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府已足月，平淡惬意，平淡到我以为不知不觉已过百年，只是这瑞王府一派祥和的表面下，藏着怎样的暗潮涌动，还需我慢慢去探寻，譬如那顿弥漫着尴尬气息的团圆饭，只有我与就白兄长互相瞪着，草草了事。上元节堪至，喝茶之际，后面有几只小麻雀叽喳，一本正经讨论起街肆的花灯，踏出红墙后，赐旨降婚，似乎还没有重新体会一个正儿八经的上元节。】
【小夫君忙碌，或许受了瑞王姑父的教唆，不知在忙些什么，除却新婚之夜，竟极少归府，闲暇时间便去安慰钊阳那个傻子。闻及上元节花灯，陡生想要小夫君在身侧的念头。瑞亲王府书房内，我一眼就看到了那抹清隽的身影。】
我想去看花灯！
【眼巴巴瞅着他，想要看这块石头为之动容的模样。这样风花雪月的场景，我自是想在烟花下与小夫君你侬我侬。正大光明地环住他的腰，往他怀中钻去，一不留神，轻触他冰凉的指尖，十指相扣，抬颌望却，对上小夫君淡然神色，撅起嘴，娇滴滴地喊着。】
别天天都窝在府上，我们去街上逛逛嘛——
【小夫君清瘦，抱起来是另外一种感觉。不知道是瑞王姑父平日克扣他的吃食，还是此人清心寡欲，无世俗贪念。挽住他的胳膊，试图拽向门口。】

【晴明风日好夜时，灯水漫长街，除却瑞府，长寂疏落。借一途残留灯影归府，怀中跃然而入一处柔软，她如暮春黄园的蝶，活泼淘气，恰如其好，而此举，适隐不得腕后新购的花灯，适一夜好景，灯盏系玉兔状，做工细腻柔媚，系女子所钟】
……顺途买的，不是特地赠与你的。【拙劣的谎言。实早已冰雪寒消，百花心现，以折繁枝，遂先识春风拂面，淡淡一句，已销得新婚之夜的漠冷，我应于她，在月色秋霜之下】
好。【两道影，重重叠叠，夜色愈深清幽】便只有你我二人，无关人等无需随着，包括你。【欲二人世界，遂往她其后一觑，稍事支开了她自岳察府携来贴身之人】
骑马，还是坐马车？

哦······
【小夫君常年冷着一张面孔，喜怒哀乐从不显现于色，如若不是他藏在后面的花灯，我差点以为今晚他又要与书房共度长夜。可偏偏，他故意拧着一股气，别扭地看向别。倒也没恼，盯着兔子漂亮得如鸽子血般的眼睛，笑嘻嘻地回敬他。】
我不管，送给我就代表夫君心里有我！
【正出神地打量那盏灯，甫一抬头，小夫君已把周围的侍仆尽数遣了回去，刚想张口揶揄他几句，他神色淡然，指着外头的车子侧目问着，将调戏之言吞回肚里，反正来日方长，眼下上街才是最重要的。一轮圆月高挂头顶，层层清云，如烟似雾。小夫君沐浴着温柔皎洁的月光，把他映衬得格外清冷，我抱着玉兔，想要和他走得更久一点。】
我们走着去吧，沿途说不定还能看到谁家放烟花呢。
【说罢，欲抬步前去，左手放下花灯，冷不丁感觉右手边缺些什么，回首时，小夫君佁然不动，亲亲热热地贴了过去，顺势勾上他的胳膊。】
要挽着！

【本欲轻拂情愫，将怀思一收，然重叠弯绕之色，复又横之她我二人，手无依傍，一幅恬静笑意，坠入眼睛中，一入酒旆，酒客不知自醉。仅是一盏花灯，便能观此明媚之色，她系我阴晦岁月中，独有的一抹光明，好似骤然驰骤，生活也并非过于糟糕】
……若是其他男子向你赠以花灯，必是心有所图，与我不同。【骤然脱口而出，遂方觉察不妥，又一清嗓，即不教他人记察眼中深浅之色】我是说，你不大聪明，容易教他人骗去。
【本是极好的氛围，却教我一句尽毁，何故如此别扭？可岳察渺渺晨昏喜乐，胸次无一点狭隘，尽管如此，依旧光源随之处处满】
行走？尚有一段距离，你若喊累——【若喊累，我且有机会背予她，走过夜间玉勒梢头】没什么，走着去罢。【峻眉一蹙，拒道】挽着？成何体统？！

