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识
那时候，我还只是舞乐坊专门给人端水奉茶的小小侍婢。
他是舞乐坊的常客。
递茶的时候，我不小心打翻了茶碗，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衣襟，我顿时惊慌失措，顾不得同样被烫红的手。
我不及细听阮娇娘一边数落我，一边向他陪着不是和笑脸。我只知道，伤着了客人，被罚也本是很平常的事，可我怕的是从此被赶出了舞乐坊，我的衣食便无了着落。
可是他温暖的大手突然就拉过我烫伤了的手，问我，“疼不疼？”
我的心一颤，鬼使神差的抬起头，迎上了他笑意款款的脸，温柔的眼，就是这一眼，魂儿便从此被夺了去。
我一时羞红了脸。
在我的愣怔中，他把一锭银子放在我的手里，“快去敷点药。”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过易公子！”阮娇娘适时的提醒了我。
我低了头，道过谢，迈着细碎的步子急急退了下去。
原来他就是易锦涯。
我竟有一丝的失落。


五、又见易锦涯
长安城里突然传出舞乐坊的柳如絮跳舞的时候引出蝴蝶和花瓣的消息。人们众说纷云。
这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很快就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当然也传到了王爷了的耳里。
柳如絮终于如了愿。
在她被八抬大轿请进王府的那一天，舞乐坊热闹非凡。师傅更是乐的合不住嘴，虽说少了一个柳如絮，但一旦有了王府撑牌面，这舞乐坊的名号和生意自然更会蒸蒸日上。
柳如絮在走出舞乐坊的大门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再看了一眼一直在边上面无表情，微微俯首的我。
我不知道她那一眼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是在想我是如何做到瞒天过海易容成她的样子在亭台上跳舞的，还是在对我表示最后的感激。
我不需要她的感激，我要的只有易锦涯。
可是易锦涯却随着柳如絮的离去消失了，此后再也未曾在舞乐坊露面过。
我凉透了心，易锦涯，你的心果然只在柳如絮一人身上。
辞别了师傅，我独自回到幼时居住的深山幽谷，此时代替爹娘的惟有两堆青冢。
洗尽一脸铅华，我终于恢复了原本绝世的容颜，只是平添了几份落寞。
我整日抚琴独舞，引来成群蝴蝶为伴，当花瓣落下之时我几乎忘掉了那难言的心伤。
一晃半载有余。
可是有一天，我终于又见到了易锦涯。他憔悴了太多，这是他第二次和我说话，只是我没想到这也竟成了最后一次。
他一直哭倒在我脚边。
——“这半年我一直在找你。”
——“你如何找来这里？”我又一次为他慌了神。
——“舞乐坊的师傅生前告诉我，世上惟一能比如絮舞跳的好的只有蝶舞仙子一人，可她不知道隐到哪座深山里了，我找遍了几乎所有的山，才找到这里，看到和你一起舞着的蝴蝶和花瓣，我知道你就是蝶舞仙子，只有你才能救如絮！”
一时间心痛欲绝，易锦涯，我竟还对你心存奢望。
——“生前？舞乐坊的师傅不在了吗？柳如絮不是已经高高兴兴的进了王府了，她又怎样了？”
我终于在易锦涯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对所发生的事情略知了一二。
进了王府的柳如絮并没有像她预想那样凭自己的姿色和舞姿赢得王爷的青睐。反而因为没有引来蝴蝶和花瓣而引祸上了身，如今已受了近半年的牢狱之苦。
柳如絮誓死都不承认那天在亭台上跳舞的不是自己。
但王爷还是不甘心，他封了舞乐坊，执意要查出引来蝴蝶的人，但凡舞乐坊的人几乎个个皮开肉锭，尝尽了苦头，可还是没有人交待出这个能引出蝴蝶的人是谁。
虽说王爷最后还是免了他们的罪，但是对于柳如絮，王爷如何也不肯放过她。
王爷下令，一年之内找不到真正能招花引蝶的人，即刻处死柳如絮。
眼看着，舞乐坊这样毁于一旦，师傅忧郁成疾，他告诉了易锦涯关于蝶舞仙子的事，只是连他也并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易锦涯，你以前认识我吗？”
——“蝶舞仙子的名号早在五年前，在下就有耳闻，可惜直到今日才有幸一见。”
你果真不记得，你怎么会记得起一个相貌平庸的端水丫头。
——“易锦涯，那你觉得我的容貌和舞姿比不比得上柳如絮？”
——“蝶舞仙子如若天仙下凡，无论容貌还是舞姿均无人能及，如絮她不敢和您相比。”
柳如絮，还是你赢了，你不靠容颜和舞姿，就已经让他倾心了。这个你不爱的男人，他为了爱你，竟然笨到对于我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名字都没有感到一点奇怪。
——“既然如此，易锦涯，你凭什么让我去换一个哪一点也比不上我的柳如絮？”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说，一时愣住了。然而他的愣怔只是一瞬。
——“求您救救她，我把我的钱，我的命都给你，够不够？”
任凭他的眼泪打湿我的衣衫，我仍是一动也未动。周身的蝴蝶花瓣还在不停的舞动着，它们怎会知道，此刻的我，心底是怎样的凄凉和绝望。
我看着他跪在地上，磕破了头。
忽然很是气愤，这个曾经在舞乐坊众星捧月般不可一世的男人，竟为了一个并不爱他的女人放下自己骄傲的自尊。
可是易锦涯，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口口声声说要为她放弃命的柳如絮，在不久的以前也像你这样求过我，她求我帮她去爱别的男人。
——“易锦涯，你真的就这么爱柳如絮么？”
——“爱？她说，我对她的爱是她的负担。我爱她？！可我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为他人巅，为他人痴。还要想方设法帮她去赢取让她倾心的男人。是我害了她，如果我有办法，她也就不会出此下策。”
他稍作停顿，又接着说。
——“蝶舞仙子，你不会明白的，你没有爱过，怎么会了解。我知道我所有的努力和痴心只能见证她对他的刻骨铭心，我只要看着她高兴就行，我什么都愿意做……”
易锦涯，我怎么会不明白。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你起来吧，我答应你了。”


