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狰这人处静的时候，完全称得上一句美风仪，动起来也不错，但最好不要张嘴。阿好说这人脑子有病，但从某个方面来讲，我能跟他滚到一张床塌上，说明我也病得不轻。】
【长安的异类何其之多，不多萧狰一个四六不着的纨绔，也不少张岭一个眼泛绿光的半拉胡人。张岭，岭是葱岭的岭，小时候阿耶把着我的手写字，解释名字的含义，时年六岁的我反问他，那为什么不叫张葱？这时候，他就长嘘短叹着，向贴在墙上的遗像告状：曹野那，你儿子这股烦人劲儿，是随谁了呢。】
有话说话，没话滚蛋。
【我在那张紫檀床上试图蹬萧狰下去时，老远传来一股特难听的琵琶音，像乌鸦在飞，老鼠在叫，一拍都没落在调上，听得人心里烦。】

“别让我抽你，张岭。”
我眯着眼，回给他一脚，但因情事的余眩，未能踢中。张岭说话不中听，对于一个乐师来说，为人又太不恭敬，但他的唇舌和他的不恭不敬到了床笫之间，又成了一种趣味。
我就赦免了他的无礼。
“谁啊，弹得这么他🐴难听，”我掩上衣襟。张岭常带一些乐坊的新人到侯府，有些挂着他学徒的名号，有些没有，但多受他提携。
这些乐手从他从我这转一遭后，就可以凭仗此进出达官贵人的门庭，他们念着他的好，用珠宝和钱财豢养这刁人的口腹，使他过上自在逍遥的日子。
“你的人？”
我皱眉。
“别什么人都往这儿带。过两日晋阳侯设宴，你挑个技艺出众的，给他弹一曲——算了，你去罢，那个小崽子，最是能寻衅。”

外甥，小孩刚进城，看什么都新鲜……忍忍吧，过两天就跟我舅滚回商道了。
【我往外伸头，日色其实正丽，只是萧狰薄衫之下昏暗晦暝，因而显得濛濛霏微。】
曹维摩，再弹让你爹把你小子扔到高昌去。
【那声音戛然而止，戛得太快，我疑心根本就是弦断了，又懒得下去看。维摩这小子忒混账，上房揭瓦，下房碎碗，中间闹腾着要琵琶，我心说，这股招人烦的劲儿果真是一脉相承。】
【再加一个萧狰，唉，烦人精都赶一窝来了。】
呦，这话说的，还能比你难缠啊。
【萧狰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我咬牙瞧着他，忽地把眉头舒展开，笑了。
“你别说，真就比我还难缠——比你还难缠。”
我缓了缓神，从床褥间撑起身，走到窗前，窗外，一只白色的太阳站在蔚蓝的穹幕里，像急于掌控这不安的尘世间。
“李弘的小崽子，不像他阿爷——讲起话来故弄玄虚，”故作高深，或者天性多疑，谁知道呢，谁知道那殿宇中都有什么，把好好的人养成这幅非人的德性，“而且喜怒无常，不好伺候。”
我沉默片刻，半回过首。
“要么你还是让裴青师去，你说话这么难听，别把他惹急了。”

【我对李鉴澄的认识即肇始于这个下午，于萧狰颇为不敬的言辞中拼凑出如下一幅景象：疑病的父亲，诚恐的儿子，无常的君恩令明宫的大殿仿佛一座富丽堂皇的疯人院。我为自己过剩的想象力而失笑，转而从床案边撑起头瞧他，窗外的光晕为萧狰的轮廓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那我倒想见识见识，有多不好伺候。
【这时我还颇有些不以为然：他萧狰不是善茬，我不照样同他莺颠燕狂，暮乐朝欢？】
放心罢，我的小侯爷，【咧嘴一乐】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

我噙着笑睇了他一眼。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那素日就是着意要讨我的厌了。
也好，我上回见李鉴成，他倾杯曲已得其情，拢捻虽有点匠气，对一个冷心冷性的李氏王子来说，他实在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极致。
就让他看看张岭的运拨——人外有人，省得他的气焰沸反盈天（虽他本也嚣张得不行），冲翻这厌次侯府的瓦当。
“伺候罢，最好伺候到床上去，”我叵测地咧开嘴，“咱们也拿捏一下这晋阳侯的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