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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现在此处是源于昨夜的一场梦。】
【 梦里的我依旧诚心似故，梦里的佛陀依旧浊身金塑。我与佛是有缘的，缘就缘在三个字，信则有。】
【 夬月时节宫中的晨告别了相覆的濛濛弥雾，无名碎花开得早，避去了争春的锋头，自顾自地凄漫，自顾自地艳丽绝然。我有些欣赏它，仓皇独美，何须惧怕此处是宫墙红柳门，佛陀普世旁？堪赞一句孤勇者的。】
【 琼鼻点露再三叩首，便搭手起身欲别这一日晨功，抬首望着佛面慈善脸，眼中欲渴难休。】
【 心中喃喃：说好昨夜梦中说要送我的白面小狸奴呢？在佛台座下藏着么？若再不放出来，我可下手去掏了啊。】

【 正午已倦阳，乌金耀浮世，分明有可堪眦目的一片光，此刻却吝啬丁点儿热气，熨我片刻清凉，我带着不解歪头寻那座上的不动佛。】
【 玉面狸奴？】
【 不动佛不动如山：玉面狸奴。】
【 玉面狸奴！】
【 多亏我与佛不拘一格修得此深情莫逆，乃至入了这红尘道，也能多少与他商量着讨些好处，不禁略带赞赏的又瞧了他一眼，在心中把莫逆之交的痕轻轻划掉，重刻上刎颈胶漆的印。】
【 这才正经八百的转向立在我眼前的人，锦衣玉环，熹光下轮廓如金似灿，在一众恹恹中，显得格外不同，纵使她也恹恹，浮寸佛缘。她说她来听佛法，佛都不信。她就是来...找我的！】
【 未曾礼浴三斋，不由为这唐突会面而深感亏欠，露得三分慌乱色与羞红颜，想了想，回身自宫人手中捧来一杯温茶，递出后又有些为难。】
我来讨杯茶喝，能吃些苦吗？今日这里奉的是苦荞。

（倘使我效学阿玛，得以辩清佛箴，便不会局促地鹄立。痴像金塑的佛额前一点尘埃，即便不慧不通，不曾拂试开悟偈，亦经受甘露与醍醐沃灌，好过如今空空。）
吃苦茶？
（眉柳轻轻抬，奏响春游曲的赤墀中修行味觉实在是一门高深的功课，倾箱倒箧似的，须得珍而重之地告知，讲得并不很轻）
我只爱吃些甜的，六岁时曾龋坏了一颗齿，险些仅能吃粥。苦些的、苦荞茶……佛能吃甜吗？（佛爱吃甜吗？会如我一般做饕餮的拥趸么？究竟只消一瞬思忖，即俶尔讪讪道）应当不太能的，只听闻要给灶王爷吃甜瓜，却不曾听闻向佛供奉甜物。

【 堪堪伸出的一双臂搁浅在半途，只稍怔了怔，便极快地收了，将手中捧出的苦茶转了出去。心中也是万分认同，她不当喜欢苦的东西，只有甜软绵滑的吃食才真正适合她。】
【 轻轻柔柔的声音自她唇间漫出，自左耳入，却不肯爽利地攀出右耳，只在额间萦着，不去不散，似乎非要教人千尝百品才肯罢休。】
【 送走苦茶的一双无牵无挂的手，坦荡就接了她的手过来，松松的揽着她转身，自然将贴近自己的那一只，挂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六岁呀..那应当换掉了罢？现下合该是如珍如贝的一口牙，说来京中的甜食倒不及我们中原，回头你来储秀，我做予你尝尝。
【 调茶弄膳我自然是...不会的，但那不妨我哄一哄少年女郎欢心，只要她先来储秀，只要她来。】
他们大约也怕龋齿，一副金塑真身后，藏着几颗黑黑的小牙，所以红尘道中物，只肯受些香火罢。

（含混缭绕的梵香，倩影绰绰往来酬酢。佛前的烛照睇凝我，巴颜的目光不曾移徙，很显然，她的娥眉要化雾了，弗是始裁新月，只是朣胧的一双，眼睛分暌俗世，作景治三年的上弦月。）
（惠誉斋躬身、捧袂，借势挽臂，不去望鉴多情眼，才肯喁喁道）
换掉了，只是重新思量时还会隐隐作痛。中原……巴颜贵人是中原人？我是顺天府人，擎小儿长于斯。
（是以不曾博闻冠冕者愧怍渡江、潦倒客愧怍赠饮，我的太阳与月亮只肯栖息于永定河，刀笔吏描绘黄苇洲自然无趣，可怜我甚少稽首，如今终于重新颠倒春秋，悬腕写就神应末年的请香录旧闻，只有燕京的无趣故事。只是偶然会发问，远方的月牙泉肯不肯教我回顾？）
我会做豌豆黄，却仅限于此。（由是放慢脚步，剿洗旧回忆，反诘秩然）佛鲜食甜物，如若想用些甜津，素日拣选苹果与香梨食，如此倒不似我们肆意。

【 像幼时榆树下两个初次相见的小童，不懂分寸，不通礼教，只依着天性去攀交。正有你说一分，我还一分的味道。】
【 我瞧着她松松挽着我的臂膀，先报来处，再谈厨薪时，脑中只能出现那样一番景。】
【 很轻，像微风起，只能在镜湖面漾起涟漪，再反起粼粼。】
【 我从未体味过如此这般，心中教这陌生的轻柔抚慰给揉得温软。让人想起风暖筹烟，蓝水碧湖，和畅又沉柔的一切。微微仰首，仿佛听见胸腔中蓬勃跳动的心，也起了一声喟叹，是猫儿被搔得舒畅时常有的声音。】
是，他们不能够事事肆意，有他们要遵循信仰的礼，其实与我们无二，如此你还听么...嗯，那个佛法？

（后来者写道这场邂逅，要将禹尔评湖的经历做冠道履仁的反义注脚）
实话讲，我不信佛，更不知自己追逐何物，或许只是一锱一铢，或是……
（我的物欲蓬勃还是寡渺，实则己身并不很清明，举凡蓬瀛骊珠、袖犬枕钟，俱钟怜如眼珠。心性从来变化之快，前日所思，明朝便要吐故，濯涤新叶，油绿的一枚。大抵阿玛娇纵我许多，庭训不曾缺漏，满衷依旧亮皎，交游怀契者会奉赠纨素。）
（旃檀香气好霸道，鼻尖竟推拒骈行的巴颜熏衣的淡香，是佛祖在归罪么？）我不爱佛香，等会儿回钟粹宫时，需得换身衣裳。

【 她随口挑出的话轻和柔顺，熨过额首，再贴心口，于体内行过一个大周天，在腹中搁浅。一簇小小的温度便自下腹起，缓缓升腾，烘得周身都舒适。】
【 她说她不信佛。其实我也不信，这话说来或许要教那金身像伤了心，我次次都是有事相求时，会信上那么片刻，给他一些俗尘压力，而无旁事时，只当他是个爱偷人坠梦的旧友，我不嫌他，还肯在梦中与他闲话几句。】
【 扯了个散型的笑。】也没人说，于生在世，就必须得信些什么，追逐些什么。怎么就不能只图个心安舒坦，一日过一日呢？
【 几句间，已领她叛出那金宝琉璃厅、金身佛像前，微风且过，廊间堂下一霎粉桃甜香。】
【 略顿，似乎是留了个思考的时间，然后说出了膺中盘桓已久的话。】我送你回钟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