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圣旨，将我和满心欢喜准备迎娶的姑娘隔绝在宫墙两边，此生无法相见。先帝崩殂，新帝继位，选秀大典，当我班师回朝时，一切都来得那么快，可是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干系？为何，为何要送听微入宫？我恨不得冲去哲柏府质问一二，又自知没什么立场。我和她终究成了海边的飞鸟和沉浮深渊的鱼儿，相遇即是意外。】
【又一道圣旨，把我和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牵扯在一起。我知道听微在宫中过得尚可，舒嫔、舒贵嫔、舒妃——这些荣华富贵或许是她嫁与我不能相得的。只是我到底舍去了七情六欲，一心只想献身沙场，屡屡拒绝婚事，直到我的这位堂哥终于念着我孤家寡人，定要替我择一良配。】
【他会知道吗？远在深宫的她······会知道吗？握紧的拳心终是松开，任我军功傍身，任我在战场勇猛无前，我终究敌不过皇权在上。童年那种失落感又一次降临，为何我永远被这些枷锁禁锢，元靖如此，听微如此，为何我永远不能得偿所愿？】
很累吧？
【我默默地提醒着自己，叩德家的贵女何尝不无辜？是以当我麻木地走完婚礼上的所有仪式，推开门，替她掀开喜帕时，我努力带着淡淡笑意缓和尴尬的气氛。】
这些繁文缛节，我也不太喜欢。你若是觉得疲了，倦了，可以直接歇息，我们······
【踌躇再三，见她仍低头不语，看不清其表情，随即明了她的意思，不知怎么，心底竟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禁苦笑，原来就算我与听微天各一方，过去之事早已成了回忆，我仍无法摒弃那些情感······无法做到与另一位女子举案齐眉，梁孟相敬。此时她同我不谋而合，倒是省去许多烦扰。】
叩德姑娘，圣意难违，我不知晓你是个什么性子，如若你觉得冒犯，我这就先行离去。
【语罢，欲替她放下帐幔，拾掇一件衣衫去书房就寝。】

【困倦来得没有道理，且绝不仅仅因为新嫁娘在漆黑的夜里便被迫开始的为这桩婚姻所做的隆重准备。盖头把星夜关在帘外，连带日升月落也成了红绸上模糊的鸳鸯翅旁几颗耀目的光点，它晃得没有半分规律，很像招摇撞骗的洋人手中摆锤般的怀表，引得人忍不住在撵轿中打了好几个呵欠。】
【让我想起秾华出嫁的那日。彼时我伤寒未愈，一张苍白的脸打了厚重的胭脂，人瘦得撑不住宽大的新衣，站在厚厚的红毯旁，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贵妃娘娘新妆颜色，仿若牡丹花泥下掉落的枯枝。如今崭新的红妆十里铺就在学士府前，仍是要送叩德家的女儿入觉罗门内，这桩新事，便也算不得新鲜。】
【沉重的凤冠压垮旧人的脊背，我垂着眸与周公在天外交手，而后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那道遮羞的喜帕，教一杆闷色的秤挑开。陌生人而已，只不过同我一样穿着红的锦服，随时可以没入这漫天的红海。】
【拔步床是一叶小舟，漂泊在微风中，火焰装成星辰，丈夫与新妇之间除了海，仍隔着一道天堑。】
王爷——
【我不过是困了些，他便迫不及待要游往岸边，实在令人不快，沙场上兵戈铁马的男人，此刻竟要做起逃兵。抬眸看向他的背影，出言下一道军令。】
您若是走出去，踏的是这道门，还是我这个主母的脸面？

