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大业十四年三月，宇文化及于江都发动兵变，四月，杀隋炀帝杨广，后败于李渊，为之所杀。
此后，李渊立唐代隋。几百年战乱，一代昏君的狼藉作为，很快便被升平盛世取代。
一切归于平静。但是，宇文化及之子宇文成都的尸体却在下葬之夜被人所盗，不知所踪……*
四月，江南的春意已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炎热令人疲乏的暑热。
被神秘的老者救走后，宇文成都被安置在扬州郊外一处废弃的庭院。他伤得过重，若是寻常大夫只会说伤及内腑，回天乏术；但好在江湖茫茫，总有些奇药奇方，能在常人束手无策之时有妙手回春之效。
虽然夏日湿热难耐，但好在他到底是武人体魄，终究还是挺了过来。到了临入冬时，已经恢复大半，几乎能如往常一样练武了。
只是，他始终不能明白，那个神秘兮兮的老者到底为什么要救自己？
难道是顺手吗？但自己伤得如此之重，如何是一个一念之差顺手就能救得回的人？他为何愿意为自己耗心耗力，而且至今也从未向自己要过一分报酬？
他转头望了一眼正在一亭阁下自在畅饮的老者，轻轻地摇了摇头，实在捋不清这位老人的心思，于是便将思绪放到了自己的事情上。
虽说是为他人所救，但在他自己看来，他实在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他的国破了，家亡了，一家老小都四散飘零，连自己最敬爱的父亲都已被如意公主所杀——而如意公主么……她现在已经是李世民的人了，自己曾经能给的都给了，她却以欺负，利用相报，如今，杀父之仇下，自己能如何？依旧爱她么？想到这里，他难以再想下去了。
“你还爱她么……”这样的声音一时不断在心里回荡，把他逼得无路可退。
“她是杀了我的父亲，可她的父皇也确实是被我所杀。”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他便明白了，自己这是在找理由，为她找理由。
所以，我还是爱她的……他自嘲地笑了笑。
连面对自己的理智思考，都会留有一个保护她的念头……
只是，这份爱却已无处安放了。自己为人所救，受了别人恩泽自然不能轻易寻死，只是，天地之大，只怕已没有自己这个前朝将军的容身之处，更何况，自己这荒唐的爱？
想到这里，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悲痛，无奈，自怨……没想到，自己武功盖世，能担起无敌大将军的名号，最终，竟然会如同这般，在无助的忧闷中寸步难行。
可笑啊，实在可笑！
* 似乎很多嘟文都是这样的开头

