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躲在云层之后，娇羞的不肯露出面容，却仍将天光给予尘世间。而这爿云霭又堪堪拢在襄王府顶，好似要裹挟着襄王府同往济南去。）
（门前的小厮瞧见我来，一壁忙去往内里报信一壁迎着我入府，而我自然轻车熟路的往书房去。莫说这王府上的小厮，怕是门口的石狮子、庭院中的花花草草也早识得我了，自然无人敢不长眼色的前来拦我。这襄王府恍若第二个云归阁，我自来畅通无阻。）
哥——（拉长尾音，唯恐他听不见，又抬高几分音量）福珠隆阿！

你拿这毯子干什么，照说云南也去过，蒙古也去过，哪这么费事。
【怀明公主殿下大驾光临的时候——她来的突然，通报的小太监被她远远甩在身后，我只消匆匆一瞥便能通晓原委。襄王府正在兵荒马乱的收拾细软，我同马保全争执不下——马保全一件一件的往箱子里面塞，我则一件一件往外面拿。】
听见了听见了，没聋。你下回把云归阁的嬷嬷带出来，我看你还敢不敢这样嚷。
【我回身望像她。】怎么，是佛祖显灵了您老人家突然发悟了，良心突然发现要来送送你哥？我真感动，要落泪了。
【我实在难以苟同紫禁城的惯例，这洋洋洒洒的一个紫禁城，怎么就关不住这些小女孩的青葱岁月，许她们肆意的流连北京城的美景——这原本是得天独厚的天堑，如今也作了通途，我这襄王府不如早早改换了门庭，供她们姊妹二人作乐。】

（倒是来的真巧，报臂而观兄长与马保全的争执，而后便是他与马保全同时投来的目光——自然，马保全的目光则是求助。我朝前一步，顺手将方才兄长才拿出来的毯子塞回去，算是替这一桩争论作了了结。）
又无需你拿着，带着便带着。（也真是稀奇，何时兄长是这幅模样）府里没个女眷连收整行装都不会么，干脆改日从景阳宫里指派个嬷嬷过来替你打理内务得了。
（他拿话呛我，我自然也是要拿话呛他的。摆了摆手让马保全继续，兀自落座）照例嬷嬷是不能随意出宫的，自然也就带不出来了。
（话倒是半点不假，当真是佛祖显灵了我才想着来送送他。指腹摩挲着袖口处的平安符，一时间有些拿不出手。大抵是平日里也没个兄友妹恭的样子，如今的关心也显得别扭。而刻下我则是微微仰首，好整以暇瞧他）眼泪呢，怎么没瞧见。格佛贺帕子备好，瞧着襄王爷落泪了要及时递过去。

这一次不一样。
【拿上就拿上吧，那张毯子是灰鼠皮的，生的好看，到不是我喜新厌旧，不再爱惜这旧物，只是察觉它有些富贵过了头，我想大约不能入老大人的法眼，未免生出许多事端，特意叫我减出去的。怀明公主并不能理解这一次往山东去的真正意义，我也不好意思同她讲明原由——我得去讨这位老大人的欢心，好哄得他同意把女儿嫁给我作福晋，于是我也只剩下长吁短叹。】
不一样。【我斟酌了用词，很笃定的同她讲。】这一次与我共事的河道总督是一位非常清廉尊敬的人物，我要是这样大箱小箱的抗过去，人家只会以为我是个骄纵的皇子，不肯好好作事，平白把我一颗全全奉公之心糟践了。
要在很细微处点检。【我全心全意的同她辩驳，只在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马保全，立刻抽身质问他。】马保全，不要以为怀明纵容你——这个珐琅瓶你揣着是怕我投壶找不到瓶子吗，不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不要。
你不要纵容，一会子你走了，我还得清一次。【也就是眼目前这情形燕龙牙不在，不然他一定挑明原由，不合时宜的嘲笑于我，于是此刻、当下也只任由我随意说话。】您自己收好吧，我这一次指不定要去多久，只怕你忽然幡然悔悟念起兄长的好，要落泪，只好用这张帕子接着。
算了，我们去喝茶吧，我只当眼不见为净。【我引她往一旁去。】怀明，舅舅家的新茶，给你也沏一杯茶？

