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和景明时，西府海棠秾艳，正在廊下丛丛摇曳。用罢半碗虾仁粥，拿茶水漱过口，一壁拿帕子拭嘴一壁询问小女情况，我怀月葭的时候受了很些罪，连日里的食难下咽寝难安枕，只消清醒，泰半是扶盆直犯恶心，是以直至月葭出生，身形都未有多少变化，照旧纤瘦甚比往昔。迨往处处花去，须先穿过一阆紫藤萝的花架，踏进小女儿的绮梦幻影，一把桂花蜜糖背在身后，见到她，笑眯眯的摊开掌心，低身诱哄】
：海棠果，你看——额娘给你带什么啦？
【月葭的屋子里摆满各色琳琅的小玩意，布袋娃娃、拨浪鼓、青瓷褐彩的小狗，还有竹马与孔明锁，拿了两颗糖给她，眼风扫到她正爱不释手的布老虎，瞥了一眼，拆完糖纸将桂花糖塞进小女孩嘴里】
：不能贪嘴，最多只能吃两颗噢。这布老虎是谁给你的呀，阿玛还是你哥哥，还是两个姐姐送的，给额娘看看好不好？

【嘘，这是一个小秘密：襄王府的月葭格格有一项遗自母亲的神奇技能，平素是不显的，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会触发，其后一发不可收拾。】
【是春光明媚的清晨，洗漱干净的小格格用过早膳后，睁着睡眼朦胧的葡萄眼，在乳嬷嬷和满屋侍女的鼓励眼神中，扶着已被包角的椅子跌跌撞撞地闯进床榻对面的玩具堆里，然后抱起近来最喜欢的布老虎，捏捏它的毛茸茸耳朵，又拽拽它的长尾巴，把自个儿逗得咯咯直笑。】
【额娘的唤声把心神引去片刻，便有桂花糖的香甜滋味融在唇舌间，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小脑袋却似摇晃的拨浪鼓，奶声奶气地拒绝了额娘。】不、不行。

【岱钦是个男孩，平素是不太乐意跟母亲混在一处的，生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有一种浅浅的挫败感，会质疑自己十月怀胎的辛苦，但照旧爱他。海棠果是很不同的存在，她会黏着母亲，像一只粉粉软软的糯米团子，光看一眼都要心化，此时跌跌撞撞的奔到玩具堆里，仿佛在思考，然后很坚决的摇了摇头】
【她当然不会答应的那么干脆，缠人的手段自己早就领教过，洞悉她的脾性，是以早就备下后手，手里攥着的一把糖就是用来对付她的招数，泰半心思被憨态的布老虎吸引住，诚然小的时候也玩过诸如此类的玩偶，只是远没有抢旁人的有趣，我将手掌摊开，递到她目下晃了晃】
：海棠果把这只布老虎给我，这些糖都是你的，要不要考虑一下，跟额娘换换？有一把哦小海棠果……
【实则一只手已经碰到布偶，只要一抽手，顷刻就能落到我手里。一壁引开她的注意，趁其分神时一下夺走，笑得很开怀】
：呀！让额娘看看，果格格的宝贝到底有多好玩儿。

【没有第一时间去接那些躺在额娘掌心里的糖果。】
【额娘才说海棠果只能吃两颗吖，怎么这会儿就都是我的了呢？歪了歪小脑袋思考起来，抱着布老虎的一双小手就难免要松一松，谁知额娘竟是使了声东击西的法子】诶....？
【我的小老虎去哪啦？等到发现手上空了，月葭格格的小心脏也似空落落的。左顾右盼时，溜圆的眸子落定在额娘欣悦的笑颜，登时小嘴一瘪，眼眶里渐渐沁出晶莹的小水珠来。】额娘，还我——

