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两人相对默然。
李隆基叹息一声,振衣站起,对孟凡轻声说:“孟尚仪品秩在身,不必如此。”
孟凡仍低头答道:“恕孟凡位卑,不敢僭越。”
李隆基左手伸出,此时却僵在半途。正想说些什么,孟凡已开口问道:“不知平王殿下今日驾临,所为何事?”
李隆基目光微转,意兴阑珊的顿了顿,怅然道:“近来乱势频仍,六局失据,卷册账目轶失殆尽。如今诸逆初平,重整之事不可延误。本王曾下令万骑所部,搜寻了不少当日散落四处的文书。其中便有许多六局旧档。今日特来交接。”
孟凡平淡的答道:“如此,多谢殿下关心六局之事。但重整卷册乃是尚宫局之责,殿下应去尚宫局交接才是。”
李隆基摇了摇头说:“看来孟尚仪连日里避乱于此,对现时六局之事已不甚明了。尚宫局的崔尚宫,原本是那韦逆亲信。韦逆伏诛当日,便已逃遁,至今无人知其下落。其下各司,更在变乱中伤亡流逸过半,现在若要恢复原状,恐非易事。而当下六局之中,只有尚仪局还算齐备,加之本属职责亦有重合之处。所以这原属尚宫局之事,已暂且交由尚仪局代为统筹兼顾了。如今百废待兴,敕令还不及下达,本王只是先到一步罢了。”
尚宫局之事,孟凡多少知道一些。可这结果,却出乎意料之外。只好回应道:“尽忠尽职,自是孟凡本分。”
李隆基点了点头,未有更多的表示。只是在屋中看似随意的四下走动着。
“本王观此处过于偏陋,并不适合孟尚仪居住。如今纷乱已息,孟尚仪又重责在身,还是早日迁回尚仪局为好。”
孟凡吸了口气,低声说:“谢殿下体恤。”
李隆基缓步走了过来,无语间,看着孟凡。孟凡下意识的想要退后,不想对面之人忽然用力握住了她的双肩。坚决而难以摆脱。
“小凡,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吗?先前若有误会,那也只是误会而已。纵使有何不得已之处,但隆基真心,早已付出。此志,日月可鉴。”
孟凡此刻有些慌乱,口不择言的说:“殿下如此将真心给了奴婢,就不怕误了殿下成就大业吗?”
李隆基讶然道:“小凡何出此言?且不说父皇春秋正盛。隆基亦有兄长,仁德才智功业样样均在隆基之上。隆基参与平乱,只是顺应本心民意之行罢了。为一己之私便去争权夺势,而让原已不多的李氏血脉损伤殆尽。此非隆基所愿,隆基不会为之。”
孟凡幽幽的说:“那殿下府上的几位良娣,又算是什么?”
李隆基认真的看着孟凡说:“小凡如此聪慧之人,应当知道,当初她们并非是和我李隆基婚配,乃是同我相王子的这个身份婚配而已。都是身不由己之事。”
孟凡冷冷笑道:“但终归,迎娶她们的还是殿下自己。”
孟凡肩上的双手,此时早已松开。她不愿去面对李隆基热烈而失意的目光,只好转过身来背对着他。
孟凡知道自己的这个借口是如此薄弱和不堪一击。但有些事,她现在不得不去做。她的心中还存着太多迷惑,根本无法去接纳这份苦恋。现在唯一可做该做的,只是把他推开。即便因此而失去李隆基,也只能如此。因为她已承担不起任何选择错误的结果。
身后半晌未发出任何声息,静的仿佛可以听见落花坠针。
孟凡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恐惧,心中开始有些惴惴然。但她知道,现在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没过多久,李隆基的话语温和传入耳中:“孟尚仪这些天想必是有些累了,那就好好休息一下。隆基就此告辞。”
开门,关门,步履之声远去。
孟凡无力的伏于榻上。泪,早已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