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就在帘外,根本无处可逃。你一动不动坐着,尽可能不发出声响,等待情绪退潮,又把你一个人留在岸上。
虽然你确实做出了一些看起来很像逃避的举动,但你并没有打算一辈子就这么下去,多少也想过再次相遇的可能。但面对他的最佳时机显然不是现在。至少也不该建立在他刚刚救了你的前提下。
过了一会儿,你慢慢收拾好了表情。幸好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没人能看到这个错误的微笑。
外面传来脚步声,离得很近,现在躺下装睡已经来不及了。你理了理衣服,等着悉尼走进来,也不敢幻想走进来的会是别人了。
帘子被拉开,灯光立时倾泻而入。他小心翼翼地侧身进来,像是为了避免惊扰到你,也避免看到你可能会不小心露出的皮肤。
这一瞬间,你感到自己的气管紧绷,似乎被拉成了一条线。呼吸暂时中断片刻,才缓缓恢复。
你试图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打量他,但此刻的悉尼真的让你感受到了陌生。不单是因为拘谨的举止,也是因为外貌上的一些地方。他的马尾垂在脑后,颜色是美好的草莓金,不掺有一点其他任何颜色,只在被光照亮时自然地稍显变化。
隔着镜片,你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忧虑和关切,在和你对上视线后又转为欣喜。这似乎是比发色更陌生、更久远的东西。
“你终于醒了!我很高兴。我在外面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失去了意识。护士又到处都找不到,我想你可能会受伤, 所以,所以……”他停下来歇了口气,“我把你带到这儿了,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你还好吗?”
他是话这么多的人设来着吗?你觉得不太好,但具体原因无法向他解释,只好捕获别的关键词:“这儿?”
你环顾四周,在看到身后的挂钩与衣架时立刻住口。
更衣室。
“更衣室。”他说出了你已经知道的答案。
你一点也不想把悉尼和更衣室联想起来,一点也不。
那些缠绵情热的时刻。起先是你把他往这里拉,把他推到墙上亲吻;后来就变成了他先一步把你固定在长椅上,隔着校服轻轻按压下面的皮肤。每当这种时刻你总是想要笑,因为开心,因为触碰,因为想要看他担心笑声引来别人而紧张。
最后还是没有笑,你们发出最大的声音只能是压抑的吐息和亲密的耳语。虽然耳语内容有时候会向着互相挑衅的方向改变。
“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对吧?”
“嗯哼,确实不知道。我只是在学你之前爬到柜台下面做的事而已。”
“那你还学得挺不怎么样的……”
“你要现在教我吗?我这样还挺难说话的,不过……你也快说不出话了吧?”
确实说不出话。那时候和现在都说不出话。
“啊……嗯……”你含糊地应着,用左手捂住了脸,很快又把右手也捂了上去。你祈祷千万不要让悉尼发现你的异样,尽管你已经不知道应该向谁祈祷。
好在他把你的含糊理解成了困惑,热心地进一步解释:“图书馆不但有租书服务,还出售学校认可的制服。所以这里隔出了一个小更衣室,可以进行试穿。”
你点点头,他脸上有了友善的笑容。
你立时顿住,绮念不再翻涌。
“对了,我叫悉尼。我在图书馆管理商店和出租柜台。我现在要回去工作了。如果有任何需要,尽管告诉我。还有,嗯……很高兴见到你?”
那些故事已经结束了,你面前是一个一无所知的人。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你顿时觉得自己可以彻底平静下来了。你放下手,就像看着一个刚刚认识的人一样看着对方。视线交错一秒,你别开脸,表现得像是害羞一样:“谢谢。”
悉尼看起来很开心,应该是一直在暗暗等待着这个词。受到帮助要说谢谢,这是基本的礼貌。他现在还活得十分礼貌。
你跟着悉尼走出更衣室,他转头,认认真真把帘子展平挂好,虽然里面并没有人。图书馆里只有你们两个,时钟显示下午三点,几扇玻璃窗模糊不清,雨珠在外敲打,汇聚成流。
外面还在下雨,这就是为什么更衣室里如此昏暗。你在柜台上看到了自己的伞帽,应该是你昏迷时掉落下来的。
你维持着无波无澜的心态和表情,从柜台上抄起伞帽扣在自己的头上,尽管身体里还有一部分躁动着,让你觉得自己应该就这么冲进雨里让它将你淹死。
已经放学了,但悉尼会多留一个小时才走。他坐回柜台后面,图书馆的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让人能看清他低头时垂下的睫毛。你固定好伞帽,穿过走廊,走进外面昏暗的世界里,空气充满了雨水和烟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