“小伙子，想什么呢？”正自怨愤着，老者豪阔的声音浩然而来，“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来陪我喝几杯吧。”
宇文成都尚未回过神来，只是木然地应和着，回头向那老者走去，眉头仍旧紧缩，一切忧思皆在脸上，自然被对方看得明明白白。
“就是喝几杯罢了，又不把你怎么样，像你这样整天眉头紧锁，自个儿闷着才是容易忧思郁结，加重伤情呐……”见他一脸不爽，老头开始不住唠叨，这更是让他的不快又加重几分，不由产生借酒浇愁的念头，捏起面前一饮而尽。
“你这有什么想不开的，这天下虽易主，但江山仍在，你又是大好年纪，不去见识见识在这愁什么愁？”说着举手制止他续杯的动作，并不动声色将酒移至一旁。
见对方看出他喝酒的企图，又想要劝他勿要消沉，他知道自己这次必定是得给出一个交代来，否则，这位祖宗，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也确是心力交瘁，不知如何是好，且让这位萍水相逢的江湖医者教教自己罢。
于是，他便坦然道出自己的疑问：“老人家，你我非亲非故，您为何甘心花费这大半年光阴来就我这个濒死之人？”
“救人是医者本职，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须有原因？”
“我知道，我钦佩您的医者仁心，但是……我……却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老者一听此话，眉毛一挑，望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您知道，我是隋朝将领，是隋炀帝杨广的左膀右臂，现在江山易主，我既无效仿勾践，卧薪尝胆之意，也无再寻新主，图谋大业之志，况且我已家破人亡，了无牵挂，是已无来处，又无去处，您让我怎样活？以何身份活？又活着去做什么？”
“年轻人，你说的这些固然是问题，但却并非你心魔所在。让你不知该怎样活的，不是这些。”老者说着，嘴角一勾，眼里闪出智慧的光芒。
宇文成都不由得暗自诧异。他当然知道他与如意公主当年的事可谓是沸沸扬扬，无人不晓，只是，这个人如何将他的心思摸得那么透彻，竟然连这点藏匿心事的小小心思都被一眼识破。诧异之余，他也心知肚明，这是自己的心结，必须由自己亲自去解，一昧地逃避只会将自己钉在原地，这种逃避之于自己这好不容易获得的重生，是荒废与辜负。
于是，他索性不再逃避：“您既然知道我过往的事，不妨直接将道理讲给我听。”
听罢，老者微微一笑：“虽然国破家亡，这苍生百姓，一点未变，虽然无敌大将军之名已随杨广的头颅沉入河底，但你的盖世武功，依然如是，对吧？”
宇文成都不明所以，却也配合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又何愁不知如何做，如何活？”微微一顿，又继续道，“至于如意公主么……你好好想一想，你初见她时，她是怎样的，你为何会被她吸引。”
我初见她时，她是怎样的？为何会被她吸引？宇文成都陷入深思，良久无言。
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一年长街初见的时候。杨广即将凯旋，而当时仍是郡主的如意却鬼灵精怪，不在家迎接父亲，只想着自己出去玩，甚至想出了女扮男装的主意。现在早已物是人非，但回想到这些，他还是会为之心里一暖，忍不住笑出声。她在街上对一个弱女子拔刀相助，与地头蛇的对骂实在令他忍俊不禁。最后她女扮男装的事情暴露，自己出手帮忙教训了地头蛇，虽然最后被李世民搅了局，但这，的的确确就是自己与如意郡主的初见。
所以，初见之时，她只是个女扮男装的调皮小姑娘罢了，那么我为何被她吸引呢？是因为她当时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吗？
他这样想着，将自己的思考成果告诉了老者。老者听罢，沉默片刻，突然又问：“你仍是孩提之时，是否也像她那样，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呢？”
这一句话，看似简单，可对于宇文成都来讲，却仿佛逆转了时空。孩提时代，掐指一算不过二十余年，可若想要回忆，却只剩零星片段。父亲的教导，师傅的监督，滚落的汗水，流血的伤口……他承认，他的孩提时代从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他没见过母亲，父亲怕奶奶过于溺爱消沉了他的志气，也不让他与奶奶相见，而他确实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听从父亲的教导，向来只想着勤练武功，建功立业。数年倏忽过，那个流血流汗勤学苦练的孩子变成了威震天下战无不胜的将军，而自己的孩提时代嘛……便一去不回了。
他木然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老者轻叹着，也是摇了摇头，“你并非如李元霸那样天生神力，要想有如是的武功造诣，要下多少的苦功夫啊，又谈哪门子的无忧无虑呢。”
仿佛是被一种奇怪的喟叹禁锢住了，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言。
“那这便是了。”老者清清嗓子，“你爱她，就是爱她的天真烂漫，活泼开朗。”
说罢，老者哈哈大笑，又是一壶酒被一饮而尽。

