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热河的这段路程，马车辘辘行出紫禁城的朱门里，去向驻跸地方的一路上耳根子就没清净过，今时不同往日，身边如影随形跟着条小尾巴，要行长姊之责，照看小妹妹平安。为仿古意，过上夜里睡在蒙古包，围着篝火烤羊歌舞，白日骑马射箭的生活，时而神思晃晃，颇有几分身临科尔沁的实感】
【翌日特意起早，为的是能避开尼楚贺，这丫头最爱躲懒，除非无处可避，否则决计不会在清晨见到她的影踪。打算等会儿去马场走一圈，在顺道去万树园的文津阁借两卷书，候刘有才去马厩牵马的功夫，眯眼循顾四周，初升的朝阳照样刺眼，回首时还以为自己眼花，尼楚贺身骑白马悠悠然往此处走，】
：难得啊，鹤公主肯起早【唇抿成一线，极淡的勾起一道弧，脚踩马镫翻身跨骑红鬃马，安抚两下马兄，蓦得攥紧缰绳，银冠在金乌下粲然，发尾划过颈间，挑眉回望她，以较温和的方式】
：走两圈吗？

（困囿于金丝笼中的鸟雀终得短暂自由，饶是片刻的快活也比整日里圈养在笼中好上许多。恰如此时，金尊玉贵的衔鹤公主终得一览京畿之外的风光，逃开那四方的红墙碧瓦，去观千里山川万里河流。于是眼前诸景皆新奇，是不同于紫禁的花草树木，仿佛别有生气。）
（云归阁内惯爱躲懒，身处热河却成了最是勤奋的。比平素里早起了两个时辰。只为一观金乌初升时，天际是否黑白分明，远处的山又是否渡上金光。）
（格佛贺利落的将往日里用以绾发髻的簪子换成发冠，长发尽数扎起，再配以长弓大马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姿态了。紫禁内娇弱的帝姬，亦可挽弓射雕，夺得魁首。）
（我并未驭马，只闲散随性由着马儿肆意漫走。眸光却也未曾落在草地上，只扬首望向远处的山脉——那是何处呢，我亦可会当凌绝顶么？）
阿姊。（熟悉的声音敛回我的心神，眸光落在阿姊的面庞上）难得出宫，自然不可贪睡。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这次行程么。
（我欲做展翅高飞的大鹏，却分明身陷桎梏。尚未得允出宫，这次避暑我又岂能疲惫躲懒错失良机。盖因我上有长兄长姐，不必出彩夺目，故而平素便也得过且过了。终归额涅的希望从不在我。然则与佛尔衮的一桩清谈却激起我鸿鹄之志，何必在意他人如何，我只做我自己便是。）
（青史留名者亦非全数文武全才，我有不擅之事，便亦有擅长之事。未有定论前，缘何不皆尝试一番。）
好呀。（大抵阿姊也是惊讶的，缘何来一遭热河，幼妹便与在京畿时全然不同了。马儿抬蹄低鸣，莫约亦想恣意驰骋于草原之上。眸底是毫不遮掩的赞叹）只是我骑射自来一般，阿姊别嫌弃我跟不上就是。

【兀自懊悔，早知道她当真会追来，先前就该扬鞭策马而去，很不该被她一声阿姊唤住脚步，慢悠悠的在草原转悠，只怕会耽误等下去看书的时辰。热河不比真正草原，很多地方尚有掣肘，但也聊胜于无，至少比京郊跑马场要好许多，骄阳不及当空，风是冷的。】
：还当你是转了性子，原来还是贪玩。
【沿着清晨未苏醒的阳光绕了半圈也觉得无趣，索性摆手让牵马的小厮退下，红鬃马一嘶长鸣，倏得拉紧缰绳，与之齐平的两排距离，我在等今天的太阳如常升起，在此之前，请再允许我当流连昨日的帝姬。我在下战书，深知尼楚贺心仪此物已久，从前三番两次推磨都不肯给她，而今旧物重提，为的就是诱她与我比试】
：光走有甚么意思，不如跑两圈，我妆奁里那枚如意云冠做彩头，赢了就赠与你，如何？

（踆乌尚未当空而照，晴霭之中仍有一缕天光泄下落在帝姬身上。本就白皙的面庞更因倾泻而下的曦光愈发动人，恍惚间是神佛普照金光渡人。举手投足间，更似初入尘世的神女，懵懂而坚毅。）
（缘何是贪玩呢。我欲窥探世间诸事奇妙，热河初升的朝阳会否如京畿一般，辽阔的草原又会否如草场一般。观四季变换春去秋来，品花开花谢月圆月缺。）
（可我到底未曾反驳，我本就不期望人人皆懂自己。这本不是她的过错，我亦不必为此烦闷。）
阿姊这是刻意为难了。（我不善骑射之术，仅仅是会而已，略通皮毛都算不上。而阿姊却与我不同，她极擅骑射，较之紫禁之内端庄规矩的帝姬总不一样。与她比试，我并无什么取胜的把握。）
只不过阿姊相邀，我自然是要试一试的。（抬腕指向前方的树木，离此地已是极远）那就以那棵树为终点如何？

