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年本来是热的早的，偏打北边起了冷气，下了场小雪。
三月里的洛阳迎春在一片雪水里打了蔫，好不容易长起来的植物都被盖在薄薄的雪底下。姑娘抱着琴匆匆的走进院子里面来，貂裘之下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去的舞衣从院墙的角度切过去变成了视野里能看到的最显眼的鲜绿色。裙袂的条条水带在慌慌张张的步子下面绽放成一朵巨大的花更是变成了绊子让她迈不开大些的步子，于是干脆卷起了裙摆，露出翠绿的长靴快步穿过院子在前厅晃了一圈，然后摆出莫名其妙的表情重新冲到院子里来。
“伊文——你给我出来！”
听见房顶上环佩叮当的声音姑娘抬起头来。于是点着翠绿圆点的眉心团紧表示出深深地无奈。
年轻的武将左手肘搭在房檐一角的甪端背上，右手惯性的端了端腰间的佩剑，食指轻轻抬起显得分外苍白，一袭轻装在乍冷的铺着薄雪的房顶上显得过分的受冻却还仿佛消暑一般喘着粗气。他身后雪映的晃眼白光把他本来高瘦的身形填满深黑让人看不清他深深笑起来的样子，只听见他刷拉的拉开了扇子，然后利落的从一丈又余的侧墙上跳了下来，托着阴阳怪气的长音低声说，
“慕漓可是……”
放在彼时的长安三月尤其春早，慕漓就该换了条翠绿翠绿的薄薄儒裙去城郊赏花景。姑娘本是爱花的，却更多是着单色绿衣隐没在三月尾巴上的新绿里面，只单看见披着一身风雪般的薄白裘，抱着一张瑶琴，别在小小发髻上的一支半开折扇绿坠子叮叮的晃响。
回来时候姑娘去水晶阁看看新到的珠花花样，然后插一支新盛海棠去找故人叙叙。
长安左家的仆侍正从翁里取了隔年冬贮下的冰，暖过了来为府上的千金好煮春茶。
慕漓就是甚为清楚这里的了，是因为府上住在右院的姑娘性子细，所以府上败了的旧梅都剪枝的与别院不一样，缀上去的绸缎随打理着的姑娘心情翻新，花样是一番比一番漂亮。她是贪着府上的远路而来的白茶和蜜糕，打了春起就借着谈琴的口儿，每日每日的过来串门子。
着青衣画短短扬眉的女侍打门口出来就和她撞了个满怀。砰的一声琴音和彼此短促的低呼传到院子里。左旋在门内轻声说着，“是慕漓来了罢。我正要去看你的。”
“往外了走些。”左姑娘说着端着一方轻巧的红丝石砚台迈出院子里来。浅红的薄棉外褂和深红的摆褶在院内显衬的要融入红漆的长桌摇椅，而站在苏慕漓身边，两个本来衣衫影绰一心想隐形的人倒成了一番风景，打眼得紧。
“本来是要与你说说，又想着回来时要托你帮我捎些新纸，就想着直接出来找你了。”
“那就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苏慕漓默默思量着。
左家姑娘名旋，字飘零。慕漓是忌讳这个字的。她想着姑娘唤个花名什么也都很好，却字了飘零，就莫名觉得有些单薄，于是捎了一段漂亮的红缎给她，赶上这天左旋换上了这调色织编的曲裾。苏慕漓想着怎么又是莫名的姑娘人更显得单薄过了以往。
“阿迷走了。”
苏慕漓看着怀里的琴本是想着别的，听了这话猛然一怔，然后又默默的抬起头来。
旁边姑娘脸上摆着满满担忧，“我是怕她是寻了什么去了，否则也不会走的这么急罢。”
“所以？”苏慕漓轻轻拨弄了两三下弦。
“所以托你打听一番，当好别是有了什么事情了。”
说完姑娘默默道了礼别，端着砚回去了，临末了叮嘱了一句纸事。
回头慕漓去了第一街。
放在彼时的长安三月尤其春早。柳巷已经起了生机，还隔着两条街就能听见细细高声的新水令，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第一楼上新挂的头牌胡姬舞衣鲜色艳摆纷纷。慕漓想着琴师过活的艰难不免要叹叹。巷口只占了仅仅一个拐角的纸店两面门都敞开着，一牙白麻挂起来写着淋漓的“折春”两个字，慕漓掀开席子走进去。
