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炭盆内燃着三两块红罗碳火,一旁香炉里头的龙涎攀出一小截细长的烟丝,随后又有如丝绸雾纱般散漫在空气内,消散得无影无踪。
微弱的暖意充盈在整个殿内,呼吸间尽是淡淡甘醇龙涎香。
谢程已经在这儿跪了临近一个时辰了。
自他被传唤进殿见礼后,圣上便没出过声。
一声未应,谢程不敢再唤,默默保持着双膝跪伏,前额贴掌的姿态。
在清銮殿,被特许单膝见礼特权的只有前朝武将和金珑八卫。
屋内静的只偶尔从上首传来翻越奏折的声响。
又是一炷香过去。
皇帝身侧的服侍太监撤下第四盏圣上一口未动逐渐温凉的茶水,复又换上一盏约莫七分烫的碧螺春。
“叫什么名字?”
终于,座上人合起手中的折子,随手搁置在案上,淡淡开口问道。
“启禀圣上,属下暗影司,从龙卫,位五。”
谢程直起身子,垂头顺目,声音张弛有度。
“朕问的是你的名字。”萧景乾抬眼看向案前恭顺的黑衣人。
“属下谢程。”谢程还是垂着眼眸,不敢直视圣颜。
“过来。”
“是。”
谢程拜下,暗暗运功尽快调整着自己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四肢。
而后,他站起身,收敛起自己的视线,依着圣上的意思,绕过桌案,行至圣上身侧,沉默着又是一拜。
“圣上。”直起身子后,谢程的目光依旧乖乖垂落在皇椅扶手以下,这是铭刻在他骨子里的规矩。
萧景乾穿得随性,椅座很宽,他并未着靴,单腿支于皇椅之上。
“识字吗?”
萧景乾由着自己靠在皇椅内,一手支着头,一手又取了本随侍太监呈过来的折子。
语调没什么起伏,却并不像透着太多耐心。
一旁的刘忠全默默整理着圣上批阅后的奏折。
两月前,圣上下朝后步撵经由景仪宫时,曾无意瞥见了这位从龙卫在宫墙边一处槐花树下舞剑。
圣上叫停,两指错落地轻轻敲击在步撵的海棠木扶手上。
他知道,这是圣上思考时的惯常动作。
他垂首上前请示圣上是否需要将人叫至跟前,圣上却摆手挥退,观赏了片刻后直接离开。回殿后便没有了任何后续。
直至半月前,圣上突然差人将这位从龙卫里里外外查了个干干净净,但查完之后,依旧没有任何后续。
今儿圣上正批阅奏折,途中浅饮了一口茶,没有任何征兆地,命他传唤了这位从龙卫。
把人唤来下首跪了个把时辰,圣上问的却又是些早已查得一清二楚的事。
这从龙卫的回答如有一丝对不上或是隐瞒,只怕是性命难保。
刘忠全弓腰垂眸侍立在圣上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君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