待缓过了酒的辛辣劲，老者仿佛被酒辣得哑了一般，用有些嘶哑的声音继续：“我曾听一个在江上弹琵琶的倡女*讲过她的故事，说她本是京城女子，家境殷实，后来不知怎的被牵连抄家，当时她不过十三四岁，被一个江湖侠士救走，捡回了一条命。那个侠士并未留下姓名，救了她之后便匆匆而去，她却对这个侠士崇敬备至，只想拜他为师，为家人报仇。此后，她走遍大江南北，再也没寻到这个侠士的踪影，直到有一天，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救她的那个侠士死在了漠北，她孤身一人，前往漠北拜祭谢恩，到了他墓前，只见一块简陋墓碑，一具随意掩埋的白骨。她想将他重新埋葬，便为他深挖墓冢，只是，挖着挖着，却发现，深埋于此处者，竟是自己。”**
听到这里，宇文成都正惊异不知如何是好，正打算追问老者这个荒诞的故事，老者只是又饮一口酒，站起身来：“年轻人，言尽于此。若是有缘，你我江湖再见！”
月色如霜，纵然宇文成都再不解，可也无法再挽留他。
此后，这一整个冬天，宇文成都都待在这个废弃庭院内，时而习武，时而思考老者的话。天气越来越冷，几乎那一整个冬天，他都困惑不已。
我的孩提时代如何与我喜欢如意有什么关系？他说的那个江湖女子的故事荒诞无比，但是，他是想通过这个告诉我什么呢？
反复梳理思路，他讲的不过两件事：一是自己不该就此消沉，默默而终；二是自己多年以来喜欢如意都是因为她的天真烂漫。但是，最后那个江湖女的故事算是什么呢？
怪诞不经，却不能说是没有道理。
救自己的人死了，埋在他的坟里的人是自己，是说自救是吗？他在告诉我只有自救是唯一出路，是吗？
他救的只是我的命，可是只有我自己能拯救我的未来……
可是他也说，这并非我心魔所在。
我的心魔，是如意……
而解开这个心魔的线索，就是那个倡女的故事。***
尽管推出了这一点，他却仍是百思不解。
江南的深冬，冷得深，冷得沉，冷得透彻骨骼，似乎都将他的思绪冻住了。
只是，冬天将要过了。
*没错，就是借用了白居易的《琵琶行》
**这个故事放在这里其实很诡异，它的基本架构我是从Androgyne的 《自缢者》中copy的，这是一篇非常古老的耽美了，但我看到这个暗喻就觉得很像嘟意的那种关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故事在后面会有解释，诸位不必觉得惊悚
***从这里开始嘟嘟已经走向了彻悟之路，或许与剧中人物设定大相径庭，但为了让他走出如意的怪圈开始新旅途，这样的颠覆还是要有的，毕竟若要大立，需经大破。

积雪化为露水，渗入被封冻的大地，希望的阳光又温煦地照耀大地。
终于，在冬去春来之时，他想明白了。
原来自己是用了如意来填补童年的残缺，才将那种最初的欣赏与向往慢慢转化为守护。
但与其说他守护的是如意公主，不如说他是在守望着自己那不完满的一生。
就是因为他之前的日子太过于压抑，在遇见像如意这样明媚的花季少女时，才会懵懵懂懂地沦陷。
对啊。未必真的有倡女，未必真的有侠士，但如果真有那样一个因受牵连而家破人亡的倡女，那她的梦想一定是成为那个武功盖世的侠士。
仅此而已。
而李世民么……他的确很会逗女孩子开心，当时的如意那样简单纯粹，当然只会喜欢幽默的他。
难道还喜欢无趣的自己么？
的确，是不可能的。
而自己呢……弄清楚这份爱的根源之后，宇文成都突然觉得无限悲凉。
说到底，终究是我缺着那些别人都有的东西……
但是没关系。
他武功卓绝，不论是庙堂之高或是江湖之远，总有容身之地……
至于那些缺憾吧……
不重要了。是我命该如此……
如意啊，之前的种种，现在的种种，都是我们无数次选择的结果……
你曾惊艳了我那不经事的年华，给了我我最缺少的东西，但那终究不是我的。
如今朝代更迭，世事无常。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不论未来如何，是你命该如此……
是我们命该如此……
此后，再不相见了！
这不完满的一生，我一定会将它过下去。
……
初春的某夜，他收拾行囊离开了扬州。
此时，晚星正明，冬天的最后一丝气息已消失不见。
春风拂面，又是一年好时节。
——END

写的不错，希望楼主再接再厉

有没有嘟意文

楼主还更吗？

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