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那日天气很好,下午时候夕阳给房屋和树木的顶部镀上鲜亮的光层。
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从社区活动站取报纸回家,走在熟悉的路上。
放暑假了。
临近塔楼住的老爷爷养的鸽子在天空里盘旋,一大群雪白。阳光映在它们的羽翼上,闪出光辉。
她一边走一边懒散地四处张望。她是一丝不苟的好学生,可是这是假期,放松也没有关系。
远远地可以听到鸽子拍翅的声音,依稀有孩童的嬉笑。空气里面飘散着食物的香味。时间已经有些晚了,院落里面围坐在一起打牌、谈天的老年人都回家准备晚饭去了。
此时的院子很安静。但是饭食的喷香,隐约的说话、叫喊声昭示着,它并不孤寂。
她沉醉在这气氛里。
再平常不过的场景。可是她在这里居住了多年,自幼儿班起便是。
她爱着这里的一切。
目光扫过凌乱的草坪——它之前还有人负责修剪,可是近几年却没什么人再管了。所以草长得愈发杂乱,还生出了不少参差的小槐树苗。她在那里看到了这条街上唯一的人影。
陌生人。
穿着T恤和绿色短裤的少年。耀眼的发色,与自己年纪相仿。他一会儿低下头来踢向高度到膝盖的蒿草,一会儿仰起身子,像是眺望树顶。周围长着茂盛的槐树——那些槐树苗的父母,形成一大片阴影。阳光像一支支利箭,从树叶的缝隙间穿梭而过。他的身形融在阳光里。
他的身上像是有什么力量,让她移不开眼。在这所院落里,她从未在哪个少年身上见到过这样的气质。
头脑中的想法丢失了,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这个不可思议的少年。
或许这时静默才是对这个场景最好的应对吧。
可是最终她还是对他开口了,出于长时间呆在人群中的一种习惯。
“你……在干什么?”虽是不苟言笑的乖学生,可是童年曾厮混于一群孩童之间的经历依然在她身上留有印记,她并不十分讲究礼貌。
循着声音,少年转过头来。她不由得惊异。
他的身上,有一层与阳光格格不入的淡淡忧伤。眼眸却是干净的蓝,带着阳光的温柔。有点吃惊地看着她。
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突兀,“啊……你好,我是拉尔.米尔奇,住在二单元。”赶忙补充自我介绍。
他轻笑了一下,又望向树顶。
“你们这里是好地方。”
“啊?”她有些摸不清头脑。
不过他不打算解释的样子,从草丛里面出来,走到小路上。
“再见。”轻轻的声音,他顺着这条路走了。
她站在那里,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她也回了家,吃饭后到院子里纳凉。听邻居家在居委会工作的奶奶说,院子里面昨天搬来一户新人家。那家有个十七的男孩。
是他吗?
据说,叫做可乐尼洛。
三
天气渐渐凉了,不过她还是喜欢吃完晚饭后独自在院子里散步,沉浸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
今天也不例外。
不过在她经过楼房与铁栅栏院墙挤出的小路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竟然有个人坐在路边!
那人把双脚放在草丛里,仰头看着天。
这条路平时只是偶尔有人走,这个钟点基本已经没有人,而周围也看不到别人的身影。她只有一个人。
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全身的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
她真的有些想大叫救命的冲动。可是如果这个人是摔倒了起不来的话,那么自己便太失礼了。于是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请问……”可惜声音还是有些发颤。
“嘘!”好听的男声,夹杂着些女性的细腻。
“诶?是你!”竟然是昨天下午见到的少年。
他没理睬她,于是她就自作主张地坐在他身边,借着朦胧的月光,见他一副出神的样子。
“你在看什么?”她小声地问。
“在听。”回答却没有刻意做出来的小心谨慎。他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听什么?”她还是好奇。
“夏虫的叫声。小时候住的地方有很多,经常可以听到。有很多的小伙伴,大家一起捉萤火虫和蛐蛐,有时候在门口执勤的叔叔也会来加入我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不在乎听者是否在听。他说给自己,神情没落。
她本来还抱着试探的心情,可是在他诉说开始的那一瞬,她感到了她所追寻的诗意。于是她放下了戒备,投身进去。
也说起自己的事情,无关听者。
“可是我觉得星星也很好看。以前这里总是可以看到很多,夏天的晚上有银河。”她轻轻地说着,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乖顺少女的样子。平时身上优等生的傲气和犀利消失不见。
他也不说话,就像刚才的她。不知道是否在听。
不过那晚他们都说了很多,仿佛自顾自一般。就坐在那个地方。
时间很晚了,夜风凉起来。
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回去吧,太晚了。”他。
于是他们站起身来。
“我送你。”温柔而疏离的声音自耳侧传来。
她抬起头,第一次看到他把脸正对自己。可是上面只有斑驳的月光。
他们一起上路,再次回到原点。只有诸如“好冷“”嗯”之类的字句。
到了。
“晚安。”他转身欲离开。
“请等一下!”她,“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只用手指搔了搔脸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乐尼洛。”于是转身走远。
月光,依然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