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南往事
（一）
江南的春天一向来得很早．京城的雪还没有化尽，金华的花便结出了骨朵，杨柳千丝，好像真的能绊住春风。白玉堂后来回忆起故乡，也就只记得故乡的春天了。
秀美是不必说的吧，小桥流水，草色烟光，细碎的烟雨落到粉墙黛瓦上，安静地流淌、干涸；又有月动黄昏，影清水浅，散学的顽童嬉笑追逐，年轻的笑声飘忽着浮上浅青色的天际。
十一二岁的春天，不就是无忧无虑的么。
白玉堂一向喜欢早起，披了衣裳到院里打上一桶井水，撩在脸上清爽而凉快，接着开始打拳站桩，一套练下来天已经大亮，空气中浮动起浅浅的温度，厨房里飘出袅袅青烟，白玉堂知道是哥哥锦堂在准备早饭。
喂完了院里的小鹅小兔子，差不多能听见哥哥喊自己吃饭的声音。
江南人家的早点向来精致，更何况是白家大公子亲自掌的爵，细粥上点缀着桃花瓣，两个咸鸭蛋对半切开，白嫩的蛋白和冒油的蛋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用罢了饭，兄弟二人用茶水漱了口，把碗碟送进厨房，自有下人清洗；随后牵了马准备出门，去取新摘下的碧螺春。
两人走得并不急，一路上说说笑笑．马蹄踢踏着扬起细土，春风轻拂脸颊，惬意而恬淡。
到了白家茶庄，只瞧见田间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茶人们带着斗笠，正辛勤地采撷．空气中浮动着绿茶的特有清香深吸一口气，干爽便从鼻尖快活到心底。
"五爷，小少年，里边请．"茶庄管家白长贵恭恭敬敬迎出来，将两人带至茶堂。"二位爷，您先坐着，茶叶马上就摘好了。"长贵一边沏茶，一边喊小二上果子。
白玉堂轻轻掀起洁白的茶杯盖，吹了吹又后再眯起眼睛间了闻香，温软的气味一直通到五脏六腑。"哥哥．今年茶不错．"白玉堂轻呷了一口，沁人心脾的滋味瞬间充斥多弊唇齿之间，后又渐渐泛出馥郁的果香。
白锦堂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轻笑着点头
白玉堂觉得哥哥笑起来真好看。
不多时，长贵笑吟吟拎了几大包茶叶，都用浅绿色的油纸包好，墨绿色的丝带绑成一个个小小的蝴蝶结，简约而精致。
"爷，这都是您要的碧螺春，最新鲜柔嫩的一批，"
"多谢了，"白锦堂接过来，拍了拍白玉堂的手，"走了。"哥哥带你下馆子去．"
将茶叶小心地挂在马背上，见时间早，二人便牵着马儿缓步而行，上午的阳光灿烂而温暖，透过头顶的树叶斑斑驳驳洒在地上。春风轻度，扬起漫天柳絮，毛茸茸得弄得两人打了好几个喷嚏。
到了"望江南"酒楼，只见大门前车水马笼龙，不计其数的客户进进出出，一派繁华头隆，不愧于"金华第一酒楼"的称号。
"哟，白爷，好父不见呐！"店小二笑吟吟迎上前来，"小少年也来啦，请到楼上包厢雅座——”
望江南酒楼以茶饮鱼肉闻名，因此白锦堂没有点酒，让白玉堂有点不高兴，白锦堂掩唇一笑："玉堂，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酒敬的是江湖多情，茶饮的是万水千山，你是愿意醉后释怀，还是想苦后清心呢？"
白玉堂撇撇嘴，没心道肯定是醉后释怀啊，万水千山比起江湖自态，又算得了什么？
茶喝得差不多的时候，酒宴摆齐了，龙井虾仁，清蒸茶鲫鱼，香椿炒蛋，太极碧螺春薰…绿油油一桌满是春天的味道。白玉堂爱吃鱼肉，用长长的筷子熟练地挑破鱼鲈雪白的鱼腹，一阵清香便飘了出来，白玉堂有些惊喜："这鱼是怎么做的？"
"回小客爷的话，咱们就是按寻常方法杀好鱼摆好佐料，蒸之前在鱼肚中放入上好的碧螺春茶叶，加上旧年埋下地下的雪水，出锅破开来才有此般清新醇美的茶香。"小***利索得很，噼哩啪啦说得清清楚楚。
"哦…"玉堂尝了尝、柔嫩的鱼肉感呈淡淡的绿色，唇齿间满是茶香．他第一次知道，杂和鱼可以这般完美搭配。
用罢了饭、残席撤下，伙计端上茶水点心，白锦堂轻笑着说："不必茶水了，烦带倒壶开水吧。"
伙计并不觉得奇怪，来这儿的客人基本都是自带茶叶的，应了一声换上烧开的山泉水。
锦堂约摸着水温差不多了，拿出两个小茶团，揉碎扔进去，幼嫩的茶叶渐渐舒展开来，似是绽在绽放着那隔世经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