十四五光景的靺鞨衣装的小掌柜正慢条斯理的理着熟宣，右耳垂上紧紧贴钉这一枚薄薄的琉璃制通宝，光从另一扇门席前掀帘而入的少年腰间的配件反射过来倒在通宝的小印字上，反是斑驳到了姑娘的眼睛里。
苏慕漓低了低头，“徽州纸可是到了？”
“徽州的纸可是到了？”
武将和姑娘一起问起来。
羽林少年的官服深白如雪却在春天里单薄的吓人。
姑娘再抬起头时，小掌柜的已经放下了手头的纸，端了端手炉，抿唇想了想说起来，
“苏姑娘。”掌柜的眯眼深意的看了一眼苏慕漓，“石将军，呃，也是难得会亲自过来的……可是偏偏赶了不巧了。”掌柜的轻声叹了一下，“这是快就要到了的，我也不好改换了扬州的旧货给二位不是？这样，改明儿咱再给姑娘送去，看看可是好的？”掌柜的说完看着姑娘，颇有深意的等着后话。
“那也自是好的。”姑娘说了就便要走。
少年却惯性的端了端佩剑，扫了姑娘一眼道，“内掌柜的可别是把货留给旧主了？”。
“这位官爷是有后话说来吧？”苏慕漓抱紧了瑶琴，压下弦去隆的一声。
“……得罪了。”年轻的将军自知招惹不起，行了礼转身走了。
这就是左羽林的石夜影上将军了。
“折春”掌柜的端着手炉和红木长盒迈上右教坊的时候这样说。
“小店刚到的澄心堂纸都被翰林们提前抢空了去，咱可是给您特意存了这么些的，今日是给姑娘送来了的，明日倒是将军如若有问起来，可还给咱掂量着来的？”
“那是自然……不过估量他也必不会与我来问的。”苏慕漓想想说。
第二天将军一袭白衣来教坊查处年前的旧事。就此便是认识了。
石将军利落的从侧院的房檐一角跳下来，然后拍拍身上的雪，托着阴阳怪气的腔调一字一顿道，“慕漓可是……”。
话还没说完，苏姑娘急匆匆地开口了。
“阿迷回来了。”
武将思忖了片刻，“你急着让我从长安赶回来就为了说这个？…………”然后在苏姑娘焦急又有点矛盾的的表情里有想了想，“不过话说回来，谁是阿迷？”
这年本来是热的早的，偏打北边起了冷气，下了场小雪。
三月里的洛阳迎春在一片雪水里打了蔫，好不容易长起来的植物都被盖在薄薄的雪底下。姑娘抱着琴匆匆的走进院子里面来，貂裘之下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去的舞衣从院墙的角度切过去变成了视野里能看到的最显眼的鲜绿色。裙袂的条条水带在慌慌张张的步子下面绽放成一朵巨大的花更是变成了绊子让她迈不开大些的步子，于是干脆卷起了裙摆，露出翠绿的长靴快步穿过院子在前厅晃了一圈，然后摆出莫名其妙的表情重新冲到院子里来。
“伊文——你给我出来！”
听见房顶上环佩叮当的声音姑娘抬起头来。于是点着翠绿圆点的眉心团紧表示出深深地无奈。
年轻的武将左手肘搭在房檐一角的甪端背上，右手惯性的端了端腰间的佩剑，食指轻轻抬起显得分外苍白，一袭轻装在乍冷的铺着薄雪的房顶上显得过分的受冻却还仿佛消暑一般喘着粗气。他身后雪映的晃眼白光把他本来高瘦的身形填满深黑让人看不清他深深笑起来的样子，只听见他刷拉的拉开了扇子，然后利落的从一丈又余的侧墙上跳了下来，托着阴阳怪气的长音低声说，
“慕漓可是……”
放在彼时的长安三月尤其春早，慕漓就该换了条翠绿翠绿的薄薄儒裙去城郊赏花景。姑娘本是爱花的，却更多是着单色绿衣隐没在三月尾巴上的新绿里面，只单看见披着一身风雪般的薄白裘，抱着一张瑶琴，别在小小发髻上的一支半开折扇绿坠子叮叮的晃响。
回来时候姑娘去水晶阁看看新到的珠花花样，然后插一支新盛海棠去找故人叙叙。
长安左家的仆侍正从翁里取了隔年冬贮下的冰，暖过了来为府上的千金好煮春茶。
慕漓就是甚为清楚这里的了，是因为府上住在右院的姑娘性子细，所以府上败了的旧梅都剪枝的与别院不一样，缀上去的绸缎随打理着的姑娘心情翻新，花样是一番比一番漂亮。她是贪着府上的远路而来的白茶和蜜糕，打了春起就借着谈琴的口儿，每日每日的过来串门子。
