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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长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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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骁


IP属地:北京1楼2023-07-24 19:12回复
    【黑夜流淌在白月的上空,万物俱在此静默相对,翳下藏着满溢、膨胀的潮湿水汽,或许将有一场决堤的瞋怒雨,幸好弥天盖地的风暴还未笼罩在宫墙之内,磅礴而旷荡的声势也不必立时得现,只有团团烧黑的戾云近在眼前,溅出一地惊骤的银线。于是人们再怎样的雕琢脾性、练达庸俗,也无法轻易洞穿自然的法门,那本就不应是诸子轻易探问的去处,鐻成见者犹以鬼神叹之,若再以无知者诘问,实在是芸庶空负盛怀、不知好歹的僭越——可我哪里是要奉做长生天的信徒,也不关心混沌的本源,今朝拢箭于袖,不过是以为会有月色垂怜,聊作苦夏长昼的消遣。】
    【涩意抵在喉头,仅一瞬的恍惚,辄而哑然,运气算不得上佳,却不曾太坏,兴味还在,即便换得一身湿湿漓漓的石青袍服,倒也无甚可惜。因为风暴的眼睛里,才能窥见更蓊勃的躁动,感官正昂首着,平静呈现出蠢蠢欲动的顽劣。】
    【我箭箙里捻出一支银白的箭镞,三翼状的镝锋尖锐,悬成削骨的钉子。昔时镞锋不长眼,泰半时候掌心须先见点殷红,然至今日虎口与指腹俱已养出薄茧,覆血的白翎也学会乖觉,搭箭便格外恣臆。】
    【提掌,擘起虎筋雕弧,满六钧,压腕,比照天幕上的那丸冷月,鹰目半阖。】
    【皎光透在眼皮上,我与圆满好似只隔一线,唾手可得的东珠高垂,仔细瞧了会儿玉钩的形状,弯弯巧巧的,偏额一乜,却陡生反骨般松了手,破空的燕尾划出蒙蒙的一道痕迹,没入草靶间,俨然沦落为阤废败露的原形。眉山尽展,温温吞吞地诘问。】
    谢伯乐,你都瞧见了,我的箭射歪了。
    【我同面前的来人摆出诚心的笑。】同我讲讲,你来了多久?


    IP属地:北京2楼2023-07-24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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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风,无雨,只影辞过钟粹宫中挽留的慈声。桐阴泽满,云翳霜尽鸟绝万籁中只余暑夏的蝉意,连绵彼伏的落满从景运门外的甬道两侧,独构成乌日寂尘之中唯一的音调。错身避过满载沉檀的雨花阁时我晃过一缕神思:为何这夏日的奇珠仍旧是将落未落的滂霈。凡世的祈祷不达上闻,一应具无,足见神佛不垂孤悯,明王不渡红尘。】
      【逐风划破长空的呼啸声便在此刻传来耳畔,慧聪能辨的认出方位,那是箭亭中正有人执弓御射。玄弓无光,却有锋芒,那万石的弓弦拉满入怀中时,恰似昭见的满月衔环。然而古有难全事,是以杯水满则倾,月至盈则缺。倏尔松懈的力道令飞虻明矢骤然失去持续破空的动力,原本应是逐日的神兵黯然失光,最终只能草草的错过靶盘,没入一旁的灌木丛中之间不见踪迹。作壁上观的环臂者终於被沉溺箭势中的十七发现。】
      【不曾置否他的箭力,相反的纠正另一件事】叫哥。
      【谢伯乐这个称呼自行走兵部后逐渐被敕封的「郑」号和汉讳的名字所代替,诚然唯独亲脉血缘仍保留着这旧时的满称,然而在这其中却决然并不包含身量未成的佛尔衮,无他,百子千孙的帝王家终于轮到我来序碟靠前,如何能和从前一样称作旧名呢。剑眉压低时不见肃穆,甚至颇有些仁慈】不久,只将将看完方才那箭【目光作远,正是箭矢落处,我叫他名字】佛尔衮——
      【一旁正潦草的堆杂着几处铁制的箭篓,随意探来一支管用的御制白羽箭镞,箭尖被拂去尘埃重新蒙显出属于银器的尖锐与凛光来。有时帝王的十一子心血来潮,很愿意作一位称职的兄长,譬如此刻为弟弟遮掩过适才的离弦鸣镝,为他无地生风。】
      适才风大,不若再搭一支。