【小女孩一改适前懵懂自得之态，大有泫然欲泣之势。她的眼睛很像我，哭的时候会盛满夏炎凝结的梅子冰，不消有人哄的，越有人劝慰哭得越凶——我有幸见过几次，并且由衷地佩服她，真是好耐性，可以哭这样久的。那只布娃娃是很柔软的布料，稍稍用些力道就能捏住它的身体，搓圆捏扁，任我心意】
：你就借额娘看一看，我玩一会儿再还你好不好？
【此时我还不知道何谓山雨欲来风满楼，笑意很快停留在嘴角，有些笑不出来。这个小丫头说到做到，眼泪说流就流，汩汩如山涧清泉不停歇，我则手忙脚乱的要找帕子去拭她的泪】
：欸——你别哭呀，额娘开玩笑的，娃娃还给你，不哭了……哎呀，不哭了好不好？
【我将她抱在膝上递予布老虎，慌乱的擦拭她源源不断的眼泪，显然一副对付不了小孩的生疏样，频频叹息】

我不......【又是很直白的一声拒绝，连着滚烫的金豆豆砸在地上。】
【浓沉乌云内酝酿的风霜雨雪，足以撼动沿海的高楼，这是绘本里曾提过的、破坏力甚巨的天灾，是劳民伤财的坏事，不能学。因而月葭格格的圆眼睛里源源不绝的盈润水光，能动摇的不过是襄王妃那点儿出于贪顽的“雅兴”，却也足够了。】
【下一瞬被揽入香软的怀抱，小格格的怀里同样多了毛绒绒的布老虎，一手揪着它的圆耳朵，一手攥着额娘的衣袖，仍是止不住地抽抽噎噎。】额、额娘，呜呜呜——

【我并非第一次领教她多能哭，只是常看常新，总有震撼。我想——我就不该来招惹她，这下好了，倒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很想让十六去门口看看，福珠隆阿回来了没有？他要再不回来，只怕自己得交代在这。帕子很快濡湿一片，我很是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是该先安慰的好，还是继续擦眼泪的好】
：你别哭呀……你在哭我也要哭了，海棠果，你怎么哄不好的？
【用指腹抹了一下眼角，湿润的触感说不清是因为着急还是甚么因由才会堂皇出现的，谁是她额娘，别喊，哎，你别喊呀！我急了。说话也跟着带了哭腔，只得再度哄劝似的轻抚她的后脊，让十六先去找马保全，真是病急乱投医，我叹口气，问她】
：哭什么呢？不是还你了吗？

【额娘的怀抱又香又软，可说出口的话儿无异于火上浇油。】
我、我....【海棠果很好哄的呀，是那些烫烫的金豆豆不肯停歇，怎么额娘还骂我呢。心里更加委屈，便有愈多的泪珠儿成串成串地往下掉。】呜呜呜哇......
【襄王府的二格格不是水做的人儿，但襄王妃是。泪朦朦地扬起脑袋看向同样泪汪汪的额娘，自以为大声实则很轻很轻地嘟囔。】额、额娘凶凶.....

【……】
【我眨了眨眼，再眨了眨。很想探清眼前这个水汪汪的小女孩究竟是甚么做的，动辄就哭，稍不顺意就要撇着嘴，我知道了，她在酝酿情绪呢。这个不安分的小孩此刻稳稳当当的坐在怀里，抹了抹眼角的湿润，我站起来，将她放在自己的小床上，同样的吓唬她】
：是，额娘凶，你既不要我哄，你且坐好，等你阿玛回家，再来哄你罢！
【我是唬她的。】
【哪放心真的将她丢在这里不管，叹了口气，弯腰凑近去揉她的头发，时至今日我才发觉，原来这也是一项技术活，不是人人都会的。深感福珠隆阿往日的不易，学不太会，也不太想学】
：为什么要哭呢，海棠果？哭得太多眼睛会看不清哦，到时候看不清楚，那多不好呀。不哭了好不好？额娘带你出去玩儿。
【伸出手，作势要将她抱起来，但须得她甘心情愿才好】

不不不....【不行。谁知道一着急吐出的是“噗噗噗”的小泡泡，这可了不得。着急之下本就流淌的金豆子掉得更凶了：阿玛要是知道我把额娘惹哭了，还能哄我？那是不可能的。】
【所幸小手比嘴巴动作更快，而且额娘说得也有些道理，于是原先攥着额娘衣袖的手听话地松开了，收了泪珠儿眼巴巴地张开手臂，是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愿。】
【拎着布老虎的毛绒绒尾巴，指了指外面。】去玩——