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以前
前几天外婆不小心在厕所摔倒了。小姨说，因为是在夜里，身边没有人，呼叫器又太远。摔倒后的外婆，憋着尿在地上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外婆被发现的时候，状态并不是很好。虽然只是右手擦伤红肿，但这对85岁、腿脚不便、视力几乎为零的外婆来说，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没有人敢想象，如果这件事假如发生在冬天里的后果。

2019叶落归根
外婆摔伤的第二天，大家都去看外婆。经过姨父姨妈们的商量，最后决定将突然生活完全无法自理的外婆送到外婆的老家，也是我的老家。
我的老家和外婆的老家是同一个地方，而且我家离外婆的家只有不要一分钟的路程。站在我家院子门口，就能看见外婆家的房子。听说是五几年涨大水，村落搬迁，两家人搬到了一起。后来，才结缘成亲家。
八十五岁的外婆这次回来，是和故乡久别的重逢，更像是有预谋的告别。因为以外婆目前的身体状况，谁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2019长手长脚的孩子
谁曾想到，五十多年后的今天，她们会角色互换。母亲变成了婴儿，婴儿变成了母亲。外婆这一摔，就彻底摔成了长手长脚的孩子。
每天早上，母亲会把外婆放在轮椅上推出去晒太阳。直到吃完早饭，太阳开始炎热，才会把推进房间放回床上。

2019
记得我刚回来那会儿，外婆也来我家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外婆闭着眼睛，可以独自嗑掉半袋带壳核桃。虽然不可以自己穿脱衣服，但只用把她放在澡盆，她便可以自己洗澡。
当时为了让外婆能保持可以行走的身体状态，我和妈妈坚持每天让外婆自己上桌吃饭。所以每次做饭，都是提前十分钟喊外婆吃饭。外婆走到了，饭菜也就做好了。
时间有时候是个可怕的东西。我们永远都无法抗拒时间对身体的消耗，更无法阻止突如其来的意外。

2018外婆的五朵金花
外婆有五个女儿，我喜欢叫她们为五朵金花。
在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外出挣钱，我和哥哥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寒暑假，都是流浪于四个姨妈的家。那时候多亏了四个姨妈帮父母照看我们，才解除了父母外出挣钱的后顾之忧。也因为四个姨妈，我的成长过程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孤单。
很小的时候，外婆带着我在四姨家照顾四姨的孩子；小学，好多个暑假都是在小姨家度过的；初中，外婆在大姨家照顾我和哥哥；高中，因为住进二姨家表姐的房间，而变成了走读生。

2018-2019
在姨妈家游击战般的成长过程，一只延续到了大学。而我的时间，却被大学里的新鲜事物消耗。我已经很多年没去过大姨、二姨和四姨家了。去小姨家相对频繁，是因为外婆大多数时间在那里。
当有一天，我发现连小姨的头发也开始白了，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曾陪我长大的人都开始老了。

2018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回顾外婆的一生，也是一个苦命的人。11岁遭天灾，瞎了一只眼睛。16岁嫁给了外公，二十几岁就驼了腰。生过8个孩子，只养活了5个，而且都是女儿。
因为没有儿子这件事，外婆曾被旁人笑话，还被老亲戚挤兑。加上眼瞎、驼背、能力差，姥姥也嫌弃了外婆一辈子。尽管姥姥嫌弃了外婆一辈子，但姥姥是躺在外婆的怀里走的。
外公离开的时候（58岁），外婆才49岁。四姨还未出嫁，小姨才8岁，还有85岁的姥姥。外公离开后的第5年，姥姥也离开了（89岁）。

2019
上帝关了你一扇门，就会给你开一扇窗。命运提前夺走外婆太多，但给了她5个好女儿。当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家子女人黑了天的时候，这一家子女人却相互帮扶，一直走到现在。
不知不觉跟女儿生活了二三十年的外婆，已经到了85岁的高龄。在农村，像外婆这个年纪老人不计其数，但大多数的他们至今都是独立生活。只有外婆，女儿们轮流把她带在身边，当小孩一样照顾着。

2019她的影子
在了解更多外婆的过去之后，常常在妈妈的身上看见外婆的影子。就像妈妈说的，她年轻的时候也会因为外婆打牌而吵架。和现在的我一样，明知道有时候是无法推脱的邀约，但就是憋不住心中的怒火。
母亲身上的善良和软弱，也是曾长在外婆身上的东西。有人说这样的人，能受的住气。而我以为，这只是对生活表示接受与妥协的一种方式。
就像姥姥再怎么讨厌外婆，最终还是死在了外婆怀里；奶奶再不喜欢母亲，母亲也给临走前的奶奶擦拭呕吐物。这是超越血缘的亲情，也是为人妻人母的担当与责任。

2019麻将桌上的教育
外婆还可以打牌的时候，总感觉外婆是为牌桌而生。记得哥哥高中那会儿住在大伯家，外婆常常为了打牌，饭都不吃就直接上牌桌。为此，我们发生过很多次争执。我讨厌打牌和拒绝打牌的原因，大概在那时候就埋下了种子。
牌桌对他们那代人来说，是唯一的娱乐方式。而这种娱乐方式，已经发展到了第三代。而外婆离开牌桌的时间，也才四个年头。
作为麻将玩家第三代的准继承人之一，我早早就选择了弃权。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一群大人看（教）一群小孩打牌。大概从高中的时候，我就开始拒绝麻将。至今，已十年有余。
其实，我并不是讨厌打牌这件事，而是讨厌他们在有限的时间里，会因为打牌，放弃和家人相处的时间。也因为打牌，记忆里很难找到和家人之间的温馨时刻。

2019对生命的感悟
对生老病死的感悟，是这两年才有的。当我看到一个又一个被疾病缠身的人相继离世，当听到一个又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因意外而离开，内心曾所有的心结一下子全部打开。我开始明白，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时间总是静悄悄走。当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像我们从小地方出去了的孩子，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错过和家人一起成长的机会。
虽然我好像抓住了它的尾巴，但却是怀着随时要与之告别的心情。

2019
说了这么多，值得高兴的是，外婆从不吃饭到今天，食量已经恢复了早上半碗饭、中午一只小南瓜、下午半碗面的状态。
只是如今，外婆的存在，从抚养我们变成连接我们之间的桥梁。而这座桥梁，还能存在多久呢？当这架桥梁倒塌之后，我们还会像现在一样，相聚在一起吗？

2012

2013

2018

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