着青衣画短短扬眉的女侍打门口出来就和她撞了个满怀。砰的一声琴音和彼此短促的低呼传到院子里。左旋在门内轻声说着，“是慕漓来了罢。我正要去看你的。”
“往外了走些。”左姑娘说着端着一方轻巧的红丝石砚台迈出院子里来。浅红的薄棉外褂和深红的摆褶在院内显衬的要融入红漆的长桌摇椅，而站在苏慕漓身边，两个本来衣衫影绰一心想隐形的人倒成了一番风景，打眼得紧。
“本来是要与你说说，又想着回来时要托你帮我捎些新纸，就想着直接出来找你了。”
“那就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苏慕漓默默思量着。
左家姑娘名旋，字飘零。慕漓是忌讳这个字的。她想着姑娘唤个花名什么也都很好，却字了飘零，就莫名觉得有些单薄，于是捎了一段漂亮的红缎给她，赶上这天左旋换上了这调色织编的曲裾。苏慕漓想着怎么又是莫名的姑娘人更显得单薄过了以往。
“阿迷走了。”
苏慕漓看着怀里的琴本是想着别的，听了这话猛然一怔，然后又默默的抬起头来。
旁边姑娘脸上摆着满满担忧，“我是怕她是寻了什么去了，否则也不会走的这么急罢。”
“所以？”苏慕漓轻轻拨弄了两三下弦。
“所以托你打听一番，当好别是有了什么事情了。”
说完姑娘默默道了礼别，端着砚回去了，临末了叮嘱了一句纸事。
回头慕漓去了第一街。
放在彼时的长安三月尤其春早。柳巷已经起了生机，还隔着两条街就能听见细细高声的新水令，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第一楼上新挂的头牌胡姬舞衣鲜色艳摆纷纷。慕漓想着琴师过活的艰难不免要叹叹。巷口只占了仅仅一个拐角的纸店两面门都敞开着，一牙白麻挂起来写着淋漓的“折春”两个字，慕漓掀开席子走进去。
十四五光景的靺鞨衣装的小掌柜正慢条斯理的理着熟宣，右耳垂上紧紧贴钉这一枚薄薄的琉璃制通宝，光从另一扇门席前掀帘而入的少年腰间的配件反射过来倒在通宝的小印字上，反是斑驳到了姑娘的眼睛里。
苏慕漓低了低头，“徽州纸可是到了？”
“徽州的纸可是到了？”
武将和姑娘一起问起来。
羽林少年的官服深白如雪却在春天里单薄的吓人。
姑娘再抬起头时，小掌柜的已经放下了手头的纸，端了端手炉，抿唇想了想说起来，
“苏姑娘。”掌柜的眯眼深意的看了一眼苏慕漓，“石将军，呃，也是难得会亲自过来的……可是偏偏赶了不巧了。”掌柜的轻声叹了一下，“这是快就要到了的，我也不好改换了扬州的旧货给二位不是？这样，改明儿咱再给姑娘送去，看看可是好的？”掌柜的说完看着姑娘，颇有深意的等着后话。
“那也自是好的。”姑娘说了就便要走。
少年却惯性的端了端佩剑，扫了姑娘一眼道，“内掌柜的可别是把货留给旧主了？”。
“这位官爷是有后话说来吧？”苏慕漓抱紧了瑶琴，压下弦去隆的一声。
“……得罪了。”年轻的将军自知招惹不起，行了礼转身走了。
这就是左羽林的石夜影上将军了。
“折春”掌柜的端着手炉和红木长盒迈上右教坊的时候这样说。
“小店刚到的澄心堂纸都被翰林们提前抢空了去，咱可是给您特意存了这么些的，今日是给姑娘送来了的，明日倒是将军如若有问起来，可还给咱掂量着来的？”
“那是自然……不过估量他也必不会与我来问的。”苏慕漓想想说。
第二天将军一袭白衣来教坊查处年前的旧事。就此便是认识了。
石将军利落的从侧院的房檐一角跳下来，然后拍拍身上的雪，托着阴阳怪气的腔调一字一顿道，“慕漓可是……”。
话还没说完，苏姑娘急匆匆地开口了。
“阿迷回来了。”
武将思忖了片刻，“你急着让我从长安赶回来就为了说这个？…………”然后在苏姑娘焦急又有点矛盾的的表情里有想了想，“不过话说回来，谁是阿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