【闻言一怔，有些讶然。我与之对视，他冰冷的神色融入月色中，却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温柔，还有些许·····别扭。总觉得有什么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扑哧笑出声来，掌心朝外，作手刀状抵向他的脖子，半开玩笑地逼问着他。】
那你送一个不聪明的人花灯，你有何企图，你与他们有何不同，说！
【至于不聪明一事，我自然是不信的。在贵州拐卖案里出尽风头的齐王殿下曾经说过，岳察渺渺若碰上拐子，八成那拐子要被我卖到山沟子里。当然，如果能把我卖给像就邦这样的夫婿，我也不是不可以放他一马。只不过今晚的小夫君格外奇怪，好像被什么人夺了魂，说话吞吞吐吐，余下的话被他吞回肚子里，此时有些急了，仍从他口中诈不出什么，反倒得来一句不合体统，小声嘀咕着。】
床笫之事没见你害羞，现在还怕牵个手？
【说罢，霸道地占着他的胳膊，也不管他的眉头是不是紧蹙着，硬要与他贴得很近。】
我不管，走嘛——人家家的郎君还都搂着妻子的肩呢！

有何不同？自是拜过天地，行过洞房，并有明黄谕旨为凭，他人与你，皆是萍水相逢，必有所图。
【实我迄今并无见过岳察渺渺与旁的谁近感交融，偶有怪异的蜚语，皆以处置传话之人，她虽热情近人，却始终置信，仅对我如此，譬如我心中待她，虽面中不露，惜为珍宝，从无一点异心】
我并无惧怕，只是此处人来人往，若你我二人行举不端，教父亲听闻，恐怕又要责怪一二。【显是因瑞王迫压许久，遽然有一人相伴，尤其不惯，可仍系拗不过心上人，似清风拂来，绿水清心】……知道了。
【其人掌中温暖，心亦随之起伏擂鼓，抬步寻过花街长巷，天地似有跳荡纵横，我从未与另一人相扶而行】
想吃些什么？

【入府良久，论如今的身份，我早该改口唤他些别的，可那句阿玛任凭道教礼仪约束，依然张不开半句口。我阿玛唯有岳察云生，他又比得上分毫？认真地同小夫君说着，眼底满是坦荡。】
瑞王姑——他凭什么管那么多？就邦，你应该为自己而活。
【无论过去同瑞王姑父发生什么事情，我始终不希望小夫君像这座牢笼里的一口枯井，他那样的人儿，不应是如此干涸的。一时有些凝重，低垂下眼帘，掌心握紧他的小臂，二人并肩向喧闹的街肆走去。吆喝声不绝于耳，我瞧着卖糖葫芦的小贩，再瞧瞧一本正经说着风花雪月的小夫君，一丝甜意在心头蔓延，突然对以前不喜的甜腻事物生了欲望，抬起下颌，理直气壮地道。】
既是拜过天地，给我买一串糖葫芦吧。
【忽而注意到旁侧有做小巧精致物件的铺子，仔细翻看，还有编成小兔模样的挂饰，栩栩如生，向糖葫芦垛前的他挥舞起来。】
就邦，你看这个！

既不能更替冠上姓氏，又需承王府爵位，谈何为自己而活？
【肖似微弱的申鸣。于此热闹氛围之下，道明此话，尤且不合宜，岳察渺渺率性真语，必是往向自由之人，与我倒是数分相似】譬如你，也定不愿桎梏于世俗中，却因一旨意，匆促地嫁予仅谋数面之人，断送一生，可能道，为自己而活？
【常意变新，世也无奈，她口中的热诚殷切，或是一切正好，如此明黄下，换就如父亲一般的人，她又当如何？走随贩卖糖葫芦的人，零落交错，遂往她所指的方向，购下几串，尚未递上银钱，已于繁华喧闹中，见她跳向另一处，实则饰物精致却无用，然搏得她一笑，当是无价】
喜欢便买罢。

【人人皆说我与岳察云生相似，可就算我冠上他的姓氏，继承他的衣钵，我仍叫岳察渺渺而非岳察云生，我要面对的是岳察渺渺的人生，从来不是其他人。】
可是你和他是不一样的人，这就足够了啊。
【我在摊子前喊他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过来，我与他隔着一条街对望，好像中间有着一道深深的沟渠。下一刻，我把两个打得很漂亮的同心结络子握在掌心，向他奔去。】
哪有断送一生，我喜欢你就可以了，至于以什么方式开始，指婚也罢，不重要。
【世间每一段不同寻常的感情总要寻个由头开始，既然他是合我心意的人，最初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我会自己靠近他。我从不纠结无意义的关系，这样会活得很累小夫君的担子过于繁重，才叫他难以破除心防。忍不住拍了拍他冰凉的手掌，伸手在他腰间挂上方才买的同心结。】
你一个，我一个，你系到腰间就不许摘下来了！
【接过他手中的糖葫芦，实则——我真的不太爱吃糖葫芦，小时候嫌一股齁甜的味道腻味，可当这样的喧闹景象作背景时，我又莫名觉得应景。轻咬着外面的糖衣，入口即是酸意，高举到他面前，问道。】
唔，好甜，尝尝吗？