【阿鹤是同系一脉的亲姊妹，训彧开牙出宫以后，日夜在景仁宫陪伴我的，也唯有她了。如何不喜欢她，又如何会不顺她的意，早已打定主意今日不论输赢，如意云冠皆为她所有。长吁一声，马蹄扬起浅草，勒它停下，不远处有棵两三人腰身那么粗的老槐树，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很有些独树一帜的扎眼，一壁跟着颔首】
：听你的，哪算是为难你呢，这样，你先跑十米我再跟上，这总不算是欺负你罢。
【直起腰杆，天光乍泄如一弯洪泉，仰首任金乌拂了满脸】：你放心跑，我在身后看着你呢，真有事儿我也拦得住。【心思不用在脂粉衣裳中，偶尔看书累了，更倾向于去马场跑两圈，或是拉弓射靶，臂力虽不如阿哥有力，但眼神极佳，久而久之，自然练得一身骑射的好功夫】
：机会难得啊，尼楚贺。

（驾车的羲和神女会否俯瞰人间，观一观我与阿姊呢。我自然不清楚，我甚至不清楚这世间是否当真有神祗。可我其实并不在意，与我有何干系呢，我只探究阿姊会否顺遂。）
（血脉相连，是自小护佑我的阿姊。若非她为长姊担起照顾我的责任，又岂会有我这般肆意时刻。我自来便知晓，我不必过于拔尖，只要平安顺遂即可，这是额涅兄长及长姊予我的任性。）
哪有这样比试的道理。（展靥相视时，我窥得天光自她面颊泄下，她望着我满目冁然，倒是没由来的想起额涅素日里瞧我时的模样。）
阿姊别让我啦，我总要自己去争的不是吗？（毋需你的照拂，我亦可独行。我总该有朝一日成长为，可堪守护你的雄鹰）阿姊总是让着我，日后我同旁人比较又该如何呢，那时可没人肯让着我了。
（纤长的手指握紧缰绳，稍一用力，马儿便扬蹄嘶鸣）我必全力以赴。

：行！就以那棵树为终点，谁先到算谁赢。驾！——
【我知阿鹤的志向远在宫城之外，势要作逍遥天地的鲲鹏，岂甘心只当困囿红墙内的小小公主。但她如此，才更像是额娘的女儿，我的妹妹。观她蓄势待发，亦正色以待，将它当做是一场正儿八经的较量，如在阵前，战鼓未喧。我们和老槐树的距离相距较远，起初望过去它只是个很小很小的黑点，然后不断地在瞳孔中扩大，继而看见她的全貌，终点就在眼前，侧目乜她一眼，和我尚有两步的差距，留神，暗自拉了拉缰绳，不动声色的让她的白驹快我一步，粗看上去，很像是险胜】
：我输了。云冠给你，等回了宫，我就让刘有才亲自给你送去。
【认得也干脆，左右是看不出故意的痕迹，让她高兴一下又何妨。翻身下马的那刻，顺势将马绳交由小厮，自己踏过草地走近她，顺带揉揉她的发旋】
：不错，有些长进，改日都可与你兄长一较高下了。

驾！（紫禁之内难得有如此恣意时刻，毋须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端起公主的架子，纵马疾驰肆意人间。风也呼啸，为这两位赛马的帝姬欢欣鼓舞，飞扬的青丝、明媚的笑意在刻下也被记录。）
（眼前的景渐渐近了，阿姊亦离我仅有一步之遥。我略俯下身子，勒紧了缰绳做最后的奋力一搏。既然说了全力以赴，我又岂能怠慢？怀明公主向来便是如此，要么随性而为，要么拼尽全力。我不为与阿姊争个输赢，只为教阿姊知晓。从前咿呀学语的小姑娘已然能与她并肩而立了。）
（是意料之外的结果，阿姊竟较我慢上几步。勒马回首时，眸光中还带着错愕）我赢了？
（翻身下马时，早有小厮候着。随手将缰绳丢了去，疾跑至阿姊身侧，毫不掩饰的兴高采烈。是证明自己后的兴奋，亦是骄傲）阿姊！我也可以的！
（熟悉的温热感让我鼻尖有些发酸，仰面看她）真的吗？可兄长才不愿同我比较呢。

【我在竭力维护训彧在妹妹前的面子，尽可能给他一位当兄长的体面，虽然效果不大，我能从鹤的眼神中看出来。倒不是说全在让她，能感受得出她的马术较之前精进很多，否则就算我让一小步，她业是无法越过我先到终点的，但能哄得她高兴，让一次亦无妨】
：是你赢了。
【俗话说得好，自己淋过雨，就要把别人的伞撕碎。今儿个既然由我来陪妹妹，明儿个也得轮到他，双生胎的命运，缺一不可。】
：谁说的，趁着这段时间有空闲，你明儿个就去找他赛马，他若不依，你大可以告到额娘面前，难道额娘的面子他还不给吗？保准跟你比试。

（大抵是幼妹之故，兄长与阿姊大多宽容，说句娇宠也毫不为过了。幸而我秉性不坏，未曾长成史书所载任性傲慢的帝姬，这已然是极好了。故而此番赛马我虽则胜了，却并不骄傲自满。）
莫约是阿姊想哄我开心，未曾尽全力之故。（我并不知晓实情，但是我相信阿姊的骑术绝不会比我差）不过还是很开心，起码我有进步了。
（提及兄长，两弯罥烟眉禁不住的拢了拢）他呀——（微顿）也好。
（天色渐明，阿姊恐还有其他事情，我也不好再耽搁她许久。寻了借口同格佛贺驾马离去，自去寻找我自己的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