落魄……这多不好听。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当我将欲反驳时，望见一脸惊愕的怀明公主也吐露出非常坦然的微笑，看看，看看，这就是纵容的后果，于是我也循循善诱对这位妹妹进行了关照。】他本来不必放这个珐琅瓶，可见你支持他，便得意过了形。
收拾了，这就是人文英收拾的底子。【努了努嘴，我悄悄同她讲。】他不乐意我不带他去这一回，先文英还同他有商有量，而后就发现他是在撒泼打滚，索性撩开了。
【我正说的开心，只见她话风回环，竟走入了死胡同路，兀的叫我打了哆嗦，全身起了鸡皮。顿时，警铃大作，直觉很清晰的告诫我，这将很不好，是下下签。】
……【我其实很不想接下这一茬，又实在没底，害怕我出门后，惶惶不可终日。】也……不必，文英能照看的好。
他怎么好进宫呢，你也不去拜访舅舅，怎么给你。我昨前儿同舅舅说事呢，提到了给的，也罢，都给你了，别霍霍我这院子，就当买路财了。

怪不得。（这可当真怪不得马保全，毕竟人自幼随在兄长身侧，这倒是第一次未曾随他同去，心中惦念也是难免。闭了闭眼，索性不再去看，由得他们自己争执去。）
哥哥这是瞧不起我能照看好。（肉眼可见的，兄长说话都磕巴了起来。而我偏浑然不觉般，偏要固执的要证明自己）那我可就偏要来瞧瞧了。
哎，捎带进来，是捎带。也没让舅舅进宫啊。（小声嘟囔）额涅不大喜欢沈家的舅舅舅母们，我若是日日出宫往沈家跑，额涅知晓了岂不会伤心。
（这话我不爱听，很是不爱听。什么叫霍霍呢，我分明是替他看顾。）
这叫什么话，怎么就叫买路财了，好像我是什么拦路的山匪。（摸索着将袖口的平安符抽出来，递到他面前）喏，平安符，我特意求来的，不许不要。

【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象限，好似我身边的所有人，譬如怀广、怀明甚至周生生，都更容易愿意纵容马保全这个小胖子，以至于他愈加的肆无忌惮，除开在体重上，也体现在心胆之上。以至于我迎上怀明的这一句“怪不得”之后，等了许久没有苛责的下文，马保全仍然淌眼抹泪的在收拾——他甚至不像在收拾行囊，而是为我装敛，于是我也心一横，同她往花园去了。】
这不好，您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常来常往，花开了来赏即可，哪里需要您亲自操刀。【我叹了口气。】好吧，你体谅着额涅，作孝顺女孩，等我往山东去了，得了好海货往襄王府送，你同怀广好一同来享，够义气了罢。
【她未必肯听的，只怕带着怀广两个土匪……】不是吗？【我笑的实在勉强。】真难得，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侍奉在沏茶的时候，我望向了那一小块平安符，真是险要落泪了，我反复打量那一枚护身符，去体会、感悟它的质地，与那些我没能察觉的时光中，我姊妹的成长。】
哎。【我真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格佛贺，帕子呢，我真是要落泪了，真感人，我妹妹竟还念着要我回来呢。

（努着嘴不肯去听他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我还不知晓他么，他自来如此，最是会胡言乱语的哄人。索性我和阿姊早已习惯，对他这套“捧杀”之言充耳不闻了。）
只能算作是理所应当，怎么就够义气了。（自然他也是不信的。聆得后话，旋即扬眉怒视）嗯？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就这么看你妹妹。哎，行，晚些时候回宫我就去同额涅讲——
（至于讲什么，无非是那些兄妹间的拌嘴罢了）您儿子对您两位女儿意见可大了，特意说了以后不许去襄王府，免得霍霍他王府里面的东西。
（理直气壮地，丝毫不见愧疚。我窥得他面色动容，膺内没由来的酸软。我这位兄长总与其他兄长不同，是以我也实难体会温馨的兄妹之情，但到底是血胤至亲，我如何会不念着他呢。）
那可不，自然是要回来的，否则还想着在济南安家吗？（饶是难得的温馨时刻，两个人出口的话也不见分毫寒暄）自立门户是不行了，历来还没有王爷出京安家的道理。但你若是在山东当了赘婿，那倒是可以，只是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实则我也不介意去当山东女婿——大约是心有灵犀，这实在令我震撼，血脉相通的怀明，她几乎是在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原委的时候，猜中了因果，连累我喝茶也呛了两三声。】
好好好，你来，你来就是，你要来当花匠作农夫我安敢拦。【我把额头深埋在掌心，想最后一眼看看我这雅致的花园，实则她说的也对，没得这一遭买路财，我也会寄海货回来，这句理所应当是在合情合理，于是我也只能同她道。】你多大了，怎么还扯着嗓子告状，要是额涅真同我说项，我就让额涅早点给你选驸马。
算我求你。【十指合一，很佯装的拜了拜佛。】少说两句罢，我尚还在感动，沉醉在我妹妹于我无限的挂牵之中。你一说话，红口白牙，那些有文艺、浪漫气质的肥皂泡就都碎了。
【我收好了那一枚护身符，只是舅舅的这一壶好茶，被插科打诨搅合了，没品出许多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