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没有忘记,没有忘记那个充满栀子花香气的下午——
他手执墨色的折扇,缓缓行于忘川河畔。路旁的彼岸花正开得繁盛,朵朵鲜红交织在一起,平添了几分妖艳。白色的衣袖被风扬起,肆意地在空中翻飞,隐隐透出些血红。点点银芒飘散在他走过的路上,晕开满地的清香,经久不散。
忘川的路再长,也依旧有尽头。而路的尽头,便是幼年无忧的时光,和记忆深处的家乡风景。
忘川河畔的三生石,铭记了所有生灵的前世与今生。唯有来世,无法预见。
他在那里驻足,望向那伫立千年的冥石,千年的过往在石上一一浮现,又一一逝去。白衣仙子,蓝衫少女,和紫裘佳人。那些,是他守护了一世的人,是他生命中,曾经盛开的重莲。
不舍的目光从石上移开,他决然地转身离去。既然已经决定放手,就没有,再回头的理由。一滴泪,随着风飘落在地,泯灭在尘土中。而在他的身后的幻境里,是纷飞一天一地的樱花雨。
冥河尽头的奈何桥,承载了所有人遗失的过去。如果踏上,就只能一直走下去,再也不能回头。
他站在桥头轻笑,眸中充满着淡淡的忧伤。如果是凡人,踏上后,便是来世。而他踏上后,便是魂飞魄散。只因为,他是神,神只有一世的生命。所以,他没有轮回,没有来生。选择了离开,就无法回头。
没有犹豫,他抬脚踏上了石桥。布衣妇人捧着浓汤,目送着他离去。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她轻轻叹了口气,微不可闻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痴儿啊……
转身的刹那,银色的月华从空中垂下,照亮了冥界永恒的黑暗。紧追而来蓝衫女子扑跪在桥头,一声二哥唤出,泪水已流满脸庞。他回首,看着桥前牵绊了一生的人儿,微微一笑,却是倾尽了一世的芳华。
莲儿,我们回不到从前,回不到过去。选择了的路,我只能一直走下去。
他含笑闭眼,从桥上跃下,白色的衣襟在风中纷飞如蝶。
莲儿,你知道么?有一种悲凉,是无可奈何;有一种错过,是无法挽回;有一种爱,注定没有结局;有一种情,只能被深深埋葬。有一种心痛,会深刻入骨;而有一种缘,叫做来生相逢。
可是莲儿,我并不后悔我选择的路。如果还有缘分,那我们,来世再见;如果无缘,就让二哥,最后任性一次罢了。
那双幽深的眸,在跃下的时候就已闭上,嘴角温柔的弧度未曾散去。晶莹的泪珠,从腮边滑落,消失冥河深处……
无尽的绿意在他落水的瞬间蔓延,铺满了整个彼岸。雪色的蝶儿,从他失落的地方飞起,带来了温暖的阳光。细碎的花儿随风飘动,摇曳出一片温暖与祥和,远处的花树也在风中纷落了一地的花瓣……
千年的眷恋,终在这一刻化作现实。尽管,那只是彼岸上,昙花一现的幻境——
静谧的初夏午后,雪衣天神跪坐于树下,手指轻巧的拨动琴弦,一曲长相守伴着淡香悠悠响起。平静的绝世容颜上带着的倾城笑意,惊落了一树繁花,清朗的声音和着琴声浅唱:
一条路,叫黄泉,布满哀伤;
一条河,名忘川,流溢凄凉。
一座奈何,承载忘川。
一碗孟婆汤,可以忘却今生,换取来生。
一块石头,立于忘川,名曰三生。
一口井,指明来世。
一个熟悉身影,欣然跃下。
一张容颜,下辈子,
为君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