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晴日，马佳一帮人找了处湖面破开窟窿，邀约冰钓，虽冻得手脚发麻，呵气成雾，但钓上两条胖鲫鱼也算不虚此行，银鳞闪闪，趁其在竹篓里蹦得欢，先往正阳门的府邸送去。进了门，将一身湿漉漉的装备卸了，连杆带篓的塞给管事】
：喏，告诉厨房今儿晚上吃鱼汤。老爷子呢？
【万幸没在与我那小奶奶花前月下，不必一直念着非礼勿视，垂着脑袋装瞎子了。可心里揣着骁骑营那档子事，走到玛法跟前仍是拘束谨慎，不敢造次。老爷子正坐避风亭下捻胡子，踩着雪地悄声上前，自他身侧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瞧见方格子里黑的白的眼花缭乱，甭管是个什么阵法，捧了再说！】
：玛法这棋走得真妙！

（冯氏一大早就说过了智王府去，兹她一走，我捻了点烟丝在外头亭里去了。外头下人还在扫雪簌簌地，仿佛前几日的雪虐风饕都是幻影，留得一院子玉树琼枝。周关向来勤谨，见我在亭下，叫人烧了炭来。）
（少有这样闲情，偏来的人鬼祟，躲在后头不出声，我近昔眼不大好，却仍旧感应到他近身时的寒风凉雪。我没出声，小子性子肖父不自知，我叹了一句，那棋盘上便棋差一筹，定子落索，早失了步步为营的谨慎，观其不必言真君子，再言他在老宅里读了什么书，学了什么，我还能不是明镜似的，偏他什么都不知拍到了马腿子上，我盯着棋盘，未曾抬头搓着手里的白子）
噢~你倒说说这一步妙在哪儿？

【乡野粗砺的风养不出的温雅清贵的人，更不必提雪里对弈这等风雅事，老爷子没吃招，反叫我吃了个大马趴，难为寒风刺骨的天儿还能憋红了脸】
：妙啊...妙就妙在，妙不可言！【破功却不过瞬息，反正近日来也不是为了学棋，索性破罐子破摔，装模做样摸上下巴】：好多黑棋子，好多白棋子，上下左右放，排得真整齐！【本就没敛着声气，一番胡话叫那奉茶来的小仆听了去，倒也不客气地向他讨夸奖】：小赵也这么觉得不是？
：刑部审案，也是如此缜密有致吧！不知道那些小主事有没有学到玛法半分。

（余兴早尽，我叼着烟嘴儿，吐了一口气儿，闷笑几声，把白子扔回了棋盒，得他片刻开怀，我眉眼怡然作势敲了敲他的脑袋，指了指对面的石墩）
坐。
（我那孽子文不成武不就，早年得谢氏纵宠，纨绔混世不成样，叫我撵回了江宁，得亏这孙子伶俐。捋了一把髯须，看着少年过分灵动的眼，抬手又将烟杆子送进了嘴）
少给我绕，这个时辰，不在老宅跟你叔父念书，钻营到我这里做甚？上次叫你临的字，怎么也不见你带来瞧瞧？《慎子》也都读熟了？
（刑狱事多，二女自去王府，我更少了几分含饴弄孙之闲，游风之事，我只能托于老宅。）

【目光瞥去，这天寒地冻里的石墩儿——不敢坐，悄悄打发了小赵拿垫子去，又紧忙依偎在祖父身边】：哎呀，我听话呢！这不是火候未到，还不敢见人么？
【小赵去而复返，从他手里夺了垫子才敢呼气落座，缓缓站麻的双腿。正阳门的宅子什么都好，却总有股子肃杀寒意，或许是因祖父在白云司奉公太久，连随意的一瞥都带着审问。由是心虚得放低了声气，缩着脖子试探】
：我可不像骁骑营里那个嵩佳氏，他不仅字儿张牙舞爪，人也张狂暴躁，前些日子才犯了事落到您手里了，少不了会让他脱层皮吧！

