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几番寒暄之后，何勇终于还是吞吞吐吐地告诉我，曾经许给唐五的承诺，已经到兑现的时候了。
何勇没有把话完全说明，仅仅只是说至一半之后，就立马转变口气，像是心虚，又像是补偿一般，主动表明了他自己的态度。
他说，不管要干什么，让我都不必担心，他都会和我一起去做，出了任何意外，他也都会一肩承担。
我当然知道是什么事，我也明白何勇的义气，我甚至都有些感动。
但我还是发自内心的厌恶、抵触和愤怒。
我一点都不想参与进去。
有关唐五这个人的任何事，我都不想参与，除了杀他之外。
但我也同样知道，我没办法，没得选择。
我如果不做，就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失去何勇的友情，迎来唐五的怒火。
这绝不是我能负担起的代价。
在妥善布置好一切，确保万无一失地正式展开复仇行动之前，我绝不能打草惊蛇，我没有那个实力，更没有多余的脑袋。
我只得面带诚恳微笑，拍着胸膛告诉何勇，没问题，我说到做到，让他和五哥都放心，我一定全力而为。
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于是，在猛奇与廖光惠约定和谈之日的头一天晚上，何勇将我带到了市里，与夏冬会合之后，我们一起见了李杰，他请我们吃了顿饭。
李杰请客的地方，是一家叫做“老德鸿”的酒店。
不久之前，同样是在这家酒店，廖光惠与皮财鱼并肩而跪，对他俯首称臣。
我想，李杰将吃饭的地方定在这里，不是巧合，而是有深意在内的。他在委婉却又清晰无误地提醒我们，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这是大人物常用的手段，但同时，却也让我隐约意识到了一个绝不可对人言的微妙之处。
李杰似乎真的已经不再像曾经那般坚不可催，他开始变得虚弱了。
因为，真正的强大是不需要提醒的。
走到老德鸿楼下的时候，迎接我们一行的，是两个守候在门外的李家帮成员，出乎意料，居然都是熟人。
站在左边的那位，赫然是别井离乡，被将军和毛松联手驱逐，再也不能回家的陈锋。
陈锋本就精瘦的脸颊越发有些清减，满头长发也同样留的更长，一眼望去，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江湖模样。
但不知为何，这次见面时，我却觉得他的身上少了几分曾经的阴鸷暴戾，多了一些温和坦然，他隔着老远对我挥手微笑的样子，有一股发自内心的亲热，俨然就是一位好久不见的老友，完全找不出往日那些恩怨情仇的影子。
那一刻，我知道，陈锋终于抛下过去一切，成为了另一个人。
但我不明白，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索性退出江湖，去过真正平静的生活。
我当然不方便问，做我们这行，一定要学会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不然迟早都会招来意想不到的大麻烦。
严格来说，就站在陈锋旁边，与他并肩而立的另外一个人，其实也算不上是我真正的熟人。
在此之前，我无数次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但我们却只匆匆见过一次面，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只不过，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哪怕只是见过一面，却也会令人终身难忘。
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
数年前，雷震子被胡少强毁容，唐五派系大闹巨龙酒店，正式对胡家和悟空两大势力宣战的那个冬日。
清晨时分，在九镇医院的大门外，唐五来找我，当时，这个人就站在唐五的身后。
我清晰记得，那一天，他穿着一件工人阶级常穿的蓝色劳保服，满脸胡渣，看上去很有几分落魄，就像是街面上那种经常能见到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下岗工人。
可是，这位形象朴素平凡的中年男人，却有着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冷峻气质，尤其是他的眼神，一瞬不瞬望向我的时候，我居然察觉到了一种比缺牙齿还要咄咄逼人的，完全不像是他外形和年纪所应该有的锋锐。
并且，在唐五带来的所有随从当中，只有这个男人手里，堂而皇之地始终提着一支枪。
枪管外面，虽然用报纸包裹遮掩了一下，但我完全可以确定，那支枪，在他的手里，绝对不是烧火棍，而是催命符。
只要有需要，随时随地，面对着任何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那绝对不是薄薄一层报纸所能阻挡的。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陈达摩的场景。
那一天，唐五以一己之力单挑胡家兄弟和悟空两大势力，双方正是图穷匕现，生死立见的紧要关头。
身为唐家盟友的李杰，特意派出了陈达摩前来保护唐五。
李杰有没有派其他人，我不知道，我见到的只有陈达摩。
但我认为，应该也就只有陈达摩。
因为，有了陈达摩，基本也就够了。
一直以来，在李杰一统江湖的过程中，身边有着两个最得力最能干的头号功臣。
第一个当然是宋家跃，另一个则正是陈达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