      IP属地:河北3楼2023-07-26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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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瞧,这邃深的长夜分明有些古怪,我听不见它炽盛涌动的仄调,只是如绸缎般、密密匝匝地围裹住欲壑的边界,于是我站在帝国的心脏中央,恰好能看清苍黑的天幕吞下最后的镜光。这座荧惑而堂皇的王宫里,还会剩下什么呢?我本想向这位作壁上观的兄长问诘,可谢伯乐的声音笼在一团云雾里,听不太真切,杂糅着衣袍纵起的猎猎风声,宛如置身彀中的金姿宝相,再聆时,已得一句长序称谓的匡正。】
        【乍闻时倒觉稀罕,攒眉思考片刻,诚然,他开牙立府已有些时日,六部行走时许也同朝堂内的肱骨峻彦领略过霸术的威严,不同于四所观出的紫禁,方方正正的天儿瞧得人意兴阑珊、膺生反骨,宫外的天地好似一场富有魔力的春梦,怀诱着、哄拥着王族的少年人摘取温香与软玉的胭脂膏。探究自然有其代价,美人裙下或许藏着开刃的金错刀,但未曾亲识蜚红乱浪时,我实在琢磨不出更具诱惑的声色。是以,我虽没有深问,却俨然为他寻出一番合辙的道理,管中窥豹的此时是我,他或许已见真章。】
        原来你在意这个,好吧,十一哥,【如他所愿地换了称谓,正如我无意冒犯一位王嗣的权骨和倨贵。】乌努娘娘与我说,汗阿玛交予你的差事,你办得皆很妥当,想来等年关下头,你便该有座郡王府宅了罢,到时我又要改口,唤你郑王兄了。
        【我当然清楚汗阿玛为他择定的「郑贝勒」封,有着与诸王嗣不大相同的意味,那并非一视同仁的旉与垂爱,宸眷也当分出厚薄,遑论他射石饮羽的本事早自箭亭里的谙达们口中传出,只是今夜,我想亲自领教一回——凌趠诸子远甚的箭法,穿林破云时,会否射中黑色的月亮。我将他撚来的银镞轻搭弓上,掌间蓄力,比量了好一会儿,却始终不曾发出离弦的一箭,直至四周的阊阖风渐起,我才顺其自然地寻出合宜藉口,清隽冷面上端着一双笑眼。】
        【两手摊开,语气愈发无状。】
        十一哥,现下的风更大,恐怕这支箭也射不出去了,它脾性大,又十分难哄,这般将雨时分是最不听话的——我拿它没法子了!莫不如你来教育它一番,在你手上得了教训,它就该「顺从王命、弗敢违逆」了。
        【他的乌目像是古井无波的渊潭,持镜临渊时,我只能看见无念的黑郁,但有个声音在我胸腔内低语:打破他、击碎它,再看一看谢伯乐的眼睛里,会不会生出颠倒黑白的欲障。从某种程度而言,这才是我靡德不具的滥觞,然刻下雨夜,我还像是一位保有天真的幼弟,与友兄浑作谈谑的玩笑罢了。】


        IP属地:北京4楼2023-07-29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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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西的夜很冷。】
          【纵马踏过康定的河水时,呼啸的岷雅贡嘎山脉被永远的留在了原地,弥高的大山仍旧伫立肃穆,目送着远来京城客人的离去。而打箭炉城所馈赠於年轻的王裔的一课是一道落在左侧脸颊上的冗长伤疤,倘若不曾倾斜片度,也许那枚箭镞会直直横穿过我的头颅——凛冽的箭镞便不止划破殷红的鲜血,那座雪白的藏地更将成为九州龙嗣的埋骨处。】
          【白骨生花,御制的金疮药令早已腐败的骨肉生出崭新的粉嫩肉芽,但却永远将木格措雅拉河的冰冷停留在这永远铭刻的创口上。猩红色的漫长黑夜在踏入紫禁城时宣布终结,而我从拱宸的折多河外回到人间。】
          【我从不轻易揣测帝王的圣意,正如许多的时候,他先是满国的帝皇,是九州拥立的唯一汗王,身负着长生天之子入主中原的峥嵘所在,而我是即便共他留着相同的血液却仍旧拜倒在他王座之下的臣。最后他才是我的父,我才是他的子。】
          十一哥就很好,【不曾有独属于苏充阿的亲昵,亦不曾只是疏远的郑王】年末……你也当立府了吧。
          【哑然失笑的听他论出这一番「拟箭说」,恰将这不通人性的物什比作知灵的巧物,诚然它们的确应当拥有某种类人相似的品格,但这并不决定於它所形的外在,相反的,正如字迹可以剖白意气一般,偏好的兵戎也应当显示出武者的勋格】这箭原也是宫中老人儿,这么不听话?
          【目光凝向一旁的白羽箭镞,的确颇有些意动。然而甫自归京而来,莫过于静养二字。今日登过鸿慈馆,观额娘神色似仍耿耿于怀这场川西之旅,料想她今日的叮咛,只怕这年前想要再碰到重器之物难上加难。如若今日挽弓一旦事发,必有一场梨花带雨要挨,再加上所欲阁中的瑶光,只怕不必等到夏日大雨滂沱的时候,便能得到一汪满载泪珠的广洋。这样的跃跃欲试很快被冷静的东风压倒:实在是得不偿失。】
          不成,佛尔衮,我才从钟粹宫出来……【面露遗憾,十动然拒】我不敢顶风射箭,太医叮嘱,得将养到明年春日……【恐自己在此处仍惹他一试之心,只得耐心的与他道不若明年再聚】要不明年春日再说?到时候选个桃花春暖日,不见风的,待我好利索了,再叫上苏充阿他们一起陪你——
          【空中似乎已飘然垂下细碎的霈丝,冬日前的最后一场雨悄然来临。霜风中,最后抚过一把这熟稔的长箭,重新递回他的手里】明年一定,佛尔衮。


          IP属地:河北5楼2023-07-30 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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