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浸透过的长安城，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我想起数年前的那个雨夜，一切故事的肇始都源于那个夜晚。元年的腥风血雨尽皆落幕，大雨冲刷了罪孽，长安的冬雪又将宫廷秘辛掩埋，晋王府大门紧闭、楚王的音讯也再难听到，我却又来寻觅故人。】
峨峨。
【君父的崩逝让我们挣脱最后一道桎梏，再不必夤夜私会，但玄都观的流言却自此而始了。程盏褪去了宫装华服，卸下钗环，换上一袭素净的道袍，与含象殿的纯妃判若两人，然而剥离皇胤与嫔御、抑或是帝王与真人的表象，我们仍然是我们。】
过来，陪我坐一会吧。

（琥珀般的灯油，把人的形影围剿得枯瘦。商音秋雨绕梁的呼唤声中，天气一日较一日渐似寒潭。秋露繁时，曾有司苑说，痕沾珠箔重，点落玉盘空，此节令玄鸟北归，意喻收获。彼年她进含象殿纯妃，魂灵还困在那方促狭的红墙下......）
（离开唐宫，视野反而宽阔。百卉知觉严飙肃杀，贮气藏珍以待雪冬。程娘子遇见很多香客，他们所描绘的斗柄指向遥远西陆，田垄间晚稻抽穗扬花，使得她窄窄的生命无限延长。倘若生命像一叶飘零红枫，它将坠嘉木躯干之际，再触摸一份这样的柔软，弥留一些春夏秋冬的细节，化春泥亦是甘之如饴。）
（李持剑还是来了，没有辜负他的承诺。程盏安坐其侧，悬腕调肉桂橘香的群芳最，慢慢斟至瓷盅。她的眼睛宛若琥珀灯，轻巧娴熟的透出一点光）
陛下，前尘隔海。

【不过两载的光景，却果真如她所言，畴昔在含象殿密会的每一个夜晚，如今看来都仿似前尘往事。寒来暑往，明宫的花在政极末年掉落了一批，又在兴武元年迎来新生，似乎永无止息。程盏本就不属于道门，明宫的御苑才是她的归宿。我将她递来的清茗饮尽，然而比起含象殿中甘甜的葡萄、抑或是醇洌的桂酒椒浆，却总觉寡淡。】
先帝驾鹤已有两载，的确都已成旧事。
【岁月尚未在程盏的玉容上留下无情的痕迹，相较于新纳的一众嫔御，她早已褪去如她们一般的青涩。我很少在通明的白日与她靠的这样近——无数个相会都发生在晦暗的夤夜，隐秘又疯狂。】
【郭梵音与阿史那娥皇的先例在前，程盏重回明宫的阻力微乎其微。早在踏入玄都观前，我已为她肃清了所有壅阻。】
峨峨，随我回去吧。

（山河月涌，清阒恍似桂宫的禅居拂还高堂屑屑尘嚣，她缄默望住李持剑肩前黼黻金绣。她与他初见，借着平野星垂，宫灯华照影壁，进入一个漫长的梦。程盏曾经祈祷眷侣厮守，那些静谧无声的心言透过眼神迢递。但此刻所有的荒唐将回归守序，让她重新和他相遇）
我第一次遇见陛下，就知（她轻声铺叙）是王气潜藏、隐贵未显。
（人生际遇有太多难以预料的轨迹。扬州院落晒木樨之时，程娘子没有等到下一回春风又绿，梅子酸青。而含象殿里的纯妃，没有等到菟丝子开花。再踏进长门彩槛，她的菟丝子理应如愿。素墀白玉阑，风起王都，她曾经向下俯瞰，露晓的禁垣浮动着朦胧绮丽。如今扬首回看万千扶摇的攀龙附凤的小植物，竟心如止水。）
（柔腻春纤试着握他的掌心）悉听陛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