（他三言两语，来意显露无疑，正是抓乖卖俏之时。放在官场上，那是衙门口的狮子——明摆着呢！可偏这刑狱里的事也好，还是人情面儿事也罢，都不到他参与的时候，小子是被人当了枪子儿使还不知道呢。）
他没脱皮，我倒瞧着你要先脱皮了！偶变投隙之招使得不少，我瞧着你叔父给你课业不重，倒是闲心多着呢，没得叫你跟着别人学了十成十坏。
（我有心逗着他，笼着话绕到了泡子河，掸了掸海獭毛袖口上的烟灰，又装了恍然大悟的模样来）
噢！倒不用你带着字帖过府，省得麻烦！我这儿笔墨倒是现成的，周关笔墨纸砚给孙少爷伺候来，叫他给我写两个字罢！

【眼见周关真要去拿笔墨，这便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收场了，忙站起来把他拦下，犹嫌不够，还得拽着人胳膊不许他走。】
：可别啊玛法，何况我是真有事儿想请教您呢。
【少年的心思藏不住，稍便能主动抖落个干净，只是脸皮犹薄，还未说上正题又不自在地挪开了脸】
：实话跟您说了吧，是我们那营里的嵩佳犯了事儿，长官说闹大了便要整个骁骑营跟着丢脸，就想来，来问问……可有回转的余地？

（我抽了一口烟，掀着眼皮看他，似笑非笑。到底是孙子，若是前头儿子这样问，我非砸了他的脑袋看看是什么不可。少年人看着我的局促和期望，鼓着勇气站到我面前又是为着那一桩义气。若官场上那点都靠着他们悟，我我们这群老东西做什么。）
丢的哪门子脸？总归不是咱们白禅的脸面，自己吃不下的责，倒也为难你下锋小子替他担？你可记住喽，骁骑营不是他的骁骑营。撇干净些，可别被溅了一身腥。
（一杆烟燃透了，耐心也没了。起了身让周关扣着他往我书房里押）
你也甭走了！回头问起，就说你被扣住了。你姑姑叫去外头寺院给裕王府祈福了，正好，你去走一趟，送些东西去。

【荒野来的风蛮得很，遇见了山头撞上去便是，四分八裂但总能找到出路，可不巧脚下是北京城，再蛮的脾气也是打在了棉花，几座高楼就能绕得风晕头转向。玛法的话就成了路引，少年寻不着方向，但胜在听人劝，各人自扫门前雪，骁骑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哪就轮得到我来逞英雄。】
：玛法是说，各人自扫门前雪？
【朦朦胧胧的好像要悟出些什么道理，但转瞬被按住了肩，仅有的那点聪明劲儿也被吓飞了】
：不，玛法，等等，我还想——
【周关劲大，我又不敢真的忤逆老爷子的意思，踉跄里踩乱了一地的雪，雪又被踏成了冰，险些一出溜，也不管周关是来扣我还是来丢我的了，把人胳膊抱了个结结实实才探出头去看老爷子气定神闲的烟杆。】
：那晚上还回来喝鱼汤吗？得吃新鲜的呐。

（我这头正忧愁偷摸给二丫头送什么，这会天冷，碳缺不得，那新做的棉被也得送去，那姑子庵能有什么好东西，脚步一顿，琢磨再提溜盘大肘子，她最爱吃了，庵里没有荤腥，可把她馋坏了吧。猛得一听后头的小子说各自扫门前雪，可不是么，没好气儿，道）
可不是？天都塌了，要你顶？你什么身份？当我白禅家没人了？玛法我还喘着气儿呢！你若圆不过，就说是老爷子的意思。
（去哪儿不是去，满京城我没那些个人情练达，但总是有几分人情在，女儿我都塞了，要塞个孙子，还不容易？随手磕掉了烟灰，领着人往书房走，这才想起他来时提得那两条肥鱼）
明儿一早去，鱼汤喝了热热乎乎上路，你只当我这做玛法的不心疼人，大雪天黑黢黢把人外头撵，不急这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