【此番措辞，并非欲求妻安慰，不过孤泊羁旅中，一句藏心良久的喟叹。华灯骤上，屡屡而亮，洒于其人明珠之貌，略有登山临水，尽头之失神感，她道是情谊相笃，然除去一纸圣意明黄，与她不过略有儿时相会，实也称作萍水相逢，于新婚之夜后，适才有深入了解】
我与父亲血脉相连，尚且父子情意不笃，你与我不过成婚一月有余，你所称的喜欢之意，不知是从何而起？【长身玉立，与人隔一处灯火相望，我实非有意质询，然于瑞王府历经而大，极为匮乏安全感，遽觉失言，又转豁达之色】抱歉，我只是好奇。
【同心结其色殊异，挂之，必惹营中同僚相问相哂，然此念因视其明眸，戛然而止】
我素不信这些，然……你若执意要挂，我便随你。另，当街食甜不雅，你一人吃，且当心噎着。

这有何纠结的？你觉得一眼很短暂，我觉得一眼很漫长，漫长到世界可以静止，漫长到山呼海啸可以倾势而来，日出日落是一瞬，昙花开合，也是一瞬。一瞬可以做很多事情，那为什么不能喜欢上一个人呢？
【喧嚣中，我慢慢地、认真地回答他的话。或许有人觉得我的喜欢太过轻而易举，可是我的喜欢，永远坦然。岳察渺渺是及时行乐主义者，不是凡事都要给自己一个接受的时间。歪着头，面对在新婚之夜就不太相信这些说辞的小夫君，恍然大悟。】
哦！我明白了，你不喜欢我······
【自诩经历繁多，本不应在意这些，可多少有些晦涩，夹杂着淡淡失落。我并非因他人不喜我而烦忧之人，但他是小夫君，与别人不甚相同。看着手里那根糖葫芦，顿时失了兴致，咬掉一颗红果，似乎没有方才那么可口。极力掩饰自己，复而抬头望向他，再次举到他面前。】
哪有什么不雅的，尝尝嘛——
【小夫君淡雅的清姿伫立在华灯前，他是海上月，是繁星点点。我随心所欲惯了，我想要月亮，为我而来。暂且忘掉那份不快，生起别样的念头，踮脚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甜么。
【我问他。】

【女子多愁且善感，兴之所致，先句所言，我未必能察。何为真心？岳察渺渺试为一盏，与我相言，实今夜同伴而出，早已酣畅，驱之夜间闷寒，竟较习武读书，待客饮宴，方趣了几分，车马切切，人流向前而至，无形于她】
女子，皆是这样的“胡话成章”么？
【因她所言，无书无据无考究。并非抵触亲近，因此处与洞房花烛相异，人迹喧嚣，又临近于瑞王府，自不愿令父亲说我二人，行径无端。此言一落，似泪应猿声，她眼中失落，又牵惹我愧疚、胸口奔腾而来，尚有儿女情长的心疼，自持冷静，却待她例外，正不知言何以慰她时，忽于夜暮灯火之间，唇口相触，蜻蜓一点，却泊下风盛雨雪，名以铸字炼句为胜，实为喜惊讶然，于她的举动，怔作片刻】
【甜么？】不知。【眼中冷峭暂熄，于人群中，将她拉至肩怀】或许，再偿两口，便可答你此问。
【于动静光色的夜晚中回应她，后来者居上，占据主动，同样牢牢地探吻着妻子，肖似快意雄壮的占有满足，她并无动作，不知是喜忧。弯月如钩，蓄托夜色】

这里可没有别的女子，只有你的妻子。
【他噙着笑意向我靠近，在另一片天地中，灼热的柔软扑面而来。】
【那是一个冰凉又甜腻的吻，好似做了一场亦真亦幻的梦。这是一个漫长的冬天，空气里有莫名的湿意，我站在一片田野里，有人在我身后捧着一束宝蓝色的月季花。恍惚记得去年新岁，我和富察敬真共享清酒，也是这般天昏地暗，却完全不如现在胸口强烈的悸动，不禁摩挲着他的手背，这盏美酒，我不知会醉到什么时候。或许直至唇齿相依，呼吸急促，直至昏昏沉沉，直至坠入云端。脑袋搭在他肩上的刹那，低声道。】
糖衣山楂味的。
【当我偏着头再看向小夫君的时候，他已恢复眉宇间一派冷然，丝毫不见方才半点羞赧。他长身玉立，与街灯月光融为一体，脚下是修长的影子，他兀自在那里站着，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我环住他的腰，像寻常见他撒娇一样，扑进他的怀里。】
我累了，你背我！
【小夫君一怔，平和的面上不喜不忧，我却捕捉到他唇角的上扬。圆月高悬，一道身影缓缓远离吵闹，远离流光溢彩的灯市，远离尘土凡事，或许，还会远离过往，出乎意料的沉默间，只希望能走得再慢些。】
【我当真以为，那会是永远。】

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