六、换命
当我们赶去王府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柳如絮在牢狱的横梁上挂起一道白凌，结束了自己的命。
她终于结束了自己负担不起的一片痴心，也结束了易锦涯最后仅有的希望。
易锦涯和我说。
——“蝶舞仙子，你走吧，如絮死了，你不用再见王爷。”
这竟是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易锦涯，我本只是一只浪迹天涯的蝶，原以为你那里会是我天涯的尽头，可惜你的天涯却不在我这里。
我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柳如絮，她还是你爱的样子，有你熟悉的脸，熟悉的笑。
我知道，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救回柳如絮的命。
在长安城里，还有一个人，他欠我一个愿望。
城西的瞎眼算命人。
我曾经施舍过他一碗粥，他承诺以后会还我一个愿望。
找到他果然很容易。
我说，“先生，我来拿我的那个愿望。”
他笑笑，“我一直在等你。”
——“你可是为柳如絮而来？”他竟然知道。
——“我要她活。”
——“她已经死了，我没法让她活，不过……”算命人，用他无神的双眼看了看远方，欲言又止。
我却是有些急不可待了。
——“不过什么？你还有别的办法？”
——“哎，这个办法少有人用，不说也罢。”
——“什么办法我都愿意一试。”
——“你确定要救她？”
——“不惜一切。”我不知道，那时的我态度竟是那样的坚决。
算命人长叹一口气。
——“既是如此，那我就告诉你，这唯一能让她活的方法只有，换命。”
  
  


七、蝶舞天涯
在听完瞎眼算命人对“换命”的解释后，我的时间在一瞬间冻结了。那是怎样的一种方法。
算命人说，“换命”就是结束一个人的命来延续另一个人的命。被结束生命的人，他的身体会变成任何一种自己想要变成的弱体生命，没有记忆，没有思想，没有前世，没有轮回，没有病老苦痛。而只会有一种属于他生命的部分保留在延续的生命上。
瞎眼老人问我。
——“这样，你还要换吗？”
我真的好无力，没有记忆，没有思想，没有前世、轮回，还要无休止地活在这个没有冷暖疼痛的世上。可一想到，易锦涯那张痛不欲生的脸。
——“我换。”
易锦涯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是怎样的爱你。
——“明日午时你来这里取我给你配的药水，喝了它，你就再没有反悔的机会。”
次日，我准时赶到。
瞎眼老人无奈的摇摇头，“这是双生水，你拿去吧。”
我默默地接过来。易锦涯，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没有一点能比得上我的柳如絮，只凭，我爱你。仰头喝下双生水。我扔掉手里的空杯子，看着它滚落在地上，发出碎落的声响。
易锦涯，我原想把我对你的爱保留在柳如絮身上，可我怕那样的她便不是你要爱的柳如絮了。所以，我只是在她的肩头印下一只翩翩舞动的蝴蝶。
至于以后,她是爱你，还是依旧痴心于王爷，那都是你和她的事了。我就要走了，去寻找我的永远没有头的天涯，从此不再记得你。
长安城最高的亭台之上。
我平生第一次穿上血色的纱裙，这将是我最后的舞蹈。
蝴蝶起舞，花瓣飞扬。
底下围观的人越涌越多。
我听他们说，是蝶舞仙子回来了。
我听他们对我喊，蝶舞仙子，快下来，危险。
好的，我下来了。
我纵身跳下高高的亭台。
像一只血色的美丽蝴蝶向下坠去。我的魂魄逐渐脱离我的身体，奔向了柳如絮。
我下落的身体飘着飘着越来越小，最后，扑棱，扑棱，展开一对美丽的双翼，化身为一只红色的蝴蝶，几经徘徊，恋恋不舍，终于远去。
恍惚中，不知道是我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我了，可是即使变成没有记忆的蝴蝶，我们会不会还呼吸着同样味道的空气？会不会还有那久违的思念，闪电一样，刺穿心的缺口指引着的微疼的目光？
五年后。
这般眉眼...让人不自觉停步。
“如絮，怎么了？”王爷轻搂住身边的女子。
女子笑笑，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罢了。”
柳如絮。这时候的你，是以蝶舞来看我，还是以柳如絮来看我呢。
  
  


弦 儿 的 文 字 很 美 好 。 吾 之 爱 。 纯 洁 明 净 。

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