【我该说些什么呢？我念及我们二人初识，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不愿与一名陌生男子共处一室？我不愿让婚姻束缚一位女子的清白？此时我应该羞愧万分，就连她面对这桩婚事，都要比我坦然许多。】
我觉得你我总归第一次见面，不忍让彼此为难。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用一句高尚的话掩盖我内心的自私，我加重“彼此”二字，试图掩饰我一人的独角戏——是我无法接受凭空出来的婚事，是我对哲柏听微还幻存一丝念想。我想掠过这样卑鄙的我，硬着头皮说下去。】
府中众人，我不会让他们说你一句闲话。
【迎上她灼灼的目光，我这才看清她的面容。她与我想象的截然不同，其凤目微挑，厉声娇叱间，我恍惚看到了一把出鞘的利剑，呼啸而来。我曾仰慕漫漫黄沙中的一株玫瑰，摘过孤傲的月，触碰到艳艳桃花的花蕊，独独没有遇到过一把能斩杀四方的宝剑。】
叩······【开口意识到不妥，但“王妃”一称徘徊在嘴边，怎么也道不出声。】既是明媒正娶，入了谱的嫡福晋，我定会尊重你。
【苦涩蔓延，我还是决意说得更加明了些。她是无辜的，可我又有什么错？老师曾说我用兵太死，因为尚存对敌人的善念与天真，我当真不明白，金戈铁马的人生是为了保家卫国，我想有一份真挚的感情陪伴左右，我有何错？】
只是更多的，我给不起。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
【我该说些什么呢？我念及我们二人初识，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不愿与一名陌生男子共处一室？我不愿让婚姻束缚一位女子的清白？此时我应该羞愧万分，就连她面对这桩婚事，都要比我坦然许多。】
我觉得你我总归第一次见面，不忍让彼此为难。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用一句高尚的话掩盖我内心的自私，我加重“彼此”二字，试图掩饰我一人的独角戏——是我无法接受凭空出来的婚事，是我对哲柏听微还幻存一丝念想。我想掠过这样卑鄙的我，硬着头皮说下去。】
府中众人，我不会让他们说你一句闲话。
【迎上她灼灼的目光，我这才看清她的面容。她与我想象的截然不同，其凤目微挑，厉声娇叱间，我恍惚看到了一把出鞘的利剑，呼啸而来。我曾仰慕漫漫黄沙中的一株玫瑰，摘过孤傲的月，触碰到艳艳桃花的花蕊，独独没有遇到过一把能斩杀四方的宝剑。】
叩······【开口意识到不妥，但“王妃”一称徘徊在嘴边，怎么也道不出声。】既是明媒正娶，入了谱的嫡福晋，我定会尊重你。
【苦涩蔓延，我还是决意说得更加明了些。她是无辜的，可我又有什么错？老师曾说我用兵太死，因为尚存对敌人的善念与天真，我当真不明白，金戈铁马的人生是为了保家卫国，我想有一份真挚的感情陪伴左右，我有何错？】
只是更多的，我给不起。

【新房的梳妆台上摆着面簇新的铜镜，微微偏头，就能瞧见里头跳跃的烛焰、摇晃的珠翠，和女人略微扭曲的脸，无一不是暗黄的、古老的，锈绿明明未染，却仿佛一早爬上眼角眉梢，那是从何来的呢？是跨越百年、千年，自第一个新娘伊始，所开始累积的腐朽。】
王爷常年在沙场厮杀，为国戍关，想来，或许不大体会后宅的艰难。
【画像画得不真切，抑或他的行伍之气果真被京师洗涤，少年将军并不是传闻中的面如修罗，也不若画笔下那般夸张的魁梧潦草，箭矢没入他眉心，从虚空来，从高门深宅来，从邈远的边疆战场来，就是不从喜堂。】
妾既是您明媒正娶、入了族谱的嫡福晋，日后自当恪守本分，不让您操心后宅之事。
【倒也不意外了，刚入洞房便念着逃跑的男人，能捧出几分真心？战场上建功无数的爱新觉罗允恒，到了情场，也是个束手无策的丘八。我起身，拾起桌上酒壶，斟满两杯合卺酒，却也不递去，只是抬手向他示意，又在面上撑出个笑模样来。】
妾也无所求，但愿此生安稳度日，保叩德一族荣华。
【他最好不要心存愧疚，最好是冷若寒冰，人冻得木木的倒也不打紧，可千万别施舍谁那一点点的暖光，那只会让雪地里的人彻骨酸心罢了。】
还请您饮下这杯合卺酒，更多的，妾也不要。

【眼前人的眸里盛满淡漠，她波澜不惊地看着我，像是造物主在沉默地看着她的子民。我惊异于她的冷静与魄力，也为自己小瞧一个这样的女子而油然自生羞愧。为了掩饰这种令人不安的挫败感，拿起所谓合卺酒，一饮而尽。】
如此便好。
【我万般安慰自己，她不过是心生怨怼，此时哀莫大于心死罢了。如此，我那泛滥的同情心又使我说起了自以为是的话。】
你我皆是无法做主婚事之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至于后宅······
【我已经鲜少回想起在晋王府的日子，恍惚记得那是一段不甚愉快的记忆。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努力忽视曾经的不甘与悲痛，只留下些美好的东西，或许这样能让我好受些，可我不得不承认，晋王府对我的影响刻在骨子里，以至于她提及后宅，我的面前又浮现出母亲哭泣的面庞，那是当家主母低入尘埃后的难抑悲痛。】
【我曾那么痛恨我的父亲，难道我要走上一条和他一样的路吗？】
后宅唯有你一人，以后也会如此，应当不会······【应当不会如戏折子上所唱，一如高门深似海吧。】应当不会艰难。这个王府，只有我们二人罢了。【父母皆西去，无心情爱，不过是座空府，它空荡荡的，像极了我的心。】
【夜已深，劳碌一天理应歇息，只是我坐如针毡，更别提与她同床共枕，但她所斥责又句句属实，难以反驳，坐在榻上一侧，全然没有以往神采奕奕的模样，却而代之的是拘谨与约束。我自知这样在她眼里矮了一截，可无去无从。】
你先休息吧，我就在这里，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