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伏山与周生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们在讲述同一件事情的时候,周生生会破开爱新觉罗的胸膛,会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的眼下,可血淋本身会模糊视线,那些被遮挡的重要东西,会成为某种心照不宣,或许我们潜意识的认为它过于棘手,以至于无法触碰。可周伏山不同,她平静而克制,充满内敛的淡然语调下,可以很轻易的将这桩事情冷静的摆放在桌面上,她令我不得不去正视那些平铺直叙下的骇浪,令我无所遁形。】
是从……最开始就错了吗……
【我只能发出干涸的苦笑,那笑声很低,低到连我自己也无法窥见。向外走了两步,肩头轻轻的点在门柱上,我并不是要以这种方式结束与她短暂的会面,我只是想伸手去够一够门外的这席阳光,我觉得彻骨的寒冷。可屋檐太长,我离阳光还有一臂甚至更长的距离,这座王府……囚禁的又何止周生生一个人的人生呢。】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她会明白……然后呢。【我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她。语调平静的就像在讲述一个过去的古老故事,它每天都散落在老北京成的角落里,的确是件平凡朴素的事情。】她的棱角会被磨平,失去光泽,会变成这座王府最华美的摆设,坐落在金与玉之间,被宝石簇拥着,变作一颗端庄贤静的鹅卵石。
像徽州的墨肇庆的砚,彼此之间唯一的区别只是雕龙还是画凤还……鸳鸯?只共我心情好的时候,在白宣上留下浓淡适宜的笔墨痕迹吗……
【这是我所能接受的吗,我是在摇头吗。】
【我在这一刻为那些无底线的纵容写下了批注,即便知道会迎来更大的风暴,但我仍然选择纵容,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种纵容是源自于爱情本身,但很遗憾,其实并不然,我只是从她每一次宣泄、索取、痛苦的挣扎中,确认到她仍然是那一颗由天然切割美好的原石,是光辉璀璨的刚玉,是透着粉色晶澈的金刚石,她还没有被打磨,仍还是自然粗狂的模样,但的确是璀璨的,是有些主观情绪的加持。】
【我可以退后一步,只要能守住她的本心,可以不用再爱我,可这种“退一步”与“确认”并无二致,它绝不是一种放手,只是种虚伪的行径,是另一种伤害与打磨,那些天然的棱角终究会变成人为雕刻的模样,会从不规则的质朴原石变成一颗琢形精致的明亮宝石,圆形、柱形、水滴形这是一桩好事吗?】
【我看着台阶前的石板,后知后觉,那个不知餍足,予取予求的人,其实并不是周生生,而是我啊……】
【我们必定会被岁月打磨,或好或坏,但打磨的结果是我们——或者说是我所能承受的吗。我一直认为无论周生生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一如既往的爱着她,可倘若她一定会因为爱新觉罗而变成一颗富丽堂皇的鹅卵石,这样的结果……这样的她对于她本人而言?是……我无法接受罢……】
【我望向了周伏山。】把自己吞进肚中,只在梦里,变回她本来的面目,最初的那颗原石吗。
【会遗憾吗,会的。】
【我曾以为这座名为爱情的空中楼阁,只是由两个人的灵魂碎片一片片黏着而成的,它理应只关乎灵魂并不涉及爱新觉罗。但很不幸的是,只要是空中楼阁,即使你在怎样小心仔细呵护,它都会轰然倒塌在你准备万全时。我无法只惋惜楼阁的倒塌,因为我的灵魂已经镶嵌在上面随风逝去了。】
【但至少在此刻,我不敢寄望未来。】
周生生怀璧其罪,象齿焚身,一切都与爱新觉罗无由,是吗。【我回问她的不必自责,深吸了一口气,在胸膛上寻找心的痕迹,发出怅然若失的叹息。时光不会倒流,遗憾也于事无补,我们永远无法只成为我们自己本身,这很令人遗憾,但爱情这种东西,不本来就是稀有且易碎,甚至短暂的吗。我只是学不会放手,又不肯接受罢了。】
我会喜欢秋天,大半是因为这个潦倒季节里开出的花,都是张牙舞爪的,是既恣意又叛逆。痛苦与挣扎本身也是宿命的一环,是她的,也会是爱新觉罗的,就这样挣扎到最后一刻吧,而后,在疲惫的间隙里,我们在去感恩那些得偿所愿。姐姐,不必去开导她了……
钝刀杀人,纵是百骸也俱裂,周生生有一个好姐姐。而我……实不相瞒我亟待与定王兄喝一杯,我可能……快死在这儿了。【而后我想,很小声嘟囔了一句。】算了,我可能没有一个好哥哥,指不定喝完就彻底死了呢。
【我正感慨,忽然回神望向她。】你……不会已经骂过了才来的罢……她老实喝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