一眼穹顶上正圆的月，开口也轻得像是乘风一般。】
：我心头揣着一些好东西，怕人惦记上，自然随时随刻都上心。【直到此时，眸中才荡开些细碎的笑，未必诚恳，一时的兴致正浓更多些。束腰的罗带软软垂曳在榻上，懒洋洋地卷在指间，又侧首去瞥她。】李昭昭，要猜猜我藏了什么吗？

帐钩撞在柱子上，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响，帷幔飘开一圈圈涟漪。我记得小乌圆最喜欢趴在那里伺机而动，趁我不备时再跃上榻来钻进我怀里，今夜我不在府里，只怕我的小猫要闹了。
想到了香香软软的小乌圆，自然也就不满于怀里抱着的软枕，随手丢到榻里去，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歪头看向堂姊，眼里依旧是很甜蜜的笑，语调轻快：
“心尖尖上的东西呀——那我要不要再离堂姊近一点点，我们悄悄说，不教旁人听见。”

：是——男人。
【 我斜眼看李昭昭手一掀开软枕，然后坐正了身子，摆明一副要好好听故事的模样。斜扫的眉微微扬，对上满面天真无邪，眸子中便又衔来一道意味深长的笑色。 】
：李昭昭，能听懂吗？【 裕王府的小女儿即便在经历变故后仍是天真烂漫的脾性，至少面上如此。勾勾手，扫过女郎歪靠来时抵近的下颔，笑也是轻轻的，与今夜静谧的月色很是相宜。 】还有一些......很快乐的事。

垂睫思忖片刻，手里小扇也停，轻飘飘地抵在下颌处，抬眼问她，漫不经心的语气：
“载酒行又来了什么有趣的花郎？这回是唱曲儿的还是舞剑的？”
我在风月场里难挑出一个合我心意的好颜色，恹恹瞧过一眼也腻，不如去定王府缠磨不禁吓的小叔叔，也不如为难一肚子坏水的赵幼梧。算来算去，更不如我的小乌圆得我欢喜，爪蘸朱砂，信步也能踏出一副红梅图的雏形。
“听不懂哎听不懂。”
又是尾音绵软的散漫姿态，回以一笑：
“那堂姊多多快乐，日日快乐，身体康健，永远快乐。”

【 小女郎的声音还有些绵软，再是背后偷议着烟花巷柳的新奇事，也难掩神色之中的那一份纯质。那些老道的话，听来像是她常流连于此，所以于是当下才有这颇多的见地——我是不信的。眸子眯起，呵出一声感叹的鼻音。 】
：什么花郎......没意思，俗物而已。【 我待旧情人一向绝情，喜新厌旧人之本性，何况不过是各取所需的露水情缘而已，当不得真。顿留在人下颔的指节又往上撩了撩。 】你看，明明什么都不懂，偏爱来问。
【 此快乐非彼快乐，但作为善良体贴的堂姊，有些事原也是不必告诉她。且我与李昭昭总是有大不同在，但凡是她与人聊到兴头之上，一些事你只打探到三分，她自己就会将余下七分补齐。李讼不是李昭昭，她连那三分都存着偷工减料的打算。 】
：嗯，快乐。【 但持久的快乐总是一件很难的事。小扇扑来，便顺势将手收下，懒散地搭在一侧，思忖着，又慢半拍地补上一句。 】你也是。

【 李昭昭会觉得快乐是一件很奢侈难得的事吗，否则又该如何解释潦草又敷衍的一声尽量呢？乌睫垂耷下，瞥一眼仍是懒散依偎过来的李昭昭，随手替她理好了外翻的一片被角。 】
：是今晚要留在我这儿，不打算回去了么？【 我看她困倦得厉害，连发出的声响也愈来愈细，不若起初的兴致高昂。 】你阿娘知道吗。
【 我并未收到她的回应。沉默着，望了眼不知何时睡去的李昭昭，起身灭掉烛，又着人往裕王府去一趟，将此事告与王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