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多年以后，丰川祥子午夜梦回之时仍会梦到那个下午，以及那声凄厉的喊叫。
（一.青萍之风）
“不行！再练一遍！”
少女的声音中隐隐暗藏着怒火，在演出大厅中回荡。海玲轻轻摇了摇头，初华有些担心地看向祥子。
“诶？还来啊？”若麦嘴巴翘的三尺高，满脸不情愿，却又在祥子瞪过来的时候投降般举起双手，“好好好，我继续就是了……”
睦弯着腰手扶膝盖剧烈喘息着，额头上汗珠摔在地上碎成八瓣。
“这次要特别注意投入，你们明白吗？”祥子拍了拍手，“特别是你，睦。这次演出加入芭蕾要素，你一定要好好表现。”
睦直起身子，祥子去找了墩布来擦干地上的汗迹，趁此机会，若麦用手肘杵了杵海玲。
“海子，怎么突然说要加入舞蹈？还是让睦睦子来跳？”
“好像是经纪人建议的，说是这样在人设上有反差点，而且舞台元素更多样。”
“听上去感觉好辛苦……啊，名演员之女练习舞蹈的场景拍下来一定有不少播放量吧。”
“我劝你不要那么做哦，若麦子。”海玲按下若麦纯纯欲动的手。
“是若麦亲啦！若麦亲！”
气鼓鼓的若麦对上海玲波澜不惊的双眼，平白弱了气势下来：“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嘛……”
那边祥子已经把墩布放回原位，站在舞台中央再次拍了拍手。
“各就各位，准备开始。”
五个少女各自站在预定的位置上，尽管没有布景，没有音乐，没有聚光灯，没有观众和喝彩。
“我只是个人偶，”初华轻闭双眼，声音颤抖，“我没有感情，也没有思想。”
“你在不甘心吗？”若麦带着坏笑伸出一指挑起初华的下巴，“小小的人偶还想要那些奢侈的东西吗？”
虽然并没有道具，海玲仍然做出挥舞手杖的样子，而后一手按胸轻鞠了一躬：“人偶啊，失去了主人的你还能做些什么。”
初华一把拍开若麦的手，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两步：“可是我也会难过，我也会伤心。”
“心？”若麦嗤笑一声，“你有那种东西吗？”
话音落下，若麦踏前一步，一手搂住初华的腰将她带入自己怀里，一手拿起初华的右手，按在她的胸部。
“心可是会跳动的，你呢？”
于是初华的脸色灰败下来。
“小小的人偶，现在告诉我……”若麦又把初华的手放在自己的胸部，“你有心吗？”
海玲做出抛掉手杖的动作看向初华：“你有心吗？”
舞台的另一侧，祥子正为睦梳着头发。似乎是听到了三人的声音，她仰起脸来看向祥子：“姐姐，什么是心？”
祥子的手微微一顿：“心是人类独有的，给人类感情的东西。”
“那，姐姐……”睦拿过祥子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这是心吗？”
祥子神情剧变，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
“你居然有心？”
“哎呀哎呀，一个有心的人偶。”
“一个有感情的人偶？”
“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人偶。”
说完这几句台词，若麦、初华、海玲三人按原计划暂时退场，祥子牵着睦来到舞台中央。
“姐姐，我是人类吗？”
“人类是不会被丝线牵住的。”
“我是人偶吗？”
“人偶是没有心的。”
睦做出痛苦的样子跪在舞台上，祥子则从一侧跑下台去。
接下来就该是睦的独舞时间了，初华等人趁着这个时间喝水润着嗓子，祥子则抱着双臂注视着睦的舞蹈。只是随着舞蹈进行，她的眉头也逐渐皱了起来。
“停！”
祥子大声喝止，睦脚下一个趔趄。
“睦！你的痛苦和挣扎完全没有表现出来！”祥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睦，“再来！”
“休息一……”若麦话说到一半，就被祥子瞪了回去。
“开始！”
一声令下，五人又开始了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排练。很快又到了睦的独舞，这一次祥子没有退场，而是一直站在旁边盯着睦。
眼前有些模糊，睦感觉自己太阳穴在突突跳动，咬牙坚持着动作，脚下却突然一滑，刺骨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
天旋地转，视野中初华和海玲正满脸焦急向这边跑来。十分奇怪的一件事是，祥子明明是离自己最近的人，可是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感觉怎么样？”海玲蹲下来脱掉睦的鞋子，轻轻按了一下脚踝那里，“应该是崴到了，初华，有冰袋吗？”
“我去问问staff。”
初华跑去找工作人员要冰袋，若麦则转了转眼珠，悄悄摸出了手机打开拍摄。
“对不起……”睦低下头，不知道在对谁说，“对不起……”
“别想这些了，这几天不要剧烈运动，”海玲从气喘吁吁的初华手中接过一根棒冰，从衣服下摆撕下一根布条固定在睦的脚踝处，“辛苦了，初华。”
初华对她摆摆手。
“祥子，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吗？”
冷冰冰的话语让初华愣住，她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一般看向说话的人——丰川祥子。
“后天就要正式演出了，这种时候……你别拍了！”
她突然一挥手把若麦的手机打飞出去。
“我刚换的新手机来着……啊！屏幕裂开了！你要陪我钱！”
若麦一脸难过的把手机展示给众人看。
屏幕上，mujica的几人被裂缝分割成一块一块。
“我要回去了，”海玲站起身来，又低头看向睦，“要我送你一起回家吗？”
良久的沉默之后，睦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海玲于是将睦拦腰抱起，在经过祥子时，她的脚步停了一下。
“好好想想你到底想要什么吧。”
抛下这句话，海玲抱着睦走了出去。
看着海玲的身影消失，若麦撇了撇嘴：“那我也走咯。手机的赔偿款记得打到我账户哦~”
“初华……你也走吧……”
低垂着头的祥子如是说道。
初华本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再说出口，只是在走出大厅时深深回望了一眼。
舞台上，少女站在最中心。尽管灯光明亮，却仿佛被包裹在一团迷雾之中。
像一个没有心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